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醒來的時候,她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1983年,社會生活還非常保守,一個姑娘的失貞是一件天大的事。俞智麗覺得暗無天日。天塌下來了啊。雖然她的意識開始連成了片,但她覺得她的身體依舊破碎著。她開始跑,她像一個越獄的逃犯一樣,惟一的念頭就是逃離這個危險之地。她聽到自己破碎的身體像一輛老爺汽車一樣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就好像每一個部位都破損了。她不知道跑向哪裏。路上的行人已經很少了,空氣裏有了某種植物的氣息,這植物的氣息從她破碎的身體裏穿過,讓她感到自己的身體肮髒無比。現在快到十一點了,她一直茫然地彳亍在街頭,她的思緒飄拂。但有一點是確定的,她知道出了什麼事,並且她認定是誰侵犯了她。就是那個高大結實,一臉的胡子,有著混亂男性氣息的男人。這段日子,這個男人一直跟蹤著她。他不認識這個男人,他顯然不是西門街的,她也沒去打聽這個男人的來曆。她注意過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看上去單純、固執,非常深情。他的眼睛讓她想起她讀初中時隔壁班男孩,那個男孩遠遠地注視她時也是這個樣子。這種注視讓她感到自己的肌膚正在被人撫摸。她曾經想過,這種注視可能會引來麻煩。她知道被一個男人跟蹤要比被一群男人跟蹤危險得多。可是她變得有點喜歡這種危險氣息,這種雖然有點危險但離真正的危險還是有距離的氣氛。但是,沒想到麻煩真的降臨到她的身上。
她想起來了,這天晚上,那個人一直跟蹤著她。她走過西門板橋時,他跟著她;她走進第一百貨商店,他跟著她;她來到東大門,他還是跟著她;甚至就在剛才,他快要走進共青林的時候,她還在共青林的邊上見到過他。想起這一點,她非常絕望。這個人竟然會幹這樣的事。說實在的,她差不多已習慣於他的跟蹤了,在那危險的氣息之中,她也體驗到某種溫暖的感覺,一種被人深情注視後發現自己有價值的感覺。她不喜歡他結實的身子,這個身子確實危險,她喜歡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是多麼清澈,像一個孩子啊。沒想到的是這個人竟幹出這樣傷天害理的事。她恨透了這個人,她覺得自己完全被他糟蹋了,她轉眼之間變得一錢不值了。這個時候,她的腦袋有各種各樣的念頭,甚至死亡的想法都在她的頭腦中一閃而過。她感到穿在她身上的裙子像一個辛辣的嘲諷。
後來,俞智麗想到了王豔,她需要找一個人訴說她的痛苦。俞智麗失魂落魄地來到王豔家,她見到王豔就抱住王豔失聲痛哭。王豔遇事一般特別冷靜,她不知道俞智麗出了什麼事,她沒問她,她讓俞智麗在懷裏哭個夠。她同時察看著俞智麗身上有什麼不對。俞智麗身上有血跡。她敏感地意識到俞智麗出了什麼問題。這會兒,俞智麗的身子在抽搐,她用手在俞智麗的背部安撫。王豔想,待她稍稍平靜一點再問她吧。過了很久,俞智麗不但沒有平靜,情緒反而越來越激烈。王豔也是個性急的人,她等得不耐煩了。她問俞智麗究竟出了什麼事。俞智麗又無聲地哭了起來。那哭聲雖然很輕,但有著刺刀那樣的鋒利,讓王豔覺得肌膚疼痛。由於哭泣,俞智麗的呼吸顯得極為急促。
待知道怎麼回事後,王豔不知怎樣安慰俞智麗。俞智麗似乎已不要安慰,她已停止了哭泣。她的眼中閃爍著寒光。她說,她要告他去,他得為此付出代價,我得叫他坐牢。王豔感到這樣做似乎並不合適,這種事傳出去對俞智麗沒有好處。但俞智麗的主意已定。俞智麗看上去文靜,其實內心十分剛烈。此刻她的內心燃燒著強烈的複仇欲望。她的表情似乎在說:不看到他被懲處,她還不如去死。王豔了解俞智麗的性格,她知道勸也沒用。她隻好陪著俞智麗去了西門派出所。
第二天,俞智麗聽說那個人被抓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