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陳氏以棋角智、和睦夫妻相比,芙卿以棋為媒、結為良緣更是棋壇上一段佳話。《棋國陽秋》雲,有(八旗)宗室某,善弈,女曰芙卿,傳其藝。及笄未字,媒至皆不許,問其意,曰:“有弈勝吾者,願事之。”而京師之能弈者頗夥,一日有三人至,與其父弈,皆勝之。三人者:一齊侍郎子,一金孝廉,一僧秋航也。秋航弈最高,齊次之,金又次之。約翌日女與弈,僧、齊複勝,與金得和局。女曰:“齊大非吾偶,禪心本自空。金蘭如有契,白首一枰同。”父遂受孝廉聘。女歸後,琴瑟甚篤,嚐一枰相對,其樂有甚於畫眉者。至其以弈自擇同心之好,尤為人所豔稱雲。
在這裏應該特別大書一筆的是,圍棋不但在上層婦女中比較普及,在中下層民間婦女中亦有廣泛的活動基礎。“老妻畫紙為棋局”,這是何等樸素,又是何等熱情!在兩晉南北朝時代,棋風熾盛,由於皇帝重視和提倡,棋藝高超者甚至可以入官。《南齊書·崔慧景傳》記載,南齊時,浙江東陽有個女子叫婁逞,略通圍棋,為了到上層社會與士大夫交流棋藝,“變服詐為丈夫”,女扮男裝,遍遊公卿,並且果然當上了揚州別駕從事。後被齊明帝發現,理當以欺君之罪嚴懲,也許是看在她“粗知圍棋”的份上,隻作了“驅令還東”的處分。婁逞穿好婦人服裝離開時還深戀棋藝,歎曰:“如此伎,還之為老嫗,豈不惜哉!”
唐代圍棋水平大大超邁前代,圍棋高手很多,民間婦女亦有棋藝精湛無倫者。薛用弱《集異記》中記載了一位善弈的“蜀山孤姥”。那是唐玄宗被安史叛軍逼京倉皇南狩時,宮廷圍棋待詔王積薪隨駕入蜀。一天夜間借宿於一位守寡姥姥家,此姥與媳婦二人相依為命。積薪棲於簷下,夜闌不寐,忽聽婆婆呼喚媳婦說:“良宵無以為適,與子圍棋一賭可乎?”婦即應允。屋內無燈,婆媳二人惟憑口弈相較:“起東五南九置子矣”,“西九南十置子矣”……一呼一應,每下一子婆媳二人都經過認真思考,直至四更過後,總共走了三十六著,婆即宣布:“子已敗矣,吾止勝九枰耳!”媳婦沉默片刻,一番心算後認輸甘拜下風。王積薪以國手之敏悟,一一記下棋步,終覺棋道深邃,不能明徹,待天明後恭敬地進屋請教,經婆媳指點方得奧妙,從此積薪心竅大開,棋藝獨步天下。
唐代以後,自命閨秀者往往於琴棋書畫必擅一技,而圍棋在四者中似乎更為普及,民間女子好弈者也不勝枚舉。清代光緒舉人黃俊著《弈人傳》,為“列女”專列一卷,其中尤其注意收錄民間女弈人的事跡,從侍妾、名姝到八歲無名小女,林林總總,五光十色。
“古今之戲,流傳最久遠者,莫如圍棋”(明謝肇淛語),這恐怕應當歸於楸枰對局中的儒道佛合一的文化精神。也許正是這個原因,當封建禮教對其他一些女子體育遊藝活動懸出禁斷令的時候,圍棋之戲卻始終向婦女敞開著通幽入微的大門,使得這一帶有抽象思維性質和增益智慧特點的遊藝活動能夠幸運地形成包括婦女各階層的比較完整的發展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