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 3)

許諾看看手表說:“農墾部考察組的同誌還要有一個多小時才能到,你該和我交代的都交代了,咱們別幹等著了,就算是讓你換換腦筋……”

車行駛著,前麵突然有十多人從路旁擁向路心截住了吳新華坐的轎車。

車還沒有停穩,那十多人就齊嚷:“站住!站住!”

轎車停下,吳新華和許諾走下車一看,原來是那些買期貨大豆上了當的浸油廠小廠長們。

衝在前麵的一名小廠長說:“吳局長,麥芒攛弄我們買霸王公司的大豆期貨,我們吃了這麼大虧怎麼辦?”

吳新華臉一板說:“噢,這件事情,還沒來得及追究你們的責任,你們倒先找上我來了。”

另一名小廠長說:“我們不是找你,是找許場長。麥芒是許場長的老婆呀,麥芒花言巧語騙了我,跑了就沒事了?!”

許諾說:“麥芒是我的妻子不假,她是小興安浸油廠的廠長,一級法人代表,這件事情的責任和我們夫妻關係毫不相幹。請問,你們要買期貨的時候找我了沒有?”

小廠長都無話可說了。

吳新華說:“你們有不可推卸的主要責任,我已經安排局有關部門正在找麥芒,找到後,讓麥芒和你們去找牛紅和艾爾茲交涉。”

其實,這件事情的後果牛紅預料不到,艾爾茲早有充分的思想準備。

艾爾茲正坐在辦公桌前得意地欣賞一件古玩。高新浪走進來說:“董事長,這幾天,不斷有買我們大豆期貨的來大罵大鬧,非要見你。”

艾爾茲抬起頭問:“他們罵什麼?”

高新浪說:“罵我們坑蒙拐騙,不講商人道德。”

艾爾茲說:“我恰恰講的是商人道德,每一批生意,都是他們自己在合同上簽的字,這你知道,我們有沒有一份是摁住他們的手簽的?”

牛紅一腳門外一腳門裏地說:“那倒沒有。”

高新浪說:“他們說,你在電視裏的講話是欺騙。”

艾爾茲冷笑一聲,走出辦公桌說:“不對,不對,當時我發表講話的時候,我們美國,包括巴西的大豆主產區,確實是低溫寡照,麵臨著早霜的威脅,這是鐵的事實,有天氣預報記錄可以證明。誰知後來氣候又漸暖了,霜沒下來,大豆成熟好了,這怎麼能怨我呢?”

牛紅帶有自慰,又帶有得意的口氣說:“這麼說,就算他們倒黴。”

“這話怎麼說的呢,”艾爾茲點點頭,“期貨這樣的生意,在中國剛剛興起,是一種帶有市場預測性的買賣行為。比如說,你去賭場賭博,下賭沒賭上,預測錯了,去罵誰呢?隻能罵自己。”

牛紅點頭,高新浪也點頭,好像領悟到了什麼靈丹妙藥的神奇作用一樣興奮。

“可以說,”艾爾茲說“我這一做法,是符合中國法律規定的,有合法的合同,讓他們那些來鬧的好好看看合同。如果繼續要貨,到時不付貨我包損失。如果他們毀掉合同,百分之三十定金不付,這是堅決不行的!”

牛紅:“有道理,隻要不理虧,我們來對付他們的糾纏,就會理直氣壯。”

“何止是理直氣壯,”艾爾茲笑笑,“牛副總,等期貨一處理完,你就是大富翁了。高總,你的股份最小,也是水漲船高呦。”

三人哈哈大笑。

艾爾茲說:“我估計,放棄合同的可能是多數。多數小廠這一虧,可能就要倒閉了,即使國內大豆不是一塊五毛五一斤,他們也買不起。我們霸王一方麵進口,一方麵還要收大豆,主要是和雁窩島油廠爭原料,控製他和我們搶占市場,這是我們霸王除眼前賺錢外的一個長遠戰略。”

牛紅更加得意起來:“董事長,照你這麼一說,我們霸王就用不著在北大荒收大豆了。”

艾爾茲:“不對,這不單單是個收大豆的問題,聽說雁窩島又開始在他們附近的農村收購了。我們不但要去,還要積極地去。在大豆產品供不應求的中國,我們搶收一點,就減少一點雁窩島油廠發展起來的可能……”

牛紅一聳眉:“董事長,我明白了。你真不愧是大商家,這叫小小的黃豆,大大的賺錢戰略。”

艾爾茲點點頭:“商人,從來是以占領市場賺錢為己任的。”

6

小雪左胳膊纏著繃帶,推開醫院大門,直奔住院處。楊堅石恰好從衛生間出來,夏柳正在門口等候。

小雪禁不住喊了一聲:“爸。”

楊堅石埋怨說:“我不是告訴你不要來嘛,你的傷還沒好。”

“我嘴上說不來,心裏總放不下呀。”小雪說著與夏柳去扶楊堅石,想把他攙扶回病房裏去。

楊堅石使勁甩開她們:“哎喲,我身體壯壯的,你們扶什麼扶?好像我怎麼了似的。”小雪和夏柳隻好鬆開手,三人一起進了病房。

楊堅石雖然這麼說,不管是從內心還是從體力上都覺得有點累了,躺下喘口氣問:“夏醫生,你問問那新式武器給我檢查得怎麼樣啊?”

