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散文可以記述一件親身經曆過的事,如朱自清的《背影》,也可以是想象虛構的,如《桃花源記》。但它應著眼於創造一個完整的意境或形象(2 / 3)

其實,蕭乾的早期散文都能算是一個“憂鬱者的自白”,即便是流露懷舊的真實性情的散文,讀來也並不輕鬆,而是帶著“憂鬱者”沉重的苦悶和壓抑的心緒。

《苦奈樹》記錄的是蕭乾一次傷感的旅行。在美麗的南國海濱,蕭乾有過一次“夢之穀”甜蜜而苦澀的初戀。這次,他便是去尋夢,尋那棵偷聽過少男少女柔情心聲的苦奈樹。望著那棵苦奈樹,憶起優美的詩句和沉重的悲哀。他摸著殘石獨自神傷。思戀中溢出淡淡的哀怨。

《屠手》記述的是蕭乾童年時被捕的那次經曆,“屠手”指軍閥張作霖手下的特務、便衣偵緝隊。當時,參加過“一二九”遊行的蕭乾加入了共青團,雖然革命這個詞對他還一直是朦朧的,但他產生了要當革命家的念頭。可那時北京是張作霖的天下,他把革命視為洪水猛獸。

那是個黃昏,14歲的蕭乾正同幾個“少年互助團”的團員玩,有個孩子跑來告他,有人要逮他,是一個和他要好的朋友出賣了他。兩個便衣,一個穿的是灰色短襖,一嘴小胡子,腿上還紮著綠綢走水;另一個身上穿的是青色長袍,為了遮掩瞎了的一隻眼,鼻子上架了一副墨鏡。這段描寫不由使我想起電影中常出現的國民黨特務形象,我以為這清一色的打扮太概念化了。從蕭乾的文中倒覺出,這原來是他們的“職業裝”,與概念化無關。或者說,他們的穿著,就是概念化的。他們把他帶走了。

夜裏,看守們談著白天嫖娼的故事。他從他們的閑談中得知,那兩個便衣因為捉了他,可能賞洋五塊。這裏,蕭乾描述了張作霖手下那些特務對革命黨人的殘暴。難怪他想起了耶穌。

天亮了,他發現難友中居然還有個9歲的孩子。天性愛玩的他,竟一下忘了這是什麼地方,和那孩子玩起了遊戲。大人們臉上滿是愁苦。緊接著,蕭乾還講述了一個小故事:一位在學術界有名望的學者,留洋8年後,諧太太回國,隻因旅箱中有一本偏激的書而被拘禁。他們懷著滿腔的熱情回來報效多災多難的祖國,卻遭此厄運。更為不幸的是,他們不滿周歲的孩子也沒有了下落。蕭乾是在用他的親曆,抒發對惡貫滿盈的軍閥的憤怒,同時也是對後來的國民黨政府的針砭。

《遁》講述少年蕭乾一次異想天開的罷工。這件事發生在他到北新書局當練習生時,他把這次罷工稱為堂吉訶德式的莽舉。回過頭來看,不免覺得可笑,但當時他為一種理想的熱情所占有,除了“蹈上一個傻子的路徑”以外,再沒有更好的辦法。

書局老板出了不少“新興”的書,手裏卻還托著水煙袋。沒幾天,他就和“黑徒弟”、“白徒弟”熟稔起來,成為契友。蕭乾正是在這段時間,開始接觸新文學。16歲,是對一切感興趣的年紀。讀了談社會主義的書,特別對罷工技巧產生興趣,有了當俠士的想法。他為徒弟不能和老板同桌吃飯感到不公,就對兩個徒弟說,咱們都是“勞工”,有權利要求平等待遇。於是,三人溜出書局,臨走還給老板留了張條,要求徒弟們不吃剩飯,每禮拜輪流休息一天。當他們玩了一天,帶著疲倦回到書局時,老板已另雇了兩個夥計。

蕭乾交代,那次罷工失敗後,“黑徒弟”去廣東投考黃埔軍校,“白徒弟”回了老家,他則溜回崇實。想起年輕時硬充羅賓漢的那股莽撞勁兒,他真感到三分可憫,七分可笑。

《朦朧的敬慕》是篇悼念魯迅先生的散文,它描述的隻是一種感覺,一種兒童對偉大人格產生的朦朧敬慕的感覺。蕭乾說他最怕看死人,而對他自己的母親,對中國革命先行者孫中山和中國新文化運動的先驅魯迅先生,崇高的敬慕替代了恐懼。為魯迅先生守靈時,他從哀悼者沉痛的神色上感到萬眾對魯迅先生的仰慕,尤其一個連鞠七個躬的小學生令他想起十多年前對孫中山的悼念。當時,他還不知道孫先生是民國的締造者,隻是懷著一種模糊的“偉大感”。這種哀戚和尊敬已經超出了一個孩子的心胸容量。後來,當孫傳芳亂批三民主義,張作霖滿街捉國民黨時,他卻私下藏了一本《孫中山傳》。成人以後,他感到偉大的人格也許有一種潛移默化的力量,這力量在茫然無知的孩子心靈上,時常比成人更深刻,更恒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