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雙手轉動著茶杯,長長的睫毛遮住眼睛:“做了一周推銷員就覺得委屈?去年我剛進單位時被派到上海推銷藥品,連續奔波了兩個半月,鞋子跑壞掉三雙,你知道我當時想什麼?”
“沒有買新鞋了。”我開玩笑道。
“不。”
“鼓勵自己堅持到底,不能中途而廢。”
她搖搖頭。
“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
她還是搖頭。
“公布答案吧,我沒轍兒了。”其實是懶得再猜下去,說實話和她聊天很費勁,老是找不到好的切入點。
“那時我隻有一個念頭,今生今世再也不吃方便麵。”
我失笑道:“是啊,找不著工作那幾個月我也有同感……後來怎麼進了總部?”
“機遇吧,集團一直缺少財務人員……”才說了一半她的手機響起來,她掏出來看看號碼,邊起身邊說,“對不起,接個電話。”
她一直站到靠門的地方通話,臉上表情依然恬靜鎮定。
我籲了口氣,讓侍者送兩份西式簡餐,並故作斯文地問:“洗手間在哪裏?”
他信手一指:”洗手到樓梯後麵,廁所在二樓右拐。”
我啼笑皆非拍拍這位有趣的侍者匆匆上樓,又一頭撞上梁丘華,他笑嘻嘻道真有緣分呐,隨即又擠眉弄眼道女朋友蠻正點。
隻是普通朋友,我說。
普通朋友?開始都這麼說。他哈哈一笑下去了。
回到座位時溫曉璐還在通電話,始終低著頭因此看不清神情,我很好奇誰有這麼大本事能和她說這麼長時間,若非我身負特殊使命,才不願意這般死纏爛打糾纏不休。
她確實冷冰冰象一朵冰花。
等她說完話回座,兩份西餐也送了上來。她熟練地拿起刀叉,輕輕碰了碰牛排,眉頭微皺,將侍者叫過來道:“牛排煎得太老了,替我換一份三成熟的。”
我心頭狂震,覺得眼前的她深不可測。
為了適應大都市現代化生活,出發前有關部門特意為我安排了一係列訓練,其中包括西餐禮儀和基本常識。談及如何品嚐牛排,指導老師說對大多數中國人而言,正宗西餐標準的嫩牛排血淋淋反而吃不慣,更不要提所謂二成熟、三成熟,除非長期浸泡在西餐廳的人才能掌握其中細微的差異。
也就是說她擺脫了方便麵後轉而專攻牛排,並具有相當的造詣。
我和她之間好象有道無法逾越的鴻溝,這種感覺即便麵對總經理安妮都沒產生過。
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話題,我默默切割盆子裏的牛排,心裏卻想著牛肉麵,還是那口實在。
“怎麼不說話?”她放下刀叉,淺淺啜了一口飲料。
我沉吟片刻,小心翼翼尋找最恰當的措詞:“這樣貿然約你出來,會不會惹你男朋友不高興。”
她似乎一愣,抬起眼看看我,好象要從我的眼睛中尋找什麼,過了會兒才說:“我沒有男朋友,你呢?”
“我也沒有女朋友。”我故意加了個助詞“也”,強調事情的巧合性。
“很快就會有的,集團裏麵美女如雲,很快就會有人為你串線搭橋,何況你比初中時帥多了,”她一臉認真地說,“昨晚我翻出以前的集體照,對照現在,發現你的變化真大。”
“是嗎?”我摸著臉道,“上次碰到一位高中女同學,她也說我變化大,說是臉變大了眼睛變小了,胡子多了頭發少了。”
她忍不住“卟哧”笑出聲來,原本古波不興的臉上宛如鮮花綻放,嬌豔的紅唇衫著潔白整齊的牙齒,眼波流動間折射出萬般風情,整個人仿佛亮了十倍、二十倍。
這驚豔一笑竟使我看呆了,眼睛定定地盯在她臉上。
“想什麼?”她被我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恍然覺醒:“你笑起來真漂亮,追求你的人一定不少吧。”
這句話不知觸動了哪根敏感神經,她漸漸收斂笑容垂下頭,拿著小匙子在咖啡杯裏攪來攪去,一言不發。
良好互動的機會轉瞬即逝,我暗暗歎了口氣,感覺自己好象是初次出航的船長,摸不清表麵平靜的海麵下究竟哪兒是礁石、哪兒是暗流、哪兒是漩渦,一竿子伸下去禍福難測。
想不出合適的話題,她的情緒又比較低落,我草草吃了幾口便吩咐侍者買單。
走到門口我正準備為她攔出租車,卻見她理理額前散發道謝謝你的晚餐,我先走一步了。說著幾步來到右側一輛紅色保時捷麵前,掏出鑰匙“嘀嘀”兩聲,揮揮手後打開車門進去,沒多久便輕盈地消失在夜幕中。
我怔怔站在門口,良久才緩緩轉回身看看自己的自行車,苦笑一聲,心想算了吧,趕緊忙正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