夏柳極力自然一些:“醫生說了,初步看沒什麼問題,最後還要出片子再看看。”

楊堅石忽地坐起來,來了精神頭兒:“沒什麼問題就行了,走,咱們回家,讓我躺在這裏幹什麼?家裏那麼多事情。”

小雪瞧瞧夏柳,意思是讓她說話。

夏柳走到楊堅石跟前說:“老場長,你躺下,躺下聽我說。”

楊堅石也確實覺得累了,有些心力交瘁的感覺,輕輕躺下,瞧著夏柳。

夏柳盡量掩飾著自己的不自然心態說:“醫生說了,我也這麼認為。人一過六十歲,身體各部位就像機器一樣,有些零件就需要拆洗拆洗,擦擦油。比如說,有時乏力呀,氣喘呀,就是這個緣故。你需要住院半個來月,用一種現代化儀器烤一烤,就能好多了。”

小雪站在一旁說:“爸,生命在於運動,活力在於調整。”

楊堅石信了:“真的?我是覺得身體有點兒虛,可能是上了歲數的關係,怎麼?像烤電似的,烤烤就好了?”

夏柳毫不含糊:“是,是,你說得很對,這裏的醫生是這麼說的,是這個意思。人家這裏不像咱們那小醫院,看你這種病可是權威呀。來,取象棋,老場長,咱倆殺一盤。”

楊堅石擺著棋子,斜眼瞧瞧夏柳:“夏醫生,我發現你的棋藝大有長進。”

夏柳:“你淨鼓勵我。”

楊堅石說:“鼓勵是一個方麵,我說的是真話。”

小雪急忙插言:“爸,夏醫生為了完成領導交給陪你的任務,天天琢磨怎麼陪你下好這盤棋,所以長進就快,你得好好謝謝人家。”

楊堅石正視一下夏柳:“夏醫生,我是得好好謝謝你。”

夏柳臉紅了,一直紅到耳根,有些難為情了。

楊堅石笑笑停下棋,說:“小雪,許諾那個‘買一贈一’的方案還搞嗎?”

小雪說:“爸,這是好事兒,咱家大豆入股,咱們家四百多萬的大豆款,變成八百多萬的股份了。”

楊堅石把棋盤一推,急得站起來:“占公家這麼大的便宜,還是好事兒。這種好事兒誰不會做!占公家這麼大便宜,能睡著覺嗎?小雪呀小雪,別看眼前把這筆賬記到咱家了,早晚是病呀。”

夏柳勸說:“老場長,咱已經退休了,就別管這麼多了,眼前對你來說是聽醫生的好好調整調整自己的身體,多注意休息才對。”

楊堅石一下子激動起來:“夏醫生,你什麼都好,就是這一點我不讚同。你該知道,這雁窩島農場是我和我的戰友們用生命和血汗換來的呀。早逝的早逝了,像馬老大那樣得病的得病了。我當場長退休了,你要記住,我到年齡了,是退休了,可是,我是黨員沒退休呀。我是老幹部呀,我要是不管不問,對得起誰呀?啊?說,你說!”

楊堅石很激動。

“你躺著,”小雪去扶楊堅石,“爸,你千萬別激動。”

夏柳說:“對,老場長,你千萬別激動,等回去有話好好和他們說,用道理說服他們。”

楊堅石氣得不成樣子,手顫抖起來。

夏柳一看,實在沒辦法安慰住楊堅石了,急忙說:“老場長,我給你撥個電話,你和許場長再說一說。讓他給你說說聽聽。”然後對小雪說,“把手機借我用一用。”

這時,許諾正乘車奔馳在通往雁窩島濕地的公路上。轎車甩開截路的十多名小廠長,疾駛起來。許諾上車前問司機:“王師傅,吳局長去釣過魚的那個叫白樺林的山莊,你知道路嗎?”

司機回答:“知道。”

許諾手機響,一看手機號,有些欣喜:“喂,小雪!”

楊堅石立刻變了臉,氣憤和不滿攪成了一股氣忽地湧上心頭:“什麼小雪,我是小雪她爸爸。許諾,你是場長,要注意點影響。”

許諾啞了,停停說:“我很正常呀。”

“先不說這個。”楊堅石直切正題:“我問你,你搞的那個‘買一贈一’怎麼樣了?聽說是要非搞到底不可呀?”

許諾有意岔開話題:“老場長,你老的身體怎麼樣啊?”

楊堅石:“你不要給我所問非所答好不好,我問什麼,你說什麼!”

