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新華邊走邊斜臉瞧瞧許諾:“我要是不信任,就不讓你到這裏來了!”
許諾笑笑:“吳局長,我細看那份文件了,國家和部裏支持農產品加工龍頭企業的政策太好了!國家振興東北老工業基地還有些政策,真是千載難逢呀!”
三人走進了儲備倉,成堆成囤的豆子耀人眼目。還有人在繼續交豆子。
吳新華瞧瞧糧倉,說:“部裏領導親口對我說,因為咱們雁窩島是老場子,計劃經濟時期為國家作出了不少貢獻,企業包袱重,除給你這個廠減免過去的陳舊貸款外,還要減息給你們貸款。”
許諾高興地一揮手:“吳局長,這樣,我可就要拿個論證材料,包括規模、深加工項目、市場調研和所需資金。”
吳新華點頭:“好,好,不著急,還是要把後天欠職工豆款這件事辦好再動手。”
許諾說:“吳局長,你放心!我一定辦好。”
吳新華加快了步子:“走,到車間裏看看去。”
許諾和焦永順也隨之加快了腳步。
3
像艾爾茲這樣的西方商人,千方百計牟利,考慮得最多的是商機,很工於心計和經營。
艾爾茲坐在辦公桌前,拿著電話,很焦急的樣子:“牛總,雁窩島浸油廠那批大豆能搞到手嗎?”
“董事長--”牛紅正開著車疾駛在大道上,回答,“我了解的情況是,到目前為止,許諾承諾後天兌現農戶的大豆款還沒有一點點著落。”
艾爾茲用另一隻手敲打著桌麵說:“我想了,如果職工鬧事,許諾他們招架不了,那就每斤再加一分錢。總之,要千方百計把那批豆子搞到手。”
牛紅靠右停下車說:“董事長,明白了,我一定努力。”
4
吳新華在許諾和焦永順陪同下看完浸油廠生產後,心情很高興。特別是車間內外工人們飽滿的工作熱情使他對許諾構建大豆龍頭企業又增添了幾分信心。他和許諾從廠子出來乘上車來到農場辦公樓門前。剛下車,麥芒風風火火地迎了上來。
麥芒滿臉怒氣:“吳局長,我要找你反映情況。”
許諾在旁截話:“麥芒,你能不能不搗亂!”
“去一邊!”麥芒說,“我和你沒說的。”她衝著吳新華說,“吳局長,你接不接待我吧?不接待我,我就去部裏。”
吳新華和藹地說:“麥芒同誌,有事慢慢說,不要激動,什麼事情?”
“既然他許諾不要臉,我也就什麼也不顧了。”麥芒說,“今天,我當著你的麵說清楚,他許諾作為一名領導幹部,找情人,說白了,就是和小雪胡扯八拉,要和我離婚。你管不管吧?”
吳新華帶有應酬的口吻說:“好,好,麥芒同誌,等我辦完事情回去以後,派人調查一下,如果像你說的,一定嚴肅處理。”他說完徑直走進樓裏。麥芒想去追,被兩名保安攔住,麥芒推搡著保安質問:“你們幹什麼?”保安不管怎麼說,就是不讓她進。
吳新華和許諾並肩朝小會議室走去。
許諾隨在吳新華身後進了辦公樓說:“吳局長,我實在是沒辦法,給你添麻煩了。”
吳新華說:“許諾同誌,我和好多領導同誌都說過,好像在一次會上也說過,咱們當領導的,對待妻子,沒有大原則的事情能忍耐就得忍耐一點。不然影響不好,影響我們的形象,我也聽到過一些輿論,你也和我彙報過,我相信你不會有這種事。不過,萬不得已,是不能離婚的呀。”
許諾說:“吳局長,抽時間,我想再給你詳細彙報。”
倆人說著上了樓梯,進了小會議室。
麥芒正在和保安糾纏,已經感到無論如何也進不了樓了,而且覺得即使進去也沒意思了,正欲退又覺得有失威風時手機響了。她接起來一聽是牛紅,說在北大荒風味大酒店等她,便借著台階離開了辦公大樓。
麥芒一進包間就發現,牛紅早已點好了一桌子菜在等著,問:“紅妹,就咱倆?”
