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回到座位上後,唐衛軒三人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應答,誰也不忍開口,打擊到這位德高望重的高僧的積極性。
見三人沉默不語,休靜大師似乎早已料到,隻是微微一笑道:“三位將軍,之前我們曾商討過此法,且被迫放棄了。但是如今,此法卻應該可以行得通了。”
哦?!唐衛軒一時又有了興趣,忍不住問道:“敢問大師,此話怎講?”
惟政接過話頭,詳細說明道:“之前咱們放棄了這個辦法,主要是兩個原因。一來,牡丹峰北側唯一適宜攀爬之處土質鬆軟、不易攀登。但是,前幾日的降雪如今多以化為雪水、滲入土壤,加上今日北風正勁,想必牡丹峰的北坡滲入雪水後,早已凍得堅硬無比。雖然可能會滑了些,但是肯定不會再出現土石崩滑的情況了。”
有道理!唐衛軒若有所思地點著頭。
處英接上其師兄惟政的話,朗聲補充道:“而且,上山幾乎隻有南麵一條山道,今日我軍又主攻南麵山口,倭軍本就對北坡疏於防範。加上倭軍新勝、勢必輕敵、掉以輕心……”
說到此,不用處英繼續解釋,唐衛軒等三人也都已明白了其意。今日出了李如鬆的大帳,往僧兵們營區來的路上,三人都能借著下風向,隱隱聽到牡丹峰上倭軍的暢飲慶祝之聲,想必這些把守牡丹峰的倭軍今夜對於北坡的守衛更會鬆懈不堪,趁夜悄悄攀上峰頂的勝算就又多了幾成。
明日黎明之際,吳惟忠所部從正麵攻擊之時,暗暗埋伏在峰頂北側的伏兵再趁機裏應外合,必可一舉攻克牡丹峰!
吳惟忠和夏衍二人也對視了一下,相互點了點頭。此法可行,至少值得一試!
處英見狀,又緊跟著補充道:“貧僧熟悉山勢、地形,願意率領五十僧兵,趁夜攀登牡丹峰!”
吳惟忠聞聽此言,也隨之讚許地點了點頭,正要答應之時,忽然身側又響起一個聲音:“在下也願率部助處英師父一臂之力!”
吳惟忠回過頭來,隻見唐衛軒也已慷慨激昂地挺身而出……
吳惟忠不禁有些猶豫,甚至心中暗自多了些埋怨:這支繞後攀登牡丹峰的奇兵成不成成功還很難說,就算成功登上峰頂,僅有數十人之多,而牡丹峰上還有近兩千凶殘的倭軍,一旦被敵人反補,就算成功助大軍攻下了牡丹峰,這幾十人恐怕也多是有去無回了。本來既然僧兵們率先提議、又主動請纓,讓他們去就好了。這下倒好,如果把錦衣衛們也搭進去了,且不說護衛夏衍所部的任務唐衛軒腦袋一熱、一時竟忘在了腦後,真要是二三十個錦衣衛全部戰死在牡丹峰上,誰知道會不會惹出什麼麻煩呢?
正打算用李如鬆讓其護衛夏衍所部的軍令阻止唐衛軒這種衝動的行為,不過,吳惟忠轉念一想,唐衛軒畢竟是天子親軍錦衣衛,品級雖低、但卻並不受他人節製。李如鬆有本事指揮他們,自己可沒那麼大的權力。而且,這唐衛軒據說上次跟著祖承訓的那三千人不僅在平壤城裏從西到東殺了個對穿,還硬是憑著一把繡春刀就從平壤城的東門斬將奪關、繞了個圈子,又生生殺回了義州。想必此人也有些本事!就算是不幸身死陣亡,也不能算是自己的責任,畢竟自己也沒有節製之權,又是唐衛軒自己主動要求的呢。好吧,這次倒也可以看看,京城中常年養尊處優的錦衣衛們,到底有沒有登天的本事!
主意已定,吳惟忠也就不再阻攔。而是和眾人討論起攀登的細節,衣甲、器械等均全力給予支持……
次日淩晨,醜時三刻,朦朧的月色中,一支五十人上下的隊伍,沒有持火把,個個黑衣黑甲、黑布蒙麵,不僅隨身兵器都用黑布裹得嚴嚴實實,甚至靴子也已用布條裹纏。一路緊緊向著牡丹峰方向,一言未發,銜枚而進。
夜色裏,隻有在極近的距離上,才能注意到月光映照下那一雙雙泛著寒光的眼睛,和在滴水成冰的寒風中因為興奮與緊張而不斷呼出的哈氣。
牡丹峰頂此時已是酣睡聲一片,北坡邊零星的火堆旁,隻是幾個相互倚靠著的倭兵,醉醺醺地昏昏欲睡。
就這樣,這支人馬如魅影般、無聲無息地悄悄摸到了牡丹峰北坡山腳下。凜冽的寒風中,已經有三、四個矯健身影,腰掛繩索、手持攀山用的鐵質抓鉤,敏捷地攀上了陡峭的險坡。每攀上一步,即用隨身帶的鐵錘和鐵釘,在山壁上“叮叮”地鑿著鐵釘,同時將繩索牢牢地固定在鐵釘上,而後繼續頂著呼嘯而過的勁風,義無反顧地向著峰頂攀登。
皎潔的月光下,這夾雜在寒風呼嘯中的陣陣“叮叮”聲,細微,而又清脆,孤獨,而又堅定,一寸又一寸地慢慢貼近了牡丹峰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