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是生活,它跟成功和失敗無關。生活也是不講道理的,一旦講理你就得脫離生活。某些人某些事,似乎永遠不能脫離,比如金馨,她一定是我命中的一個什麼人。
我們在華北油田的房子早就拿到鑰匙了,因為我沒有時間裝修,玉潤簡單地打掃了一下就搬了進去。盡管簡陋,但這是一個正規的家了,隻要有美麗、溫柔、賢惠的妻子,任何簡陋的房屋都能成為華麗的宮殿。我回家後哪裏也不去,天天在家等著和陪著玉潤,我感覺對不起這個女人,她一直默默地愛我、等我、信任我,而我都在外麵幹了些什麼呢!我要好好補償她,好好愛她,以紓解我的過錯和愧疚。
一個星期後,我不放心西北的業務,離開任丘返回了西安。
我讓四川那個廠家發來了一些辣醬在西安試銷,我帶著小祁跑了幾家之後,就讓她自己跑,我又回到了新疆。劉小平再次戀愛了,男朋友是納愛斯在新疆的一個業務員,經常來我們辦事處,是個南方小夥子,個子比劉小平要高出一頭。顯然是劉小平追到的帥哥,她對他倍加嗬護,後來知道那小夥子比她還小一歲,我有些擔心地說,能行嗎?劉小平很自信地說,怎麼不行,他可老實了,什麼都聽我的,他還幫我們介紹了幾個客戶呢。
我向劉小平要來賬本,要看這兩個月的銷售情況。她的賬不僅記得很亂,有些支出也讓我吃驚,費用裏竟然還有四張飛機票,有兩張是她去西安的,有兩張來往上海的是一個陌生的名字。我問小平,她說那就是她男朋友的名字。我說他怎麼能在我們這裏報銷機票呢?她說,他是在幫我們跑產品,我就讓他回去了一趟。我說這些事你怎麼不告訴我呢?她說你去哪裏不也不告訴我嗎。她的回答讓我很生氣,我說小平,你是跟著我來新疆的,我們雖然是合作,但還是要有主次的,你怎麼能自己決定這些事呢。她說產品是我弄來的,你出差不也坐飛機嗎,我和你應該是平等的。她的話氣得我不知道怎麼說,我感到新疆的天快要塌了,還沒有走出低穀,合作者就開始爭權奪利了,我還沒有辦法反駁她,也沒有辦法製約她,因為我們根本沒有合作協議。我原想一個女孩子好合作,沒想到兩個月不見竟弄成這個局麵。
其他的生活和業務費用也很亂、很高,她顯然把自己當成款姐了,有些錢可能都花到那個帥哥身上了。唉,在這方麵我自己就不夠自律,跟她講男女怎麼相處,我顯然是不夠資格的。我換了個話題,問她快餐盒銷得怎麼樣了?她說有點貴,不好銷。我說那是可降解的,當然成本要高些。她說降解不降解不是批發商所關心的,他們隻關心利潤,泡沫盒禁止不了,環保快餐盒就沒法銷。我想想也是這個道理,抱怨她不努力是不公平的。
我看到八四消毒液的庫存也已經不多,就說是不是該進貨了。她說我也正為這事發愁呢,不付貨款廠裏不肯再發貨了,你有錢嗎?我現在湊不起貨款來。我有些憤怒地說,我早就知道你老不給廠家付款,早晚會斷了我們的貨,我們的費用隻能動用利潤,本金是不能動的,人家讓壓一宗貨就不錯了,老不停地壓貨怎麼可能呢。她也大聲說,你說得倒輕巧,你花的不是貨款嗎,不是我弄來的貨,你怎麼能到處跑呢。我忍著怒氣說,我是去跑新的產品,我們要把三個辦事處都轉動起來,這點錢就像種子,是不能亂動的。她說那你跑的產品呢?不就是那些賣不出去的快餐盒嗎,你能花錢到處跑,我就不能花錢嗎!我說好了好了,我們不爭了,下一步怎麼辦呢?她說我也沒有辦法,反正他們不給貨了。我指著她一身的時髦服裝和桌子上的名牌化妝品,苦笑著說,我的傻妹妹,你可真是過把癮就死啊,我們就指著這點業務出費用、撐局麵的,現在把貨款都花了,還能有什麼辦法呢。
新疆的天確實塌了,如果廠家不發貨,無論如何已經沒辦法維持了。能做的隻剩處理庫存,準備撤離。我跟快餐盒廠家聯係,告訴他們這個價格沒辦法售出,要麼降價,要麼給工廠發回去。廠長說那就盡快處理掉吧,也快到降解期了,再放就是廢物了。
八四消毒液外麵還壓了不少款,但是不繼續供貨,這些款是很難收回的。
我告訴劉小平,我已經沒有辦法了,隻能做撤離新疆的準備,你要利用好我們現有的庫存,盡量少供貨,多收欠款,必要的時候可以降價,要不然我們一斷貨,外麵壓的資金一分也收不回來。她似乎終於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說那我們撤離後,我的男朋友怎麼辦啊?我說這正是考驗你們愛情的時候了,你不是說他都聽你的嗎,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她哭喪著臉,想說什麼又沒有說出來。
我心中的淒涼更是無法言說,好不容易創出的新疆這點局麵,突然就坍塌了,我再也無力支撐。劉小平的濫權和失控,有我不自律的責任,但這個女孩子的放縱和不負責任的性格,也確實不是一個理想的合作夥伴。我又去了一趟克拉瑪依,在高喆的朋友幫助下,全額收回了克拉瑪依的欠款。我跟高喆講了我的情況和處境,他說,我鑽頭的情況越來越好了,你要想挽救,我借你一些資金。我說算了,跟這個劉小平已經沒法合作,她太桀驁不馴了,我在西北也厭倦了,我想回華北去,媳婦也老是抱怨,賺不到錢還常年不著家,確實有點不值得。高喆說也好,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回頭我要在華北辦廠,到時候我們一起幹吧!
