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2 / 2)

我勸解道:“隻要不是針對你受點氣也沒什麼,天底下所有小職員都是一樣命苦。”

她哼了一聲沒說話,等酒菜上齊後拿起酒盅就喝,那股豪爽勁並不輸於安妮。

“苦酒傷心,氣酒傷肝,適可而止為好。”我阻止她往杯中加酒。

她半賭氣半冷淡推開我:“哪怕死了也不會有人難過,我就是沒人疼沒人愛的人。”說完又是一杯。

這是借題發揮嗔怪我,盡管她多次委婉示愛我卻一直躲躲閃閃不肯表明態度。

我無奈道:“你平時從不飲酒,這樣喝法會醉的。”

“你別管!”她硬邦邦道,說話間連喝兩杯。

我強行從她手中奪下酒杯柔聲道:“就算想喝總得吃點菜吧,要不吃完後我陪到出去走走?”

她怔忡會兒眼淚啪達啪達直往下掉:“我很孤獨……很無助,為什麼我不能象別的女孩子一樣受傷後依偎在父母懷裏撒嬌,在男朋友麵前發脾氣甩小性子?每次隻能麵對鏡子默默流淚,手抱酒瓶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收拾好滿心傷痕掙紮著上班,在別人跟前假裝鎮定,假裝對什麼事都滿不在乎……其實我隻有二十七歲,這個年齡應該是女孩子最漂亮最可愛的時光,而我……”

我遞給她一包紙巾,她接過去在臉上擦,可越擦眼淚越多,久久鬱積在心中的苦悶如泄洪之水滔滔而出。

“我父母都是無權無勢的工人,在他們居住的破舊不堪低矮潮濕的平民大院內,我是最有出息最耀眼的明星,任何時候隻能以風光靚麗的模樣出現,因為我是父母的驕傲,是他們在大院裏接受別人尊敬羨慕的後盾,我怎麼忍心、怎麼舍得對他們傾訴心中的委屈和忿悶,讓二老為我牽腸掛肚,連這點可憐的虛榮都不能讓他們心安理得地擁有?”

這是她第一次提到自己的父母和家庭,我靜靜聽著同時將她喜歡吃的菜夾到碟子裏。

“從懂事起我就給自己超乎常規的壓力,咬緊牙關埋頭苦讀,激勵自己一定要考上大學,一定要出人頭地,一定要闖出好的出路,一定不能回到埋葬我童年夢想的平民大院,在那裏隻能消磨意誌使人甘於平庸,為了成功我付出了許多,快樂、自由、空間、自尊……可今天才真正體會到相對實實在在的失去,我獲得的太微不足道,太虛幻空洞,坦率地說我後悔了……”

“你的意思是存在一個交易?”我小心翼翼道。

“回想起象是一場噩夢,我不明白自己都做了些什麼,”她雙手掩麵,“或許眼前這些並非我想要的,或許經曆之後才懂得回味平淡……原諒我對你隱瞞了很多,那是因為我太在乎我們之間的情誼,怕你得知真相後會離我而去……”

“相信我不是那種小家子氣的人。”

她苦笑著搖搖頭,一把搶過酒杯勘滿了倒進嘴裏:“你不明白,你不會明白的,”她喃喃道,“我理解人們為什麼借酒澆愁,因為喝醉的感覺真不錯,真不錯 ……”

她確實有了幾分醉意,一反平時沉默寡言說個不停,七扯八拉盡說些平民大院裏陳年爛芝麻,打破鄰居的水缸被罰跪了一夜,冬天沒暖氣綣縮到媽媽被窩裏,想買一本世界名著可是錢不夠隻能隔兩天跑到書店看幾頁……集團的事,自己的事絕口不提。看來酒後吐真言這句話不完全對,人的大腦會下意識阻止自己說出不該說的話。

八九杯酒後她說話越發顛三倒四,前言不搭後語,沒多久便趴到桌上沉沉睡著了。

“溫曉璐,曉璐。”我試著推她可毫無反應,她嘀咕了一聲轉過頭繼續睡。這下麻煩大了,因為我根本不知道她住在哪兒。帶到我家?萬萬不可,我正盡力保持與她的距離,不能在關鍵時候做說不清的事。

我急得圍著桌子團團轉,無意中一抬眼看到飯店對麵五顏六色的霓虹燈:如家賓館。靈光一閃,幹脆在賓館開個房間讓她睡一宵,既安全又方便兩全其美。

服務員曖昧而富有深意地笑著打開門,我忙前忙後將她安置好蓋上被子,然後找張便箋寫了幾句,接著---

我鑽進衛生間反鎖上門,打開她的小挎包,從裏麵翻出一大串鑰匙,找出財務部及保險櫃鑰匙冷靜而緩慢地按在印模上,緊張不安的心才重重落地。

等待周旋這麼長時間終於搞到夢寐以求的東西,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我滿心歡欣走出賓館連蹦帶跳地下台階,到最後一個台階時一輛小汽車悄然滑過來正巧擋在我麵前,車窗徐徐打開,裏麵是一張令我大驚失色的俏臉。

“心情不錯啊,嶽寧。”安妮雙手握住方向盤,雙眼直視前方麵無表情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