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臨海市規模雖然不大,城市建設規劃都很現代,在大海藍天的輝映下顯得格外清秀美麗。由於對外開放意識醒來較晚,市政府製定的開放和招商引資政策比外麵優惠,一下子引來了不少國內外投資者,尤其對霸王這樣的企業,也就格外重視和關注。
臨海市市長秦新程和秘書及隨從人員、記者十多人在艾爾茲帶領下參觀工廠。艾爾茲領路,從機械裝卸車間進了大豆深加工車間,登上二層樓。這裏是一層的現代化的加工設備,車間用玻璃牆封閉著,車間裏空無一人。機器在轉。
艾爾茲向秦新程側側臉帶有驕傲的神色和口氣介紹說:“市長先生,這是凝型分離蛋白肽加工車間。”
秦新程點點頭說:“先進呀,你們這一來,不僅可以增加我的地方財政收入,主要的一條是可以帶動我們的大豆加工業發展。”
艾爾茲不問自敘:“這蛋白肽主要是供肉產品加工用的添加劑……”
臨海市主要是以海產品的養殖、捕撈、加工為主,秦新程對此隻覺得新鮮,並不怎麼了解,艾爾茲說什麼他聽什麼,隻是不斷地點頭。他們又來到了隔壁的一個車間。
艾爾茲一進車間門就介紹:“這是高磷鈣乳化型蛋白質加工車間。”
秦新程問:“這一產品主要用途是什麼?”
艾爾茲說:“主要供配方奶粉和乳品飲料。因為製配中需要特殊酶解和添加膠體乳鈣,是一種世界上的高尖端技術。目前,世界上隻有我們美國的霸王公司能生產。”
高新浪在旁邊說:“在我們國家,北大荒雁窩島浸油廣是國內唯一曾經擁有這兩種產品生產技術的,但是,沒有能安排生產銷售。”
秦新程轉臉問:“什麼原因呢?”
“恐怕這個問題很簡單。”艾爾茲笑笑:“恐怕是設備問題,也可能是技術問題。”
秦新程問高新浪:“是這樣?”高新浪訕笑一下沒有回答。
秦新程跟著艾爾茲繼續往前走,像是自言自語,臉又側向高新浪,又像是對高新浪說:“看來,我們的民族加工業,特別是農副產品加工業,應該不甘落後,奮勇直追呀。”
“對,對--”艾爾茲說,“必要的時候,我可以幫忙。”
秦新程和高新浪,及秦新程的隨從人員都點頭笑了。
秦新程問:“聽說,你們正從北大荒收購一批大豆?”
艾爾茲回答:“是的,正在進行……”
他們又來到了控製室,每走一處都使秦新程讚歎不已。從控製室走出來,艾爾茲說:“市長先生,非常感謝你對霸王公司的關懷,請到會客室坐坐吧。”眾人隨從進了會客室,圍桌坐了下來。
艾爾茲以主人的身份先開了口:“非常歡迎市長先生一行光臨我們霸王豆業集團公司,請多指教。”
秦新程和艾爾茲對麵而坐,瞧瞧艾爾茲說:“談不上,看了你的企業,對於你這樣一家具有世界先進水平的加工企業能落戶我們臨海市,我作為市長很高興!你有什麼困難和要求,需要我們政府支持幫助的,我們一定盡力而為。”
艾爾茲說:“謝謝市長先生,前幾天,受你的指示,媒體主動來采訪就是很大的支持呀,我作為本公司的董事長很是感謝。”
市長助理一旁插話:“艾爾茲先生,你可知道媒體報導後,在東北地區引起了一場不小的震動啊。”
艾爾茲像是不明白,又像是茫然的樣子問:“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市長助理說:“豆價暴漲,囤豆抬價,波及麵太大了。艾爾茲先生,不知道該問不該問,我得到一條信息,美國大豆產區並沒有受災,是大豐收啊?”
艾爾茲緊張地聳聳肩:“你從什麼地方得到的信息?”
