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咆平壤-11(1 / 2)

大明萬曆二十一年,日本文祿二年,正月初七。

雪早已止了,而凜冽的北風依然呼嘯不停。朝陽已從東邊升起,映紅了牡丹峰下三千僧兵和三千明軍紅彤彤的麵龐。

平壤城北麵的城牆上,站著不少倭軍頭目,正倚在城頭、探著腦袋,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城外的一舉一動。而更多的倭軍士卒,正身著單薄的衣甲,一邊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一邊圍攏在城頭升起的大量火把周圍,伸出凍得發紅的雙手,借以取暖。不過,隻要稍一暖和過來,也忙不迭地湊到矮牆處,探頭探腦地張望著外麵即將進攻牡丹峰的大明朝鮮聯軍的動向。

盡管戰爭經驗豐富的城內倭軍已經基本確定,明軍應該暫無直接攻城的打算,而是打算先攻取城外製高點——牡丹峰,城內的倭軍一樣是無比緊張地注視著城北這支已經列陣完畢、準備強攻牡丹峰的明朝聯軍。

望著城牆上那些抱著胳膊、凍得直哆嗦的倭軍士卒,唐衛軒心中深感慶幸:看來,李如鬆料想的還真的不錯,倭軍的確缺少冬裝。最多隻能靠搶掠,供給給倭軍中的頭目、精銳。而普通士卒,大多還隻能靠著去年夏季登陸朝鮮時的衣甲,再裹上些布條,借以保暖。雖說這個情報很可能是錦衣衛的死對頭——東廠所探得的,但無論如何,明軍畢竟及時獲得了這個重要情況,不僅識破了小西行長借停戰以籌備來年戰事的險惡用心,更打了倭軍一個措手不及。

同時,與城牆上觀戰的眾倭軍相對地,在六千大明和朝鮮僧兵聯軍的身後,也立著不少輪值休息的明軍將士,前來觀看這平壤城攻堅的前哨戰。因為個個身著朝廷配發的厚製棉甲,大多數明軍將士並不感到有多寒冷。但是每個人也是如同倭軍士卒一樣的神情,滿臉肅穆,緘口不語,隻是緊緊盯著前方即將展開的戰鬥。

朝陽下,敵我雙方似乎都已屏住了呼吸,靜靜等待著正式交鋒的那一刻到來。

相比於城牆上和陣後觀戰的敵我將士,吳惟忠所部三千明軍倒是無比的鎮靜。隊伍列好軍陣之後,一直是鴉雀無聲地在原地待命。無論寒風多麼強勁,整支軍陣就如山峰般紋絲不動。

這一幕不禁引得城牆上的倭軍指指點點,不少從未目睹當年戚家軍戰場表現的明軍將士,也在陣後嘖嘖稱奇。論勇猛,吳惟忠所部這些來自南方的明軍恐怕並不突出,但若論軍紀,從這穩如泰山、堅如磐石的軍陣上,就能一窺當年戚繼光領軍南征北戰的風姿。

唐衛軒帶著所部二十餘人,緊緊貼在吳惟忠的陣後,引馬立在一方小高地上,剛好可以放眼目睹整個戰場。望著吳惟忠所部的陣勢,唐衛軒不禁也是頗有感慨:令行禁止,向來是曆代兵家所推崇的帶兵要訣。下令進攻,縱使刀山火海也要衝上去;得令撤退,就是金山銀山,也要撒手而返。隻是,古往今來,真正能做到這一點的,又能有幾支軍隊呢?

轉頭看看自己的眾手下,雖說這些年輕人沒有經過太多的嚴格訓練,但是作為天子親軍,二十來號人還不如人家三千人排出的隊伍整齊,作為上級的唐衛軒不禁有些臉紅。更不要說這些年輕的錦衣衛們為了看清戰場狀況,一個個伸長脖子,又不由自主地各自往前帶了帶坐騎,使得原本就不太整齊的陣型更是七零八落,陣中擦鼻涕、撓臉、扶頭盔的小動作更是此起彼伏、未曾斷絕……

雖經唐衛軒的喝令有所注意,但是和三千手握兵刃,一動不動擺好作戰準備姿勢,甚至連眼皮都快停住不眨、猶如三千座石頭雕的兵俑一般的吳惟忠所部相比,還是差了太遠太遠……

再往前看,便是惟政和處英二人所率領的三千僧兵。因為牡丹峰山腳下的地勢並非十分的開闊,一次最多容三千人同時列陣,因此僧兵們隻出動了三千人。大多手握樸刀,怒目圓瞪,狠狠地盯著牡丹峰,手中的樸刀刀峰在和煦的朝陽映照下,反倒是射出陣陣刺骨的寒光。

這手握大刀,嚴陣以待的架勢,實在讓人難以聯想到吃齋禮佛、戒殺戮的僧人,反倒更像是一個個義憤填膺的遊俠,準備血洗敵巢,報仇雪恨。

要說僧兵們擺的陣勢,離著吳惟忠所部三千明軍還差得不少,但是,那股不可抑製的強烈複仇衝動,與時刻準備揮舞大刀、神擋殺神、佛擋屠佛的凶猛氣勢,倒也著實令人不敢小覷。

唯一看不清情況的,乃是牡丹峰上的倭軍動向。密林中似有似無地隱蔽著眾多的敵軍,卻看不太清楚究竟布防如何。隻見那山腳處有一條山路,從山口拾級而上,便可直通峰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