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多少有成就的畫家都是從素描桌上的蘋果起步。他們學會了準確地抓形象,勾勒光影。我決定用白描手法,在名勝前做文字寫生。這種文字寫生一定要抓住外在事物在自己內心的反應聯想,光抓形體意思不大。《雁蕩行》正(1 / 3)

《雁蕩山》山水通訊最早題為《雁蕩天台探勝記》,連載於1937年5月20日至30日香港《大公報》,80年代初,蕭乾為四川文藝出版社編自己的四卷選集時,改題為《雁蕩行》。

那是1937年5月的一天,《大公報》老板胡霖忽然心血來潮,要蕭乾化名遊曆雁蕩山,寫一組“山水通訊”。蕭乾便隨了一個旅遊團到雁蕩覽勝。倦遊歸來,在西湖邊上寫完這組精美的山水通訊。香港的文學史家司馬長風先生對蕭乾的散文,尤其這篇山水遊記給予了極高評價。他說,蕭乾的散文暢而美,富於想象,語彙清新,描寫生動。論才華在30年代新起的作家中,僅有何其芳可與他比肩。而且,以記遊來說,讀了他的《雁蕩行》,連鬱達夫的山水遊擊都黯然無光了。

其實早在1947年,有位叫少若的學者,就給予這篇遊記散文以極高的評價。他說,有新文學以來,散文名家記景擅勝者頗不乏人。如果說朱自清的文章像小家碧玉,從溫存樸素中透出天真的嫵媚;則餘平伯的散文恰似抑鬱春閨的少婦,在委曲裏吐露出婉娩的風光;而鬱達夫的散文如頹放山嶺水流的醉人,於放蕩不羈中顯出落拓的興致;那蕭乾散文便活脫脫是一個跌宕生姿,斜著肩梢的公子哥兒,在傲岸的神情裏溢出一股溫文之氣,雋永而亮麗,有著超群的豐情妙韻。正是這份倜儻英姿的才華,使他所寫的事物倏忽間平添了多少活力。這活力就是其文“時間的防腐劑”。

蕭乾自幼喜歡遊記,徐霞客和林紓曾導引他神遊過不少名山大川。20年代中葉,冰心的《寄小讀者》曾把他帶到太平洋彼岸,徐誌摩《我所知道的康橋》領他去過劍橋那所大學城。小說他特別喜歡看有室外描寫的作品,像屠格涅夫的《獵人筆記》、哈代的《還鄉》以及康拉德小說中的海上生活。他還喜歡看曆代文人通過記、序、賦、銘各種形式寫的遊記。

麵對千峰競秀的雁蕩山,他感受到來自大自然偉岸瑰麗的震撼。他努力在人與自然之間尋覓一個契合點,因為他不願單純地描繪自然景物的美麗,而要把當代的人寫進景物中去。他有意用生活中的醜去點綴自然的美,寄情山水但不忘情山水。他注意到“九一八”以後遊客題詞落款多是這樣的詩句:“名山莫被胡兒瞰,留與勞人卸甲來”,“但願好山河,莫入夷人手”。另外,他在改題為《雁蕩行》後,特意在結尾處加了一句感慨的話,“瑰麗的山水,晦暗的人間”。他運用流暢、自然、形象化的語言,在追求意境美的同時,勾勒出與自然山水不和諧的人生圖景。

《雁蕩行》以7個可以獨立成章的小題目,“南海的春天”、“浙東春景”、“雁蕩的序幕”、“永遠滾流著”、“靈峰道上”、“銀白色的狂顛”和“那隻纖細而剛硬的大手”,導讀者隨著蕭乾的遊蹤做一次雁蕩神遊。

蕭乾航行在海上,浮想聯翩,既為美麗的南海所征服,又為人的苦海浮生而悲歎。他筆下春天裏的南海是灰色調的,遠眺大海,油汪汪的,如平柔的細綢,近處看,細碎的浪花蠕動得像滿籮的春蠶。他把天邊折折疊疊的灰雲,比成魔術師的帷幔,又滿懷詩情地畫出海鷗雪白的身子在空中飛出的美麗曲線,讚歎它們以那麼準確的姿勢撲捉海麵上的魚。這是生存的本領。當他看到海鷗在海麵上棲息時,感到茫然:文化也僅是一件彩衣,一瞬表演嗎?

蕭乾從未寫過詩,但氣質上,他不失為一個深沉、智慧的詩人。他善於從生活的各個角落撲捉靈感,尋找哲理的啟示。船出吳淞口以後,藍色的海麵遼遠無際,水天一色。正該抒懷的時候,蕭乾卻由此想到了海防設施的無力。而這是國力的象征。首都南京的戒備森嚴無比,華中的咽喉荒蕪著,舟山群島中的大埠定海還是鴉片戰爭後用香港換回的,更可悲的是,中國海關的檢閱所反而要向日本人借地。中國的事情有多奇怪。這些都體現著政府的腐敗無能,自己的海疆任外國列強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