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分析、論證問題(1 / 2)

在搜集積累材料過程中,我們逐步湧現出自己的一些看法。到一定階段,搜集的材料比較豐富、充分了,便可對某些現象、問題進行較深入的分析論證。

分析問題,一定要照顧全麵,切忌片麵性。魯迅曾說過:“我總以為倘要論文,最好是顧及全篇,並且顧及作者的全人,以及他所處的社會狀態,這才較為確鑿。”(《題未定草七》)他以陶淵明詩歌為例,指出陶詩並不都是渾身靜穆,還有金剛怒目的一麵。他勸告人們不要隻讀選本,因為選本經過編者的選擇,往往不能看出作者的全人。的確,某些選本(特別是一些分量小的選本),往往隻能顯示作者的某一方麵。我們進行研究,一定要注意照顧全麵。例如李商隱,他不但擅長寫情意纏綿的《無題》一類愛情詩,還寫了一部分關心國事、政治性頗強的詩篇,像《行次西郊一百韻》、《有感》、《重有感》等。他還重視李白、杜甫關心政治、社會的詩篇,說過“推李杜則怨刺居多”(《獻侍郎钜鹿公啟》)的話。這後一方麵比較容易被忽視。又如白居易對詩歌的看法,其名篇《與元九書》,強調諷喻詩的意義和重要性,其次則肯定閑適詩,而對感傷詩、雜律詩評價不高。但在他的其他詩文中,不少場合對感傷詩、雜律詩作了讚美與肯定。如果僅就《與元九書》分析,是不能看出白居易詩論的全貌的。

在分析指出某個作家、批評家的多種現象時,也應當進行具體分析,分別其主次。例如陶潛詩的思想內容,確有關心現實、金剛怒目的一麵,但表現寧靜的田園生活和詩人恬淡的心境,畢竟是其主要方麵。再如《文心雕龍》一書對漢魏六朝時代昌盛的駢體文學的態度。我們看到,劉勰對此時期詩歌、辭賦、各體文章的重要作家作品都作了不同程度的肯定,他重視聲律、對偶、辭藻、用典等駢文修辭因素,並細加研討;《文心雕龍》全書又是用精美的駢文寫成。由此可見,劉勰對此時期的駢體文學是支持和肯定的,這是其主導方麵。另一方麵,劉勰對晉、宋、南齊時代浮詭靡麗的文風進行嚴厲的抨擊,並提倡宗經,企圖參酌經書樸實的文風來挽救時弊。總之,他是在肯定駢體文學的前提下主張變革的改良者,不是駢體文學的反對者。

分析問題,一定要掌握前此已有的重要研究成果,並在此基礎上提出新見,方能把研究工作推向前去。如果不了解前此研究成果,自以為提出了新見,可能人家早已講過的,也可能是已經被否定的看法,這樣就不好。例如《木蘭詩》的產生時代,過去有多種說法。後經現代學者考證,此詩曾被釋智匠的《古今樂錄》記載,釋智匠是南朝陳代人,《隋書經籍誌》已有記載,宋王應麟《玉海》引《中興書目》,更具體指出此書智匠撰於陳光大二年。這是過硬的證據。因此,說《木蘭詩》產生於隋唐時代,無疑是靠不住了。又如李白《蜀道難》的主旨,過去也有不同說法。經現代學者考訂,此詩被收入殷蹯《河嶽英靈集》,而該集編定於唐玄宗天寶十二載,《蜀道難》必作於此年以前。這也是相當硬的證據。因此,如果再說此詩是為唐玄宗因安史亂起奔蜀(事在天寶十二載以後)而作,也就不可能了。

分析問題,提出自己的看法,要力求有較充分的證據,避免孤證與證據薄弱,這樣始有較強的說服力。上文提到中唐沈千運、孟雲卿一派詩歌的創作傾向為重視寫作古樸的五言古詩,除掉高仲武為他們的主張寫了《格律異門論》及《譜》以外,還有其他證據:這派詩人作品,除孟雲卿有少數近體外,均為五古;杜甫《解悶》詩說孟雲卿論詩主張師法李陵、蘇武,世傳蘇、李詩均為五古;擅長五古的韋應物稱讚孟雲卿詩“高文激頹波”(《廣陵遇孟九雲卿》);晚唐張為《詩人主客圖》以孟雲卿為“高古奧逸主”,其上入室一人即為韋應物。這些證據合起來,就比較有說服力了。(參考拙作《元結〈篋中集〉和唐代中期詩歌的複古潮流》一文,收入拙著《漢魏六朝唐代文學論叢》)又如關於《虯髯客傳》的作者,除上文述及的《蘇氏演義》稱作者為“近代學者”外,還有其他證據:一些較早的典籍如《太平廣記》、《崇文總目》、《通誌?藝文略》均不署《虯髯客傳》的作者名氏,洪邁《容齋隨筆》始署為杜光庭;杜光庭是一位編輯家,其所編《神仙感遇傳》(此書收錄《虯髯客傳》,但文有節錄)、《墉城集仙錄》等大抵輯錄他人文字成書。這些證據合起來看,說杜光庭並非《虯髯客傳》的作者,就較有說服力了。(參考拙作《〈虯髯客傳〉的作者問題》一文,收入拙著《漢魏六朝唐代文學論叢》)在證據不充分時,不要急於下論斷,要采取存疑的態度和假設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