我說我撤離後想把辦事處留給你,你有用嗎?高喆說好啊,我在烏魯木齊市正缺一個地方呢,你以後有事,還可以隨時重返新疆。安排好這些之後,我就把收款的事都留給了劉小平,八四消毒液由她而起,也由她收官吧,解鈴還須係鈴人啊。
離開新疆前,我專門去見了一下金慧。她聽說我生意做砸了,要離開新疆,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我說你好好生活,再找個情人吧,我也要回家去了。她眼淚滾落下來,我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就擁著她去了一家賓館。在床上我把她攬入懷裏,她眼淚依然不斷,一直溫柔得像個嬰兒。我知道我們這也許是最後一次做愛了,我極盡纏綿地吻遍了她的每一寸皮膚。這個女人從一見麵就愛上了我,盡管愛得平凡和自私,但她始終對我充滿信任和依賴。我們共同經曆了保護處女膜兒的煎熬,我們也各自忍受著長期的分離,我們也鬧過別扭和誤解,多少年之後我們終於痛飲了愛的甘泉。但是,我們終究將分離。完事後,我好像耗盡了最後的精力,我們相擁著沉沉睡去,醒來時已經是黃昏了。
回到西安,我開掉了小祁,一個人坐在西安這套小房子裏,開始反省我這幾年的經驗和教訓。王素素的背叛和出賣,成了我離開天蠍的導火索,而她竟然也是以愛的名義出賣和背叛我,因為我忽視了她的存在,因為我沒能和她建立起親密關係。劉小平和我是在親密的基礎上一起創業,但她的濫權和失控也是因為有這種關係,而無法建立起硬性的製度和懲戒機製,最終同樣走向了失敗。女人啊,我完全糊塗了,我是該離你近點,還是遠點呢?
李河川過來看我,他的身體完全康複了,現在成了報社的紅人兒,不僅負責攝影部,還主持了房地產版,他知道我的情況後也欷歔不止。我說,我要回華北去了,真舍不得西安,舍不得你,還有這套房子,這滿屋的東西,幾年來我一件一件地置備起來,可是我一件也沒法帶走。河川說,我們地產欄目一直在擴版,辦公的地方不夠用,正想在外麵找辦公室呢,你把這套房子讓給我吧,我給你兩萬元把這些東西全部買下來。我說,兄弟你是為了照顧我,這些東西不值兩萬元的。他說,破家值萬貫,我還少給你了呢。第二天,河川給我拿來了三萬元錢,我說你給我這麼多幹嗎。他說我最困難的時候還借過你五千元呢,你忘了嗎,好幾年了我總得給你點利息吧。我握著河川的手,眼淚在眼圈裏打轉,什麼也說不出來,我當著一個男人流淚這還是第一次。河川說,兄弟,別這樣,我現在混得不錯,總不能讓你空著手回家去吧,你怎麼向小嫂子交代啊。
晚上,河川陪我吃飯喝酒,飯後我們出去散步。穿過德福巷,這個寂靜的小巷已經成為燈紅酒綠的酒吧一條街。進入粉巷,粉巷燈火通明,分明是一條大街,早沒有了脂粉氣。來到南大街,南大街車水馬龍,高樓林立,令人眼花繚亂。最後我們還去了鍾鼓樓廣場和南門廣場,在南門廣場,河川帶我看了他受傷的地方。這就是對西安的告別儀式,第二天我就離開了西安,隨著火車汽笛的一聲長鳴,在西安幾年的快樂、痛苦、矛盾、遺憾和失落,都成了過去,都留給了西安,我熱愛的西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