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一朵的陽光19(1 / 3)

做單純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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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單純之人。我勸你。

人人都喜歡單純之人,人人都不喜歡做單純之人。這不奇怪。與單純之人交往,便少了幾分防範,少了幾分乏累;然做單純之人,則利益可能受到損失,感情可能受到傷害。單純之人容易受到欺騙和傷害,這幾乎成為共識——每個人都不喜歡成為別人案板上的魚肉。

然細想,欺騙單純之人者,多為職業騙子。或欺騙諳世不深的青年男女,或欺騙善良純樸的街頭老太,或欺騙足不出戶的家庭主婦。職業騙子盯住這些人群,成功率極高。可是我認為,真正上當受騙之人,多並非真正單純之人。他們或為貪圖便宜,或為消解災禍,或為心中恐懼,等等等等。他們其實有複雜的內心或者脆弱的內心,有這樣或者那樣的欲望,隻因這複雜遇到更複雜,隻因這欲望被職業騙子識破並且利用。他們的單純,其實隻是一種少經世事的單純,是相對複雜的相對單純,是一種準單純或者偽單純,而絕非真正成熟的單純。

成熟的單純,這才是真正的單純。心中無齷齪之事,身邊少利益衝突,見喜則喜,見憂則憂,坦坦蕩蕩,光明磊落,於人於事,極少設防。請注意,這單純絕非不諳世事,絕非淳樸無知,這單純是經曆太多紛雜的世事所換來。一個人,經曆得太多,就會將世事看得更深遠、更透徹,就會更豁達、更寬容。一個普遍現象是,越是閱曆豐富之人,越會變得單純;而成功人士,也多為單純之人。

單純之人當然可能會受到欺騙,甚至受到傷害。但這些欺騙和傷害,多是小欺騙、小傷害。因為單純之人的交際圈,必多是單純之人。並且,因了這欺騙,這傷害,與施騙者再不往來,也免去了日後的複雜糾葛——單純之人敢愛敢恨、愛憎分明,喜歡就交往,不喜歡就絕交,這與睚眥必報正好相反。

你複雜,我必比你更複雜。為什麼?我怕受到欺騙和傷害。你單純,我必比你更單純。為什麼?既然不必防範,為什麼不能夠更快樂一些呢?

一個現象是:與單純之人相處,複雜之人亦變得單純;與複雜之人相處,單純之人亦變得複雜。其實,讓人與人的交往變得單純並且簡單,不乏累,不防範,絕非想象中那樣困難。

小麥草

老人來到城市,終日足不出戶。他說城市裏沒有山坡,沒有莊稼,沒有青草,沒有牛羊……城市裏窮得很,什麼都沒有。兒子就笑了。兒子說您可以去市郊啊,那裏有河,很多老年人喜歡去那裏釣魚。老人聽了,頭咯吱咯吱地搖。不去不去,他說,那我就回鄉下算了。他繼續足不出戶,整天逗一條叫做臭臭的哈吧狗,沒滋沒味地熬。

兒子在城裏買了新房,接來老人。新房後麵是一塊不大的空地,老人一邊逗著臭臭,一邊往那片空地上瞅。兒子回家時,老人便跟兒子商量,能不能在那塊空地上種上莊稼。小麥玉米都行,老人說,反正那塊地也是閑著。兒子問行嗎?老人說怎麼不行?總比長一地雜草強。時已早秋,老人回了趟老家,帶回鋤鐮鍁钁和一小袋麥種。老人用整整半個月的時間將那塊地翻得平整,又用整整三天的時間將那塊地種上了小麥。老人扶著钁頭坐在地頭抽煙,眉頭舒展。明年夏天就有收成,老人對兒子說,那時,你坐在書房裏就可以聞到麥香。兒子撇撇嘴,伸了頭往窗外看,嫩綠色尖尖的麥芽剛剛鑽出地皮,掛一滴露水,顯出幾分羞澀柔弱。

第二年春天,小麥變成墨綠的顏色。它們密密匝匝地挨著,寬寬的葉子齊齊地指向天空。然小區卻要修建圍牆,物業管理人員找到老人的兒子,說圍牆將會穿過老人的麥地。當初規劃就是這樣,他說,現在隻好毀去老人家的半塊小麥。兒子跟老人說了,老人低頭抽煙,沉默不語。他知道這不是商量而是通知,他知道這裏本就不應該種上小麥。圍牆砌得很快,老人蹲在一邊,心痛地看著一壟一壟的小麥被連根鏟除。後來老人薅一把小麥葉子放到嘴裏去嚼,他說城裏連小麥都少了那種熟悉的土腥味。

每天老人準時去看他的半塊小麥,不忘在地頭抽一根煙。兒子問他從窗戶裏看不一樣麼?老人反問他從窗戶裏能侍弄莊稼嗎?兒子說你還真把它們當成莊稼啊!老人說能變成糧食的都是莊稼。兒子說您確信您會收獲到真正的小麥嗎?您如何收割它?如何脫粒?又如何磨成白麵?老人吸著煙,不說話了。是啊!他隻想到讓小麥長到成熟長到收獲,他沒有想得太多。

幾天後物業管理人員再一次找到他的兒子,他說他們得把老人的那半塊麥地變成小區草坪。兒子對老人說了,老人的眼珠子立刻瞪上了腦門。麥子全毀了?老人搖著他的頭,不可以,絕對不可以。兒子說那塊地方本來就應該是小區草坪。老人說那你說小麥值錢還是青草值錢?兒子說你說什麼都白搭,明天,他們就開始鋪設草坪。老人隔著窗子往外看,小麥們爭先恐後地生長。

老人的小麥當然沒有保住。第二天,幾個農民工打扮的男人將那些小麥全部鏟除,又在那片鬆整的土地上撒上草種,最後在草種上蓋上打濕的草簾。老人問你們是莊戶人嗎?領頭的那個人說,是。老人說那你們怎麼對小麥下得了手?領頭的說沒辦法啊!為了掙幾個錢,什麼都得幹。老人拾起散落在旁邊的一把麥苗,他把麥苗帶回來,栽進花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