市長助理脫口而出:“網上。”
艾爾茲搖搖頭:“不準確,不準確,當然,局部地區也有豐收的,美國太大了,農業也太大了,這你們是知道的。”
“有這個問題--”秦新程說,“剛才看了你的企業,艾爾茲先生,你的廠子年加工能力可以達到兩百萬噸,那麼僅隻收購大豆三五萬噸,馬上就停擺了,應該想辦法達產才有效益呀。”
“從我掌握的情況分析看,艾爾茲先生是名非常精明又有心機的商人,”市長助理說,“我了解,艾爾茲先生已經有期貨交易不隻兩百萬噸了。”
秦新程點點頭說:“噢,這麼說,停擺也是暫時的。艾爾茲先生,這兩百萬噸期貨都是你從美國購進準備加工的嗎?”
市長助理瞧瞧艾爾茲,搶先作了回答:“不,秦市長,艾爾茲先生甩出了一些。”
“這麼大規模的加工企業,本身還不足,怎麼還往外甩呢?”秦新程問,“甩給誰?”
市長助理了如指掌般回答:“甩給了北大荒的一些小加工廠,也有東三省一些市、包括我們臨海市的大豆加工廠。”
艾爾茲笑笑:“市長助理先生,你這麼了解我們公司經營情況?”
市長助理一擰眉頭,急地又公開說:“媒體炒得很熱,牛紅成了新聞人物,凡是關心時事政治、讀報、看電視的人都知道的呀。秦市長,兩天前,我向你?亡報過這個情況。”
“噢,噢,當時我正在批文件。是,是,我想起來了。”秦新程說:“看來,霸王公司不僅是加工,是又買又賣。”
艾爾茲笑著點點頭。
“艾爾茲先生能透露一下嗎?”市長助理問:“期貨中你到底買進多少?賣出多少?”
艾爾茲搖搖頭:“對不起,這是我企業的機密,無可奉告。”
一名穿作業服的中年漢子進來走到高新浪跟前:“高總,庫裏的豆子隻能夠加工五天的了。”
艾爾茲接話說:“不用擔心,昨天晚上,牛總來過電話,一大批北大荒優質大豆三天內就可以到手了。”
艾爾茲手機響,接起來高興地說:“噢,牛總,資金沒問題,兩個億人民幣,三個億也沒問題呀……”
眾人有些莫名其妙。
艾爾茲的表情卻很得意,高新浪瞧著艾爾茲,很得意地笑,也有諂媚的神態。隻有市長助理一擰眉頭,又籲口氣,瞧著他們,包括秦市長,是訕笑?苦笑?強笑?從這些讓人摸不準的笑裏可以看出,市長助理是個聰明、精幹而又善於思考問題的領導幹部。
2
北大荒是一片英雄的土地,也是一片光榮的土地。解放初期,許諾的爸爸媽媽杜英宇和林麗娟是作為從上甘嶺戰場剛剛凱旋回國的複轉官兵來到北大荒的。那時候,西方幾個國家的總統感歎中國雖然解放了,但是,就全國四億多人口這麼一個大國,擔心恐怕連吃飯問題都很難解決。他們就是肩負著解決共和國糧食問題來開發北大荒的。這裏氣候惡劣,條件艱苦,他們是又當一場戰役來打的。許多人已經早逝,長眠在了黑土地。
夕陽映照著依山傍水的北大荒墓地,秋風偶爾掃著落下的一片片泛黃的楊樹葉子,草黃了、蒿子也不綠了,在晚風中搖曳著。
眾多墓中,一座墓碑略高大寬厚的墳墓上,長滿了野草。它位於墓碑如林的墓地最前一行,碑上清晰可見這樣的字樣:
許諾悄悄一個人來到了墓地,找到了親生父母的墓碑,比別人的碑要大,比別人的墓要大,這顯然是許媽媽等年年都來掃墓添土的結果。他呆呆地佇立著,想象著父母都是什麼模樣,可是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他本想找許媽媽要一張父母的照片,他斷定許媽媽那裏會有,但又覺得不知怎麼開口。自己不是說了嘛,你就是我的親媽媽!許媽媽再親,對自己再好,可畢竟這裏有血緣的相連……他佇立著,猜想著……忽地,隻覺得頭發漲,鼻子發酸,眼角發濕,眼前隻覺得一片空白,腦子裏所有的意念隻凝聚成四個字,連他自己也說不上是什麼驅動,什麼在促使,他衝著遠方大聲呼喊起來:“爸--爸--,媽--媽--”
許諾沒有察覺,魏思來和李一農什麼時候站在了自己身後。
李一農往前跨上一步說:“許場長,事情已經過去了,你爸爸媽媽是我們北大荒人的驕傲啊--”
“李副場長說得對--”魏思來說:“李副場長到處找你,我說可能到烈士陵園了。”
李一農:“許場長,你也不要難過了,這都是過去幾十年的事情了。這幾十年,許媽媽對你比對許言還要好上不知道幾倍呢。”
許諾似乎清醒了許多,點點頭說:“我知道。”
魏思來說:“許場長,我又和小雪談了一次,一提到交這批大豆,將來如何種好大豆,對我們來講是如何重要,沒想到,她答應得非常幹脆。”
“太好了!”許諾說:“她盡管對我有成見,可咱們北大荒人這種顧全大局的精神實在是太可貴了。”
李一農說:“也有敗類,高新潮就太不是東西了。到處煽風點火,鼓動鬧事兒,唯恐天下不亂,想看我們的笑話。”
魏思來氣憤地說:“打去年,我就看透他了,什麼責任感,什麼群眾利益呀,對他來說都毫無意義,一切都是以‘錢’字為核心。在他眼裏,爹親娘親都不如錢親。”他停停又說:“我就後悔當時沒把他弄掉!”