許諾說:“老場長,等你來的時候,或者我抽空到你那裏去和你詳細彙報。目前看,運作得非常好,幹部和職工的情緒都很高漲。主要是今年大豆製品的銷售市場特別好,到明年上半年的豆粕都已經訂出去了。”

“你怎麼不說正題,總和我繞彎子呢。”楊堅石氣得不得了,“非常好,可不是非常好!拿公家這麼多財產送人,誰得到便宜,誰都說好,虧你說得出。還高漲,我告訴你,你別高漲得漲翻了船。”

“你沉住氣,別發火。”許諾和風細雨地說,“老場長,等我去和你細彙報。對了,大家都很關心你檢查的情況怎麼樣?”

楊堅石沒好氣地說:“你放心吧,死不了!”

小雪在一邊不高興的樣子說:“爸,你怎麼這麼說話。”

楊堅石氣得把手機關了:“小雪,要是知道許諾這麼不聽正確意見,我真不該同意你這麼支持他!”

許諾見楊堅石把手機關了,想打過去勸勸他,又一想,算了,索性也關了手機。催司機加快速度,朝白樺山莊駛去。

這是一處十分幽靜十分豪華的隱蔽於山中的建築群,集娛樂、餐飲、休閑等多功能於一體,上下山的各式高級轎車不時出入於很氣派的“山門”。

許諾的吉普車逶迤而來,彎彎拐拐,找了個停車位,雖然緊趕慢趕,吳局長早已趕到,已經釣上魚了。

釣魚池畔,一圈色彩豔麗的遮陽傘下,幾位坐著新巧別致小馬紮的垂釣者,手持進口高級釣魚竿在優哉遊哉地一展“釣”藝。

吳新華剛興致勃勃地釣上來一條大鯉子,許諾大步走了過去說:“吳局長,你的釣藝不錯呀。”

吳新華和司機邊摘魚邊說:“許諾同誌,你來到雁窩島這一段時間不長,幹得不錯,這也就是你約,別人約,我是不會來的。你說是讓我散散心,倒不如說,我釣幾條魚燉上,也算是對你的犒勞了。”

許諾抬頭望望四周:“謝謝吳局長。這兒的環境真不錯。”

吳新華:“你那個雁窩島可以學學這兒的經驗,招招商,引引資,完全可以開發得比這兒還好。”指指旁邊閑著的一支魚竿問“會釣吧?”

許諾回答:“很少釣,學學吧。”許諾坐在空著的小馬紮上,甩起釣竿來。

吳新華說:“一看你這竿兒甩得挺地道呀,不是新手,肯定不是新手,剛才你沒跟我說實話。”

許諾笑笑:“我哪敢在吳局長麵前不說實話。”

吳新華興致很高,話也就多了:“我的釣齡比你年齡都長,可以說,我從穿開襠褲算起就釣魚。那時簡單,沒這麼好的新武器,一根柳條子,拴根細繩,弄個魚鉤就釣。這釣魚呀,帶給我的好處,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的,這東西有癮。反正是我可以不抽煙、不喝酒、不打麻將、不看電視,就是不能不釣魚。就是這幾年當局長了,注意影響了。我愛人說,想讓我不釣魚,比戒毒還難。‘寧靜以致遠’,無欲無求,寵辱不驚,我這半仙兒之體還真就是釣魚練出來!”他話音剛落,又釣上來一條,雖然小些,卻給吳新華帶來了不減的樂趣。

許諾甩進水的魚繩,一直不咬鉤,那魚漂兒穩穩地立在水平上,他瞧著魚漂兒說:“像我們到這種自然水塘裏來釣魚,修身養性,我看很好。興起一股釣魚風,到人家養的魚池裏去釣,人家池主是特意買來放進去的,不喂,讓它們餓著,甩一下餌,瘋搶,很踴躍地上鉤,一提溜一條。這上岸的魚就身價倍增了,這也是一種不正之風……”

吳新華讚許地:“許諾,是,是,你說的這種地方我從來不去,離魚倒是很近,卻離自然離現實很遠很遠了。本來是修身養性的活動,一旦變成很俗氣很程式化的營生,就味兒同嚼蠟了。”

許諾點點頭:“是。”

吳新華瞧著魚漂兒問:“聽說老場長患癌症了。”

許諾回答:“是,我已經安排他去局醫院做進一步檢查了。”

“噢--”吳新華說,“那是個非常好的同誌啊,要真有個不幸,你可要好好照顧他,我也要去看看他。”

“吳局長,”許諾說,“場醫院初步診斷是那種病,他本人還不知道。”

吳新華點點頭:“噢,噢,我明白了。”

夏柳和小雪領著楊堅石,在護士的引導下走進一間很闊氣的病房。

楊堅石瞧一下病房的設備,問護土:“誰安排的?讓我住這麼好的房間幹什麼?”

夏柳說:“老場長,你是夠級別的退休幹部,組織上怎麼安排,你就怎麼住吧。”

護士笑笑對楊堅石說:“老場長你住這房間的費用是局裏統一核銷的,不收錢。”

楊堅石一瞪眼睛:“不收錢我也不住!一個病房弄得像賓館似的幹什麼?”

他說著就往外走,夏柳和護士誰也沒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