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多少有成就的畫家都是從素描桌上的蘋果起步。他們學會了準確地抓形象,勾勒光影。我決定用白描手法,在名勝前做文字寫生。這種文字寫生一定要抓住外在事物在自己內心的反應聯想,光抓形體意思不大。《雁蕩行》正(2 / 3)

海門。蕭乾偕一旅伴上岸。小商埠的街頭銀亮,巷子暗黑。推而廣之,蕭乾引申為:整個世界哪裏不是大街銀亮,小巷漆黑的呢?

第二天,汽車載著他們穿行在山川秀美的浙東。蕭乾把浙東農村的春景繪成一幅田園詩般的畫麵。公路旁小溪穿過竹林、稻田,流向一座水磨房。磨房裏隱隱傳出細微的呻吟。幾隻閑適的鴨子昂著長脖浮在小溪上散步。頭戴鬥笠的農夫屈腰在稻田裏插秧。笨大的水牯陪在主人身邊,低垂著粗壯的脖頸在覓食。這種氛圍充滿了貝多芬《田園交響曲》般的靜美、舒曼和愜意,但那裏麵卻有一絲呻吟的沉重。因此,當這種古樸和貧窮為閑適者提供美感的時候,蕭乾難以接受。

緊接著,他直接為一幅農夫耕作圖塗抹上一層濃重的傷感。一個農夫趕著一隻大水牯耕田,泥水吞吃著笨重的牛蹄,吞吃著農夫的腿,也吞吃著那拖在後麵的鐵犁。生活像泥河一樣流嗬。當時的中國正如同這牛一樣,在泥濘中笨重地、緩慢地前行。這之後,旅客們又坐上一輛醜陋、倔強的木炭車。這是落後的象征。想到它是自造的國貨,蕭乾感到幾分欣慰。這樣的民族自尊使人傷心。他坐在車裏,默默分析著同車人對國貨的態度:淡漠的,熱情的,反對的。他覺得一件代替洋貨的東西發明出來還不夠,得使這東西逐漸趕上洋貨的精細、堅固。它必須繁榮在國人的堅定信仰上,使人們驕傲國貨本身的價值。蕭乾是個堅定的愛國者,一方麵他能清醒地認識到國家的衰落,另一方麵,他希望這個文明古國,能盡快擺脫苦難和貧窮,早日取得同西洋一樣“優越的地位和信仰”。因為有骨氣的醜陋所體現出的自身價值,太微不足道了。長此以往,愛國者的心也會變的冰涼。

在澤國換了車,一行人蜿蜒在曲折如蛇的盤山公路上。蕭乾不禁為造路者的偉大發出讚歎。及至雁蕩的序幕拉開,他又為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歎為觀止。他用形象的語言描繪出“雙俠峰”、“老虎洞”、“雲霞障”的奇絕險峻,岩壁環聳,眾壑縱橫,“有的像一隻由天上擊下來的巨拳,握得那樣牢,似有無限重力盤結在拳心。擊下來倒也罷,它偏懸在半空,叫你承受那被擊的疼痛感覺。”

靈岩寺位於峭壑陰森的峰巒中。蕭乾依次描述著靈岩寺周圍的“錦屏嶂”、“白雲崗”、“展旗峰”、“大獅岩”、“天柱峰”、“側麵觀音”、“雙蘿峰”、“卓筆峰”、“卷圖峰”,還有纖巧奇秀的“金烏”、“玉兔”、“美女梳妝”。他更用工筆繪製出了“小龍湫”瀑布。這是他平生第一次見到瀑布,興奮得快要瘋癲了。

觀完“龍鼻水”,正趕上看精彩的“采石斛”。蕭乾感到這“節目”實際上是“生命的把戲”,二十塊錢,賣一條活命。“黑影”在係於插入雲端的“天柱峰”和“展旗峰”之間的細繩上,做著驚險的表演。觀者現出閑逸的神態。他進而聯想到國家何嚐不是這樣,忍看大好河山淪喪,卻依然歌舞升平,忘卻亡國之恨,安閑自在,叫人痛心。等“英雄”表演完生命的把戲,大家才看清他一腦袋疤痕,一臉的淡漠。看到一個沉默無言的老人,更看到一個不滿十歲的幼童。師徒三人靠這種拿生命賭博的表演維生。雲裏諸峰掩飾了生活的艱難。蕭乾意在提醒那些閑適豪爽,縱情山水的人,不要忘了現實生活的維艱。雁蕩的山水美麗而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