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恒的出現,像團泊窪的泥濘堅硬地凸起。我和吳淑媛在獨流堿河的岸上看衰草殘陽,那景色多給人蒼涼和悲壯的感覺,實在不是一個談情說愛的溫柔鄉,倒像是一個私奔或殉情的蠻荒地。
吳淑媛家裏人對我的評價,讓我徹底無語。
好在,花生米的紅衣隻影響了她家裏人對我的看法,並沒有改變吳淑媛的態度。我們依然被巨大的成功和快樂激動著,就等雙雙入學了。
從承德回來後,她就到假了,即刻返回了鑽井隊。
我收到了電大中文專業的錄取通知,校園就在任丘基地內的華北油田教育學院。吳淑媛也收到了華北油田學校泥漿專業的通知,校園在天津團泊窪。
宣傳部的培訓工作已基本結束了,我興致勃勃地開始準備入學的事。
勞動服務公司給我安排了一間宿舍,何書記知道我順利考取,很高興地問我:有什麼事情需要單位解決嗎?你已經是勞動服務公司的人了,不用客氣,既然學校就在任丘,公司有什麼需要你做的,也希望你不要推辭。
我當即答應何書記說,這正是我希望的。
我的報到時間和吳淑媛的報到時間是一天,我離學校近,帶上基本所需,騎自行車過去就可以了。她的報到卻非常複雜,首先要去井隊拉東西,然後要送到一百多公裏外的天津團泊窪。我隻好去找何書記要車,我說:我還有些東西在鑽井隊,要拉回任丘,另外我的女朋友要去天津報到,能不能順便用公司的車送她入學?她和我在一個鑽井隊。
沒想到何書記答應得極其痛快,說:好,就用我的車吧,我的司機小王對天津很熟。小解,你這可是雙喜臨門啊!
我原以為能給我派輛雙排座小卡車就很不錯了,沒想到何書記竟然讓我用他的車,這是給了我多大的麵子啊。我剛來勞動服務公司,什麼都沒做就考學走了,新單位領導這樣對待我,真的讓我受寵若驚。
第二天就是報到的日子,我提前給司機買了兩盒好煙,就去了勞動服務公司小車隊。八點鍾我們就準時出發了,何書記的車是一輛羅馬吉普,後麵有一個很大的貨倉。沒想到司機小王老家是正定縣,從部隊轉業過來的,我們還算是石家莊的老鄉呢。他知道我的事情後,也很高興地祝賀了我,還相約以後要互相關照。
此時,剛入農曆八月,秋高氣爽,雲淡風輕。滿眼都是沉甸甸的莊稼,冀中平原正孕育著豐收的喜悅,我的心裏更是一種說不出的高興和得意。路上經過了我那晚和樹田騎摩托走過的路,心中是一種很奇怪的滋味,僅僅在一個多月前,我氣急敗壞地連夜奔波,現在看來真的是太值了,我甚至在心裏原諒了方富辰對我的愚弄和刁難。
到6021鑽井隊後,吳淑媛已經把她的行李收拾好了,她不用的東西和我留在井隊的東西也都裝上了車,一起帶回任丘。我們倆就要真正告別鑽井隊了,我和老藺使勁兒地握手,感謝他的多次關照。泥漿組的工友還真誠地送了我們一個用儀器底座做成的台燈,作為禮物和紀念品。其他的工人,尤其是鑽工,投來的卻是羨慕、嫉妒,甚至憤怒的目光。
汽車離開鑽井隊,駛上了津保公路,吳淑媛坐在後座上一直凝視著窗外,好像陷入了沉思,我知道她也是在掩飾和壓抑著自己的喜悅心情。
汽車從霸縣的勝芳鎮往南,過文安、靜海直插團泊窪。團泊窪是天津市南麵一片低窪的鹽堿地,周邊有大量的水麵,獨流堿河從此處穿流入海。這一帶地廣人稀,有不少國營農場和勞改農場。文化部有個農場就在這裏,詩人郭小川就在這裏辛苦勞作過,但他的名詩《團泊窪的秋天》卻極盡讚美了這片土地。這裏確實有一種野性的詩意,荒草才是這裏的真正主人,村舍、田園、道路、樹木,都被齊腰深的雜草包圍著。
眼前出現了一大片樓房,在平坦的曠野上顯得十分突兀,也格外醒目。這就是團泊窪華北油田學校了,汽車駛入大門,在迎麵教學樓旁邊的花壇處停了下來。高大的教學樓門前紅底白字的橫幅上,寫著:熱烈歡迎新生入學!條幅下一溜兒桌子就是報到處,桌子前熙熙攘攘圍滿了報到的新生。我對吳淑媛說:你去吧,我們在這裏等著你,等分了宿舍,我給你安置好東西,還要抓緊趕回去呢。
吳淑媛拿著通知書走進了人群裏,我和司機王師傅一邊等她一邊閑聊。過了很長時間,天都快中午了,吳淑媛才蔫蔫兒地走了回來,我問她:報到了嗎?宿舍在哪兒?怎麼這麼長時間啊?
她沒說話,表情怪怪的,示意我離汽車遠點,她自己已經向汽車後麵走去。我很不解她突然變化的情緒和表情,也有點怪她的小題大做,有什麼事不能當著司機說呢,不就是報個到嗎。但我還是下車向她走去,離車十幾米遠她才停住了。我上去焦急地問她:你怎麼了?神秘兮兮的!
她用哀怨的眼光看著我說:這學不能上了!
這話令我大感意外,我說:什麼意思?你在說什麼呢?
她說:他也來了,還和我是一個班。
我還是不懂他的意思,問:誰也來了?
她小聲地說:王國恒。
這三個字,讓我也一下子愣在了那裏,我說:你怎麼知道的?你見到他了?
她說:沒有,在我們班的花名冊裏看到了他的名字。
他報到了嗎?
好像還沒有。
這個事情出現的太突然了,這是我做夢也想不到的事情。他們從此要再同窗三年,我用盡渾身解數,幾經周折和磨難,又把她送回了他的身邊,他倆將再次成為同班同學,而我卻不能。王國恒去二連後,雖然我們再沒有聯係過,但是我對他的感情卻是很複雜,我不願意去想他,不敢去想他,不知道怎麼去想他。我隻是想到他對不起吳淑媛,他不夠意思,他做的事不像個男人,思維到這裏往往就停止了,不知道往下怎麼去理解,怎麼去想。方富辰揭了一下這個瘡疤,我用暴怒壓製了他,也壓製了自己的思想。
我和吳淑媛確定關係後,其實我還聽到過拐彎抹角的傳言,說是王國恒井隊的一些工人要借休假的機會回來揍我,被王國恒極力反對和阻止了。但是我知道,這個傳言的可信度應該很高,因為我了解井隊工人的性格和習慣,他們能找到一個女職工做對象非常不容易,機關後勤的人本來就被他們嫉恨,我這個不缺女人的準機關幹部,還要撬他們的女朋友,簡直是大逆不道,沒有天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