5、《尤利西斯》為20世紀的小說寫作開拓了新天地,無視這樣裏程碑式的作品,就是一種缺憾,一種落後,一種損失。(1 / 1)

翻譯家黃雨石在他中譯喬伊斯《一個青年藝術家的畫像》的譯後記裏提到,《尤利西斯》和《芬內根的覺醒》是作者更為重要的兩部書,但難以譯成其他任何語種,更不用說漢語了。單從這個意義上講,蕭乾、文潔若夫婦曆時四年,合作翻譯《尤利西斯》真是對人類文化的一大重要貢獻。他們的出發點其實隻有一個,那就是凡具有世界意義而外國有的東西,中國也應該有,否則就是落後。他們為我們的民族文化填補上一個缺了太久的空白。

有意思的是,當蕭乾在研讀喬伊斯半個多世紀之後,應上海譯林出版社社長李景端先生之約,打算動手翻譯,從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圖書館裏借回幾部英文版《尤利西斯》的時候,他發現有部兩卷本的《尤利西斯》正是他1939年剛到劍橋時買的。兩本書的邊頁上滿是讀書時做的筆記或注釋。書的扉頁上還有這樣一段描述:“聯軍因比(利時)王投降,被迫退出北戰場時,身為外國男性,每早六點前、晚八點後即不許出門(女性為十點半)。讀此書以消磨日子。”

在翻譯過程中,文潔若初譯,再由蕭乾校訂並潤色,他努力把艱澀難懂的原作化開,使譯文盡可能流暢,口語化,有時還不自覺地打上京腔。《尤利西斯》書中除夾著法、德、意、西及北歐多種語言外,還時常使用希臘、拉丁、希伯來等古代文字,甚至包括梵文。再加上喬伊斯經常使用生僻字眼,尤其是古語、俚語及行話,給翻譯帶來極大的難度。另外,書中涉及的領域非常之廣,描寫也是包羅萬象,包括哲學、宗教、音樂、天文、地理、風土、法律和醫學等許多門類的知識。表現技法上,荒誕、言情、現實、抽象、意識流等什麼筆法都有。為便於讀者和研究者更深入和精確地理解、把握原作的精神,蕭、文夫婦參照多種讀解、注釋讀本,共標出5000多個注腳,其中第9章的注釋文字幾與正文篇幅相等。

關於注釋,30年代初蕭乾在《國聞周報》上同著名翻譯家張穀若就“直譯”、“意譯”打筆仗時,表明過自己對翻譯中加注的態度。他一方麵肯定注解詳盡這種“傻工夫”,是濫譯粗譯家所不肯賣的力氣。像張穀若翻譯的兩大卷哈代的《還鄉》,有近四分之一的篇幅是注,他連小說中寫到的英國的野花,都靠著植物學辭典給加了注。他還富有獨創性地把韋塞克斯方言譯成了他山東老家的土話。“詳注”在精神上是一種美德,它代表學者的認真。然而對於需要直覺欣賞體味的文藝作品,為求讀者心神的集中,最好還是盡力省儉,使注解成為閱讀的向導火炬,而不是障礙累贅。蕭乾譯《尤利西斯》,在注釋原則上並非是有背初衷,而是不得不如此。

蕭譯《尤利西斯》中譯本的注釋既包括對特殊人名、地名、曆史事件、宗教習俗和都柏林風情的解釋,也有對引語、典故出處的考證,以及作者使用文字遊戲的解釋說明和貫穿全文的特有的“呼應注”。這些注釋非但不會耽誤讀者的閱讀理解,反而對解讀這部有“天書”之譽的曠古,起到了重要的“引導”作用。同時,這些難得的靠“傻工夫”梳理出的注釋,還是中國喬伊斯研究者們所需的必不可少的參考資料。《尤利西斯》的中文注釋,不僅拓展了讀者的知識領域,更重要的是,能幫助打開讀者的眼界和思路。

《尤利西斯》的翻譯出版,不僅對中國的文學界具有重要意義,甚至觀照到中國文化政策的改革開放程度。當時,有位美聯社記者在一篇題為“外國書為中國作家打開禁區”的報道中稱:這對夫婦啃起這本晦澀難解的書已夠令人驚奇的了,而今天中國政府居然準許翻譯這本書,是更大的驚奇。蕭乾並沒感到有什麼驚奇,他在接受加拿大多倫多電台電話采訪時幹脆說,今天我們能譯這本書,正可以說明中國在文學藝術上的改革開發。一個國家的綜合國力不單表現在國民總產值及坦克、大炮、飛機、軍艦的數量上,像翻譯出版這部世界公認的經典名著,同樣標誌著一個國家的國民素質和文化水平。

《尤利西斯》為20世紀的小說寫作開拓了新天地。無視這樣裏程碑式的作品,就是一種缺憾,一種落後,一種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