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1 / 3)

1

北大荒豆業集團建築工地上車來車往,機器轟鳴,樓房在一層層不斷增高,起重機伸著長長的手臂吊運著建材:指揮部裏,許諾和專家們圍在一張桌子旁,桌子上放著一張設計圖,談得正興奮,許諾說:“我同意專家們的意見,設備選型要最先進的,這樣就要分別從德國、美國、意大利進口。”

一位老專家說:“其中大部分是霸王公司用的,其餘部分比霸王的還要先進。”

許諾問:“價格怎麼樣?”

老專家說:“都是通過國家進出口總公司招標來的,據我了解,比霸王的稍便宜一些。”

許諾說:“永順,要是這樣,可以去正式簽合同了。”

焦永順說:“我再和股民們通報一下,沒有意見,就這麼定了。”

許諾用手按著圖紙,指指新廠區說:“這邊用洋設備出尖端產品,那邊用我們的老設備生產大眾產品,”然後一揮拳又說,“我們要打好這土洋結合的硬仗,去占領市場。”

焦永順高興地說:“許場長,台灣省老板的項目資金已經到位,明天就帶著設計方案和專家來,還要趁上凍前把廠房地槽挖出來,明年夏天就要出產品。這樣,我們的龍頭企業就可以像你說的擴大產業鏈,做強做大做優了。”

許諾說:“關鍵的關鍵是做出市場。”

眾專家興奮不已。

許諾手機響了。他聽了幾句:“小靚,喲,已經上車了,明天就到家。好,爸爸等你。”

許諾剛收起手機,王雁南趕來說:“許場長,我們想了,關於到老場長家商議那件事情,你還真得出麵。不然,怕老場長有想法,會把事越做越生。”許諾說了:“可也是。”帶上李一農一起來到了小雪家。夏柳開門,許諾先打招呼:“夏醫生在這兒。’”

夏柳不好意思地說:“我給老場長送點藥來。”

許諾進屋便問:“老場長,怎麼,身體不舒服啦?”

楊堅石回答:“沒什麼,快坐,快坐。夏醫生給我送點舒筋活血的藥,你們怎麼這麼有時間?快請坐。”

李一農問:“老場長,小雪呢?”

楊堅石瞧瞧許諾:“和草根散步去了……”

楊堅石讓座,夏柳忙著泡茶倒水。許諾說:“老場長,場領導在一起研究來研究去,有件很重要的工作,都說委托你最合適。不知道你身體允許不?”

夏柳接話說:“許場長,醫院又讓我領著給老場長檢查檢查身體,沒什麼大問題。”

許諾忙說:“對了,夏醫生,還多虧了你呢。”

夏柳不好意思:“我可沒起什麼大作用。”

李一農在一旁開玩笑地說:“沒起什麼大作用?場裏人都說,你伺候老場長,多像……像……”

王雁南也湊趣:“你說像--像什麼?”

李一農故意支吾不肯說出來:“像什麼來著?像,像--”

夏柳一聽,這幫領導的話要變味兒,臉紅了,站起來說:“許場長,你們有事,我走了。”

許諾忙攔住:“不,不要走,我們的事情不瞞著人,你快請坐,還有你的事兒呢。”

許諾接過夏柳遞過的茶杯說:“老場長,我們先向你?[報一下‘買一贈一’問題。為了你提的建議,我專門召開了班子會議,進行認真研究,基本有了統一意見,個別職工有想法,問題不大。準備過了年,這些大豆都加工完了,款回來了,股東們手頭富裕了,把老油廠的國有資產好好評估一下,搞得準確一些,再研究決定怎麼分攤。”

“我也就是這個目的,”楊堅石說,“這就好,這就好,許場長,有人說我是告刁狀,你們不能這麼認為吧?”

王雁南在一旁說:“老場長,我可以作證,不光是許場長,咱們班子成員,沒有一個這麼說的。大家都非常理解你,都說這是你出於對北大荒一草一木的感情。”

楊堅石高興了:“要是這麼說,我心裏就好受了。你們該知道,當年開發北大荒多不容易呀。”

“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許諾說,“老場長,你放心吧。”

夏柳說:“老場長一直都為這事慪氣呢,你們來了這麼一說就好了。”

許諾笑笑:“老場長,還有件事情,我們想向你了解一下。”

楊堅石說:“好啊,說吧。”

許諾問:“聽說你任場長的時候,在臨海投資建了一個辦事處?”

楊堅石想了想說:“是啊,當時是為了出口大豆,給國家創彙,誰知道高新浪那人不是東西的,給幹砸了。”

許諾問:“你過問過?”

楊堅石說:“怎麼能不過問呢。我當場長時,還挺好,換了場長後,就聽說虧損了。到魏思來當場長的時候,我催過,魏思來派會計去審計,說是虧得一塌糊塗。還常有人來找農場要賬的,以後,再就沒人伸手去管了。”

許諾說:“老場長,你掂量掂量你身體行不行,要是行,我們想讓你出馬,再帶上財務科、審計科和監察科的同誌到臨海去一趟,根根梢梢地把這件事調查一下。”

楊堅石一挺胸:“行啊,身體沒問題,你說什麼時候動身吧?”