“我這不替你弄掉了嘛,聽說到處散布要報複我,我等著他!”許諾說,“眼下,有這樣一批人。”
魏思來說:“我是沒有辦法,一旦有辦法,一定好好懲治懲治他們。”
許諾說:“思來,我們應該堅信,人間自有真情在呀。”
李一農說:“許場長,他那種人沒有真情呀,我找你要和你彙報,就是讓你小心他一點兒,有人向我報告說,他背後咬牙切齒地罵你……”
許諾說:“知道。不過,這種事情我碰到過,沒有什麼了不起的。當領導的,既要經受住奉承,不要怕承擔責任,還有關鍵的一點,就是為了群眾的利益不怕罵,不怕威脅。”
魏思來說:“許場長,一農說得對,不怕歸不怕,你還是小心他一點兒。”
許諾說:“知道。”
3
雁窩島外貿公司邱菊辦公室裏,牛紅和邱菊正在勸麥芒。
牛紅說:“麥姐,你也是太冒失,到他的人堆裏去還能講出理來?還有你的好果子吃?!”
麥芒那樣子,肺都要氣炸了:“我看了,許諾這個沒良心的家夥是真心要和我離了。他們那麼熊我,他像沒看見似的,根本就不往心裏去。”
牛紅用讚許的口吻說:“看來呀,我的麥姐真是個對家庭問題有策略的人。他不想離,不敢離的時候,你就吵著鬧著和他離;現在看出他真要離了,就死活論堆兒,幹脆不給他出手續!你就讓他和土坷垃子離去!”
她說完哈哈大笑起來,邱菊跟著一笑,麥芒也“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邱菊覺得不對味,說:“當女人,為什麼要這樣捉弄男人呀?”
牛紅嗔怪說:“要不我說,你太死心眼子。就光是‘場長老婆’這張牌,就是無形資產呀。就是留著這個‘場長老婆’的空殼牌子,在這片土地上做生意也好做呀!”
邱菊說:“我怎麼沒覺出來呢!”
牛紅說:“誰像你呀,你這個場長老婆,算是讓你給當瞎了。”
麥芒歎氣說:“噢,我倒沒覺得這是個什麼無形資產。”
“盡管魏思來不再當場長了,邱菊畢竟也曾是‘場長夫人’她雖然自己不做,她也不希望聽別人說誰誰誰是仗著當場長的丈夫如何如何。”麥芒說:“叫我說呀,兩口子鬧這樣了,還能借什麼光!”
“你看事兒看哪去了?”牛紅反駁說:“也不否認,我說麥芒,你說良心話,要是你沒有‘場長老婆’這個金帖子,你搞轉製哪能那麼痛快?你能當上大股東,當上大經理?”
“對,不否認。”麥芒嘿嘿一笑說,“倒是真有些人,見我點頭哈腰的。”
牛紅說:“不承認不行,我牛紅比你本事差?我在這塊地皮上也沒少費勁,怎麼幹也沒幹起來!”
邱菊說:“聽你們這麼說,我是沒這個機會了!”
牛紅說:“有機會你也不行,我這麼教你,還整不明白呢。”
邱菊說:“紅妹呀,女人的酸辣勁兒、奸心眼子怎麼都長到你肚子裏了?”