牛紅點點頭:“對。”
麥芒坐下瞧著桌子上說:“就咱倆點這麼多菜?”
“豐盛了,喝起酒來有味道。”牛紅舉杯說,“麥姐,妹是厚酒盛菜先敬你一杯,給你壓壓火。叫我說這人呀,得有這本事,讓他們上火。咱們假裝生氣,心裏不上火,其實,你是成功的,沒聽外麵的輿論嘛,老老少少都斜眼看小雪和許諾。”
麥芒一飲而盡:“過去,我和許諾沒少吵,也沒少鬧。他要麼是躲,鉚大勁也就是摔個盤子砸個碗,可你要真給他遞過斧子,讓他砸電視,砍沙發,他就不砸了,也不砍了。這回倒好,還把我起訴到法院了,看來讓小雪勾扯得是王八吃秤砣了。”
牛紅放下杯,直瞧著麥芒:“你的意思是?”
麥芒狠歹歹地說:“離就離,我也不是離了他許諾不能過,大小我不還是個經理嗎?不說財大氣粗吧,腰杆兒也不能說細!”
牛紅笑笑:“敢情是了,麥姐,你那浸油公司有多大加工能力?”
麥芒說:“比雁窩島的是小多了,鉚大勁年加工也就是兩萬多噸。”
牛紅說:“這麼說,賣給我們霸王的大豆正好是一年的加工量啊!”
麥芒說:“可不是,紅妹,托你的洪福,我得的好處,那點年薪可就沒法比了。”
倆人哈哈大笑起來。尤其牛紅,笑得那麼開懷。
牛紅上前笑問:“你的公司多少股東?”
麥芒說:“前年還有六家,去年市場形勢就好,我又貸點款,把那些股份都給他們退了。”
牛紅問:“麥姐,市場形勢好的時候,你給人家退股,人家讓嗎?”
“什麼讓不讓的,”麥芒說,“軟的硬的,再多給點小好處,退也得退,不退也得退--”
牛紅說:“哎呀,麥姐,你有招兒呀!這麼說,買期貨押定金這兩千萬都是你自己的了?”
麥芒說:“哪有那麼厲害。有我六百多萬,剩下是貸款八百多萬,還有新添置設備分三年付清的應付款五百多萬,是準備好了要給的,這麼大便宜,我再壓一壓。”
牛紅吃口菜又舉起杯說:“哎呀,麥姐,怪不得你說你不財大氣粗,腰也不細呢。不細,不細,確實不細。這六百萬,要是張張大白邊打成萬元捆票,能圍你好幾十個腰粗!有這個,你怕啥,有沒有許諾能怎麼的,不管在哪裏都能可膀子晃呢,有這麼多錢怕啥?過些日子期貨一到,開足馬力加工,又賺一筆。你要一開口,要是真離了,小夥子還不一幫一幫地圍著你屁股轉呀。”
麥芒舉起杯一碰:“哎,那倒是。不過,要是名聲上讓他許諾給我踹了,不好聽呀!你姐姐哪吃過這虧兒。”
牛紅放下杯說:“麥姐,看來,你也不戀許場長了。”
麥芒吃口菜說:“說句老實話,像我這樣的人,找許諾這樣當官兒的,真是沒意思。他一年到頭除了開會就是下地跑外,晚上我什麼時候回去,什麼時候被窩兒是涼的。這些年,我就沒趕上他有一天把被窩暖和好我進去。”
牛紅:“就是呀,你這麼一說,我也替你上火了。像你這樣有能力,財大氣粗的女老板,要是找小夥兒,也有的是。叫誰誰還不得把你供起來,天天洗腳,頓頓端飯倒茶到你的嘴邊上呀。”
麥芒說:“想想這個,我也就下了決心了,他媽的,離就離!”