許諾說:“那就看你的方便。”

楊堅石:“我退休的人了,啥時候都方便,你安排人吧。”

許諾說:“好,要是這樣明天就可以出發。”他回頭瞧瞧夏醫生說,“夏醫生,我給你個任務,你也跟著去,算是隨行的醫生,隨時照顧照顧老場長。”

“沒問題,”夏柳說,“我一定完成任務。”

“太好了,正隨我願。”楊堅石高興地說,“許場長,正好,我早就想弄清楚呢。這件事兒,在我心裏憋了多年,像是一個大疙瘩。”

許諾說:“老場長,非常感謝你。這樣的話,你就準備準備吧。”

“這話說的,怎麼還感謝上了呢。這件事兒,我辦得有頭無尾,你們不說,我還內疚呢!”楊堅石說,“沒啥準備的,要是安排好人,明天趕早班車就走。”

許諾一起身,李一農等也起身。許諾說:“就這樣,老場長,讓你費心了。我們走了。”

楊堅石、夏柳把大家送出門,夏柳隨楊堅石返回,說:“我看許場長人挺好的。”

“看你這話說的,”楊堅石說:“我也沒說他不好呀。我知道你的意思。那時候,我不同意他和小雪處對象,因為他是老師,小雪是學生。你想想哪有老師和學生搞對象的。這陣子呢,我就是怕他還惦念著小雪。他許諾是場長,能離婚嗎?要是離了,什麼影響?再說,草根和小雪處得好好的!”

夏柳說:“這事兒呀,就得順乎自然。讓我說,你就別操心了!”

“你這是什麼話呀!”楊堅石說,“草根和小雪呢?你幫我找找去。”

夏柳說:“草根檢修機車,小雪找他去了。”

夜燈下,草根確實正在大修拖拉機。

小雪走過來:“草根,該回家休息吃飯了。”

草根汗流浹背,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擦把臉:“快完了,不然明天還得占手。”草根頭不抬眼不睜,“我知道,咱們明年要擴大規模,交給浸油廠的大豆又人了股,還沒得到現錢,你手頭緊張,省一個是一個。”

小雪感動了:“草根……”

草根邊幹活兒,側耳聽了一會兒,不見聲音,扭頭問:“你說呀。”

小雪說:“草根,你停一停。咱倆說幾句話。”

草根穿著油漬作業服,手上滿是油漬,臉上也沾了好幾處,鼻子尖是黑黑的。小雪瞧著草根說:“草根,別看這幾天你總躲著我,好像肚子裏有不少話。”

草根點點頭:“小雪姐,思來都和我說了,到現在我才知道你的全部心思。我心裏的話是很多,但是,我不想說--”

小雪說:“草根,你說,你說吧,你說了,我心裏才能痛快,不然,我會覺得對不住你。自從我和思來說了那些話,我就坐不住,躺不下了。我知道思來那個人心直口快,會全盤托出的。心裏一直惦著,怕刺激了你--”

草根遲疑了一下說:“小雪姐,我自從認為你是我心意中最值得追求的人,才來到你的家庭農場,當然,這裏也有我喜歡的事業。我看出來了,你也對我有意,我才更堅定了在這裏幹下去。應該說,在報酬上,你對我不薄。”

小雪聚精會神聽著,真猜不出他到底想說什麼。

草根開始切題了:“如果咱們結婚了,我是為愛情生活,你是為愛情活著,實在也是沒意思了。我反複想了想我自己對愛情的追求,也就非常理解你了。”

小雪難為情地站著,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了。

草根看看小雪問:“小雪姐,你怎麼了?”

“你說,說下去--”小雪說,“聽你這麼一說,我心裏覺得酸溜溜的。”

草根說:“說起來,我就是對你這種酸溜溜的味兒很不滿意。如果說你過去說我不像個男子漢,我不過是把男子漢本質的東西,在心裏埋得太深了。我曾經在內心一次次地狂喊,一次次地滴淚……”

小雪眼圈紅了:“草根,別說了。”

“我要說,要說下去,一定要說。”草根說,“好在你心裏還算有我,這個有,是指沒有把我當成你的雇工,更多的成分是把我當成你的弟弟。”

小雪嗓子眼兒裏像一下子堵上了什麼東西:“草根,別說了!”

“我知道,你矛盾得很。”草根說,“我以我的心情,完全理解那天夜裏,你闖進我房間裏的心情--”

小雪大喊一聲:“草根!”