三人正說著,高新潮推門闖了進來。
牛紅說:“瞧你,莽莽撞撞的?出什麼事了?看你這樣子不等你說話就讓人心驚肉跳的。”
“哎呀,急死人了!”高新潮說,“嫂子,這幾天,一斤豆子都收不上來,我找人暗訪了一下,老百姓都在等著漲價呢。”
牛紅輕蔑地說:“這些老土包子腦子裏也能轉彎了。喂,焦永順回話了沒有?”
高新潮說:“回了,看來呀,那小子,有那賊心,沒那賊膽,讓許諾給迷糊住了。我問他還豆款怎麼樣,他脖子梗得挺老高,說沒問題。他還說,要想讓油廠的豆子出手,起碼也得要霸王集團的期貨那個價。嫂子,那咱們這能要嗎?”
牛紅起身歎氣說:“我問艾爾茲了,說是比期貨再便宜一點行不行,他吞吞吐吐,不說行,也不說不行。”
豆價問題成了雁窩島各種矛盾的焦點。
經過魏思來的一番工作,小雪確實思想上通了。她知道爸爸去老幹部活動室了,一直在等著,直到吃晚飯了才回來。楊堅石一進屋,小雪就問:“爸,魏思來說找你了,你同意把咱家這兩千多噸大豆還交給浸油廠?”
楊堅石說:“我說要是小雪同意,我沒意見。我要和你商量商量,主要還是讓他找找你。”
小雪說:“聽魏思來那麼一說,我也答應了。”
楊堅石說:“我才搞明白,原來是艾爾茲和高新浪那家夥這麼合起夥來,想把咱北大荒油廠、還有這大豆基地擠垮呀!”
小雪說:“爸,話還不能這麼說,這叫市場競爭,咱要是有本事,也把他們擠垮呀!”
楊堅石說:“聽魏思來說,霸王實力雄厚,上的那設備挺先進,咱們就得靠人心齊,人多力量大。”
小雪說:“要是你沒問題,我可就要正式表態送豆子了,你到時候可別再為這事兒把我和許諾聯係在一起!”
楊堅石說:“要不是那麼回事兒,我就不能那麼尋思嘛。”
小雪說:“有些人就是能瞎聯係嘛。”
楊堅石說:“別說這個了,小雪,咱們幫助過的那些家庭農場,你也去說說他們,有多少,也交給浸油廠。”
“爸,你這一點還是挺叫人佩服的。”小雪說,“好,這工作我來做。你就放心吧。”
楊堅石說:“草根哪兒去了?這事你也和他說說。”
小雪穿衣服:“去火車站往回拉農藥去了,見到他我說說。”
楊堅石問:“他不慪氣了吧?”
小雪回答:“魏思來和他說了說,心裏像是疙瘩小一些了。”
楊堅石說:“這就好,你沒囑咐他多雇幾個裝卸工呀?”
小雪說:“我每次都說,他就是不雇。有時候,最多雇一個,說咱家現在正需要錢的時候,能省就省一點兒。”
楊堅石說:“小雪呀,你相信爸爸的眼光吧,草根這孩子不錯,將來持家過日子,肯定是把好手。”
小雪好像猜出了爸爸的意思,說:“我也沒說他不好呀。”
楊堅石說:“既然這樣,那怎麼還不定下來結婚呢?”
小雪說:“行了,行了,爸,我們倆的事情你不懂。”
楊堅石有點不高興:“你說說我不就懂了嗎?要說是現在時代進步了,那些高科技我不懂,這兒女婚事我還不懂嗎?”
小雪急忙說:“爸,這些天,我心裏煩得慌,以後再說吧。”她說完要走。
楊堅石說:“你哪兒去呀?”
小雪說:“交大豆的事情,場裏要召開個會。”她走到了門口回頭說,“我去看看。”
楊堅石追上囑咐:“這賣豆子的事情,你再和草根商量商量,咱家前兩年都是他和油廠還有一些豆販子打交道,他辦事兒,咱家吃不了虧。”
小雪說:“爸,你不是說了嘛,剩下的豆子,都交給咱浸油廠嘛。和自己的廠子打交道,就不要有那麼多戒心了。”
楊堅石說:“那,你也和他說說,草根在咱家幫著管這個,讓他知道知道,為什麼要交給農場。”
小雪說:“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