牛紅豎起大拇指:“麥姐,你真有女強人的氣魄。”放下大拇指又說,“女強人,我麥姐真是個少見的女強人。”
麥芒說:“什麼強人弱人的,我怎麼也不能讓他窩囊著就是了。”
牛紅說:“麥姐,咱們姐妹已經處得一家人似的了,我可不是挑事兒的人,你也該清楚。許諾和你這麼硬氣,還不就是到雁窩島有了小雪,在小興安農場,他怎麼不這樣呢!叫我說呀,就是離,也得出口氣……”
麥芒咬咬牙說:“是,所以我發恨,一定要教訓教訓她。那天我趕到小雪的場院,人多,就沒教訓成她。也是我沒橫下心。現在想想,他許諾都王八吃秤砣了,我也就豁出去了,非狠狠教訓教訓這狐狸精不可。”……說到這裏,她手機響了。
麥芒接起電話,傳來小靚的聲音:“媽,聽說你要和我爸爸離婚?”
麥芒說:“姑娘,不是我要離,是你爸爸外麵又有人了。”
小靚的聲音:“不能吧。”
麥芒說:“我不和你說了,等你放假回來,聽聽大家是怎麼說的,就都明白了。”她說完關了手機。
牛紅說:“麥姐,是你家小靚吧?聽那口氣,怎麼對你這麼生冷?”
“別提了,”麥芒說,“她從小在幼兒園,許諾接許諾送。後來又在她奶奶家待了幾年,就和我沒感情了。她在家時也是,我倆一吵架,她就向著許諾,說實在的,這個家對我真是沒啥大戀頭……”
5
許諾把吳新華送到辦公樓小會議室,吳新華讓他走,他剛出門,魏思來就推門進來了。吳新華和魏思來對麵站著。
“請坐,請坐。”吳新華先打招呼,“思來,接到你的辭職報告時,我還以為是鬧情緒,對免職不滿意呢。剛才聽許諾一介紹,才知道你是真心的。”
魏思來坐在了吳新華的對麵,說:“是真心的。”
吳新華說:“聽許諾同誌說,要搞私營企業。”
魏思來點點頭:“吳局長,許場長都和你說了?”
吳新華也點點頭:“我讚同,你的觀念轉變得很快,很實際。當了一陣子領導幹部,覺得自己不能適應這種錯綜複雜的矛盾環境時,主動提出來,搞私營經濟,我很讚同,也很支持。不像有的幹部那樣,主要崗位不行,就到次要崗位,次要崗位不行,就要求當個什麼員兒。耽誤了多少事兒。你能上能下,這是一種了不起的思想轉變,也是共產黨人的胸懷,也是一種貢獻……”
魏思來搖搖頭:“吳局長,你可別誇了,我太慚愧了。”
吳新華說:“不。你有你看問題的角度,我有我看問題的角度,這比起那種幹事幹不成,壞又壞不了大事,在位當官的心態又很強,組織上一時處理很棘手。要是他們都能像你,主動辭職,該是多大的貢獻呀!”
魏思來無可奈何的樣子:“那早晚也要被淘汰。”
吳新華說:“那倒是,說到早晚,不是耽誤事嗎?話說回來,你就這一件事,要是不辭職,組織上還得給你安排呀。當然,我也不否認你能幹好,我還是同意你這種選擇的,我要號召一些幹部向你學習。”
魏思來瞧瞧吳新華,吳新華說:“思來呀,許諾同誌說了,他會大力支持你。需要的話,我也支持你。和小雪同誌在一起,辦出一個有典型示範作用的現代化大型家庭農場來……”
魏思來緊緊握住了吳新華的手:“吳局長,謝謝你!謝謝你!”
6
小雪家庭農場院裏,今天顯得格外忙碌。天剛亮,草根就把雇工帶來了。開始,他盡管對小雪主觀賣給浸油廠大豆不滿意,聽魏思來那麼一說,品小雪的為人處世,也感悟出了她確實有些是為集體著想的成分。想是這麼想了,又無法論證,心裏還是覺得疙疙瘩瘩的,一個勁兒埋頭幹活兒。
草根自己也帶頭幹,不消一個小時的時間,四輛大卡車都已經裝平了車廂,還略凸出一塊。
小雪站在汽車上的麻袋上喊:“草根,裝,裝啊,再來一層!”
草根指揮員工:“大家繼續裝!”
灌袋的,揚場的,往車上扛麻袋的,一片繁忙的景象。
車已經裝得出了山尖,小雪滿頭大汗跳下卡車說:“草根,你陪我押車吧。”
草根一轉臉說:“我不去了,這裏離不開人。”
小雪口氣很硬:“我說能離開就能離開,去吧。”
草根邊說邊要走開了:“我說離不開就是離不開,我不去!”