小雪滴著眼淚,緊緊抱住了草根。

深秋又向北大荒逼近了一步,涼颼颼的風裏預示著說不定哪一時哪一分,一場大雪就會來臨。把大地變得白茫茫一片。尤其是夜裏,站在地頭或街旁,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

電話亭旁,牛紅被一陣冷風吹得打了個寒戰,撥通了一個電話號碼,對旁邊的人說:“通了,快,就按我說的。”

旁邊人接過話筒:“喂,是吳局長嗎?”

“是,你是哪位?”

站在牛紅身旁拿電話的人說:“我是雁窩島農場的老職工,我身邊有三十多人,讓我代表他們和你說話。”

吳新華很客氣地說:“請講。”

牛紅捅捅拿電話的人,那人腰一直,像是氣不足的氣球被充了氣,大聲說:“許諾私分國有財產的事情,你要是不處理,我們就集體到北京上訪去。”

“誰說不處理!”吳新華堅定地說,“處理,處理呀,正在研究處理辦法,你叫什麼名字?”

牛紅接過電話,“嗒”地掛了,然後,掏出一百元錢給了旁邊人,旁邊人高興地溜了。

也是在這個時候,高新浪的辦公室,高新潮和被開除的四名職工手拿筆,麵前都鋪著紙,有伏在沙發上的,有伏在桌子上、茶幾上的在寫什麼東西。

高新浪在他們身後倒背著手,哈腰瞧著說:“你們聽著,內容都是一樣,口氣硬點兒。新潮是給中央寫,李為奇給省裏寫……寫好了,比你們扛麻袋,掃大院子給的報酬可要多得多。”

高新浪手機響了,他急忙接起來,一聽,忙說:“喂,噢,夫人呀?有什麼吩咐?”

牛紅問:“我說的事情做了沒有。”

“哎呀,能不做嘛!”高新浪說,“夫人放心,他們五個人正在我的辦公室等呢,明天一早就發出去!”

2

天空下了一場小雪,雪花剛站地,就融化了。它已經告示人們,這是名副其實的冬天了。好像隻有這雪才是冬天的標誌似的,氣溫並沒有比雪前降多少,男女老少幾乎都穿上了棉衣。

許諾披著大衣和於永才走進站台時,從火車上已經下了許多旅客,攢動的人頭中小靚大聲喊:“爸爸!”

許諾大步迎上去:“小靚!”

許諾從女兒手裏接過手提包:“爸爸來晚了。”然後指指於永才說,“這是農場辦公室於主任。”

小靚過去握手:“於主任,你好。”

“小靚,”於永才說,“你爸爸很忙,我說我來接你,你爸爸說什麼也不讓。”

他們正說著,小英子大步走過來,興奮地喊:“許叔叔!”

許諾奇怪地問:“小英子,你倆怎麼沒在一塊兒呢?”

小英子說:“許叔叔,我坐的硬座……”

許諾瞧瞧小靚:“小靚,你看小英子多知道節約。”

“看你--”小靚說,“爸,我不是感冒了嘛。”

許諾急忙問:“不要緊吧?”

小靚回答:“不要緊,已經好多了。”

小英子說:“許叔叔,是你下的命令吧?小靚姐姐經常到宿舍去看我,每次都不空手。”

這時,兩個姑娘拉起了手。隻見,海斯特跑上來,用不很熟練的漢語叫了一聲:“小靚。”

小靚一怔:“海斯特,你怎麼來了?”

海斯特說:“對不起,沒有和你打招呼,因為我非常想來。”

小靚倒抽了一口氣,許諾問:“小靚,這位是……”

小靚說:“美國留學生,我同班同學。”接著給海斯特介紹,“海斯特,這是我爸爸。”

“你是小靚的爸爸,”海斯特說,“叔叔,我就是專程來見你的,有件事情要和你談談。”

許諾笑笑:“和我?”

“是啊,”海斯特說,“聽說你很忙,希望你能抽時間見見我。”

“你是外賓,又是小靚和小英子的同學,再忙也要接待你啊。”許諾說,“好,等我有時間,請你到我辦公室來。”

海斯特點點頭。

“這樣吧--”許諾說,“小靚,還有小英子,海斯特是來找我的,你們又是同學,可要好好替我接待呀。”

小英子說:“許叔叔,沒問題。”

於永才在一旁說:“許場長,那就讓他們幾個都住招待所吧!”

小英子說:“許叔叔,我先回家看一眼,要不爸爸、媽媽該惦著我了,回頭我再看你和小靚姐姐。”

“這樣也好,”許諾說,“小靚,咱們就先到奶奶家去,奶奶、叔叔做了一大桌子好菜等你呢。”

“我估計到了,”小靚說,“那是肯定的。”

許諾說:“還是你奶奶讓我來接你的,我要是不來,你奶奶就要來了。”

“爸爸,”小靚說,“我真的想奶奶了。”

許諾說:“海斯特也去吧?”

海斯特說:“你們是家庭宴,我就不去了。”

許諾說:“那也好。永才,招待所不是安排了嘛,你就陪著美國的小客人先到招待所去,一定照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