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的一場約會
那時,他和她還隻是大男孩和大女孩。他和她並不相識。
是那個夏天的傍晚,她來小樹林牽自家的黃牛,就要離開時,聽到了口琴聲,吹的是她聽過的一支曲子,電影《少林寺》中的插曲。她將手中的牛繩拉了拉,牛站住了,她也站住了。她不知道口琴聲從哪裏飄出來的,她隻知道自己回家的時候,已是月上柳梢了。
她已經十八歲了,她的爹娘已經開始張羅著給她找個好婆家。村子裏好多十七歲的女孩子都出嫁了哩。爹娘說,隔壁村的小鐵匠,人好,家也好,有人來提親了。但她不管,爹娘說的時候,她隻是笑。
第二天,她又早早地來到小樹林,說是牽牛,但她卻找了片茂盛的草地坐下了。那熟悉的口琴聲,早已經飄了過來。像一條小溪般,清澈見底地向她流過來。她想要找到那小溪的源頭,挪動了腳步,向樹林深處走了過去。一個瘦高個男孩,立在不遠處,旁若無人一樣,口琴在他的嘴邊來回穿梭,聲音從他的嘴角瀉出。
一曲《月亮之歌》完了,他笑了笑,向她走了過來。他正讀高三,就要參加高考了。
第三天,她來,他照樣吹奏著她喜歡的口琴聲。她聽得入神,居然忘記了和他打招呼。
第四天,照樣。
記不清是多少天了,小樹林裏,他吹奏著口琴,她做唯一的聽眾。這一天,他吹得時間長了些,她想讓他停下他也沒停。一會,他開口了:“我不會參加高考了,因為我已經參軍了,後天,我就要上部隊去……”他的聲音低低地,但她聽得清清楚楚。
“明天,你還來這兒嗎?我想聽你的口琴聲。”她說。
他用手捋了捋她的長發,點了點頭。
“明天,我等你。”她說,雙眼滿是期待地望著他。
她晚上沒有睡好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第二天一大早就開始準備著這一場約會。她用清清的河水清洗著自己的秀發,她用唯一的白色連衣裙包裹著自己凹凸有致的身體。她偷偷地買了一支唇膏,輕輕地在自己的嘴唇上塗抹著。
傍晚的時候,天空有了烏雲。出門時,娘叫住了她:“去哪兒?這麼嚇人的天氣。”
“上街轉轉,就回來的。”她第一次扯了個謊。下雨了,她打著把雨傘,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小樹林走去。
她隻想著要見到他。她想起了電影上見過的畫麵,女子倒在男子的懷抱,一臉地幸福,然後,男子的唇就輕輕地貼在了女子的唇上。她有些臉紅了。
可是,沒有聽見那口琴聲,也沒見著他的人。雨越來越大了,她想,還是等等吧,一會,他準會來的。
雨停了,他還是沒有來。她哭了,淚水和著雨水,滿臉都是。雨傘也顧不上拿,她跑著回家了,一頭倒在了床上。他像生病了一樣。睡了兩天,她又跑到鎮上問當兵的走了沒,都說早走了。她沒有了他的任何信息。
小鐵匠的媒人又來了。娘說:“怎麼樣,你得拿個主意啊。”她點了點頭,算是答應這門親事了。兩家一商量,說好下個月成親。
成親了,她嫁給了小鐵匠。回娘家時,娘問:“你上個月下雨時打的傘呢,怎麼不見了?”她才想起將雨傘丟在了樹林裏。她又向小樹林跑去,一眼就找到了那把紅色的雨傘。正要離開,她發現了成團成團的螞蟻。她又細細地看了看,爬動的螞蟻自然地成了六個字:等我回來娶你。她奇怪了,用樹枝扒了一下,發覺那些螞蟻的下邊,是一顆顆已經化成糖水的糖果。
她明白了,那天晚上,1985年的那個雨天的晚上,他來了,用糖果拚成了“等我回來娶你”六個字。那他為什麼那晚不和她見麵呢?她真不知道。
她又斷斷續續地知道了關於他的一點消息。先是做逃兵,想回家,讓部隊及時抓了回去,關了幾天的禁閉。後來又寫了信給她,但她一直沒有收到。又聽說,他三十多歲才結婚,結婚之前,他和他的女朋友連手也從來沒有牽過。再後來,就什麼消息也不知道了。
二十多年了過去了。她的一雙兒女都上了大學。這天,村子裏來了好幾輛軍車,人們都說有大軍官來了。成了大鐵匠的小鐵匠跑得氣喘籲籲:“那大軍官說要找李金花,是不是找你這個李金花喲?還有,那人手中拿著個口琴,口琴,你見過不?”
“肯定不是啦,我怎麼會認識什麼軍官?”她說。說著,她就到自己的菜地裏去捉蟲去了。
她和她的大鐵匠仍然種著幾畝地,喂著一頭牛。好多的時候,她還是將家中的牛係在那片小樹林裏。
1988年的一掛鞭炮
像個輕盈的天使一樣,女孩飄落在這個小院。女孩的到來,小院的草兒更綠了,小院裏男孩的的眼睛更亮了。
小院是學校教工宿舍院,這所中學的教工都住在這院子裏。
我叫靜姣。女孩羞澀地說,臉上點綴著笑容。女孩剛從師範畢業,分到了這所中學。
不用學校領導安排,女孩的住處早有人安排好了,單身宿舍區裏最中間的那間房,陽光最充足住著最舒適的一間房。早有人為女孩做好的宿舍清潔工作,門窗一塵不染,還搬來了一張書桌,配著一把最舒服的藤篾椅。
做這些工作的,是小院裏的男孩們,學校的年輕快樂的單身漢,都不過二十來歲。他們知道,能夠留住女孩在自己身邊,那意味著自己一生的幸福。男孩有三個,王海,張一平,阿力。
王海替女孩接過了手中的大提包,張一平忙著就搬過來椅子請女孩坐上去,阿力呢,忙著用臉盆去水龍頭那接水,讓女孩洗把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