小雪追上兩步:“咱倆一起去。一個看著車,過秤稱豆子;一個到財務打聽一下豆款。不知怎麼的,從打昨天,我心裏也沒底了。”
“讓人莫名其妙!”草根瞧瞧小雪帶有輕蔑的口氣說,“嗬,能花這麼大力氣,舍這麼大血本支持許諾,早幹什麼了,怎麼又沒底兒呢!”
小雪氣得一抿嘴,一轉身,雪花紗巾被風刮走了:“草根,你,你--”草根瞧著刮走的紗巾一動不動。
小雪跳下車撿來紗巾麵對草根,氣呼呼的樣子。
草根不服地問:“我怎麼了?!”
“不管怎麼的,”小雪問,“你去不去吧?”
草根口氣很硬:“不去!說不去就是不去!”
小雪氣急了:“草根,我是場長,你作為一名員工,聽不聽從指揮?”
草根坦然的樣子說:“聽啊。”
小雪說:“聽,為什麼不去?”
草根說:“我主要是為你著想,你每次出門都很巧,要是再巧遇上許諾,有我不是不方便嘛。”
小雪急了:“你--你--”
小雪使勁拽著草根,硬推進了駕駛室。她也隨即進了駕駛室一坐,咣地帶上車門,對司機說:“開車!”
隨著小雪的聲音,大卡車緩緩開動了,其他三輛也尾隨著跟了上來。
這時,麥芒駕駛著一輛吉普車朝小雪家庭農場駛去,出了場區,拐進了去場院的農田道,迎著四輛大卡車開去。
四輛滿載的大卡車在一個大下坡上迎麵駛來。距卡車還有兩百多米處,麥芒一抬頭,看見小雪坐在駕駛室裏,便一打舵把車停到了中間,想攔住讓卡車停下。小雪坐的卡車發出急促的喇叭聲:“嘀--嘀--嘀--”聲急車快,像剛出弦的箭一樣,猛地向下飛衝著。
麥芒見勢不好,手伸出門窗使勁擺著,拚命地喊,臉色煞白,聲音也變了調:“停車--停車--”
小雪探頭窗外,歇斯底裏地大喊:“閃開,閃開!”
司機滿頭大汗,雙手緊把著舵,已經掛了空擋,車還在借著慣力直衝而下,後麵三輛車也是這樣。草根見勢不妙,一欠身子,使勁把小雪推到裏邊,自己靠邊坐著,使勁抓住把手,拚命大喊:“閃開,閃開!”
麥芒見勢不妙,急忙啟動車往左一閃。卡車為了躲麥芒的吉普車,司機往右一打舵,卡車上的袋子一忽悠,卡車忽地翻了個個兒。
“啊,呀--”
卡車裏傳出了慘叫聲。刹那間,第二輛和第三輛嗖嗖地穿了過去,直到坡下才停住,三名司機急速跑來。他們跑到路基下,一看,小雪和司機臉上、胳膊上有些傷痕外,再無別的傷處,隻是草根已經血跡模糊,昏迷不醒。
一名司機打手機要急救車。急救車鳴著笛急速開來了。
這時,交警車也鳴著笛急速開來了。麥芒已經下車,嚇得戰戰兢兢,不敢靠前。
小雪在翻車刹那,隻覺得腦子裏嗡地一聲,很快清醒了。隻是右胳膊上部被畫破,臉上也有點兒小破傷,感到身子發沉。在眾人呼喊下,她支起身子,輕撫著草根臉上的血跡,猛然淚水潸然而下,撕破嗓子的大聲哭喊:“草根--草根--”草根昏迷著一動不動。她一抬頭,見麥芒在那裏站著不動,急得自己起來衝上去雙手拽住麥芒的肩膀:“還我草根,你還我草根--”
麥芒任憑小雪怎麼拽,就是不吱聲,小雪伸手左右開弓:“還我草根--”
一名年輕的卡車司機衝著麥芒發火:“什麼單位的?會不會開車?!不準走!”
麥芒臉色鐵青:“我是許諾場長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