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論漢代文學時,人們往往容易有一種錯覺,即認為小賦至東漢時始流行。的確,東漢時代產生了像張衡《歸田賦》、趙壹《刺世嫉邪賦》那樣優秀的小賦。至漢末建安時代和曹魏,小賦作品更多,並出現了禰衡《鸚鵡賦》、王粲《登樓賦》、曹植《洛神賦》等名篇。這些現象容易使人誤認為小賦至東漢方始流行。實際上,西漢時代小賦藝術成就雖較遜色,但小賦總的數量(包括現存和亡佚的)卻已經相當多,這是不容忽視的。
西漢的小賦,從題材內容看,大約可分以抒情為主和以詠物為主的兩類。下麵分別撮述一下。
以抒情為主的小賦,被編入王逸《楚辭章句》的,即有賈誼《惜誓》、淮南小山《招隱士》、嚴忌《哀時命》三篇。此外,賈誼有《吊屈原賦》、《?鳥賦》,司馬相如有《哀二世賦》、《大人賦》、《長門賦》(此篇後人有疑為偽作者,但無確證),漢武帝有《李夫人賦》,董仲舒有《士不遇賦》,司馬遷有《悲士不遇賦》,班婕妤有《自悼賦》,揚雄有《太玄賦》、《反離騷》、《逐貧賦》等等。這些都是現存的,亡佚的當不在少數。《漢書?藝文誌?詩賦略》分辭賦為四類,第一類以屈原賦居首,有的研究著作(如顧實《漢書藝文誌講疏》)推測這一類賦以抒情為主,有些道理。此類賦中有淮南王賦82篇,淮南王群臣賦44篇,它們絕大部分均告亡佚,其中當有不少以抒情為主的作品。雜賦類中的《雜中賢失意賦》12篇(亡)《雜思慕悲哀死賦》16篇(亡),更大抵均為抒情小賦。
以詠物為主的小賦,則有賈誼的《旱雲賦》、《□賦》(殘缺),劉安的《屏風賦》,劉歆的《燈賦》(殘缺),揚雄的《酒賦》,班婕妤《搗素賦》等。原文已亡佚而有題名可考知的尚有司馬相如的《梨賦》,劉向的《雅琴賦》、《圍棋賦》等。據《西京雜記》記載,西漢詠物小賦尚有枚乘《忘憂館柳賦》,公孫詭《文鹿賦》,鄒陽《酒賦》、《幾賦》,路喬如《鶴賦》,公孫乘《月賦》,羊勝《屏風賦》,劉勝《文木賦》等。這些作品,被編入《古文苑》,後人有疑為偽作者。按《西京雜記》雖為偽書,托名劉歆,但其中保存了若幹西漢史料;這些作品盡管有的可能出於偽托,但恐怕仍然反映了西漢文人喜歡寫作詠物小賦的風氣。《漢書?藝文誌?詩賦略》雜賦類中,有《雜鼓琴劍戲賦》16篇(亡),《雜山陵水泡雲氣雨旱賦》16篇(亡),《雜禽獸六畜昆蟲賦》18篇(亡),《雜器械草木賦》33篇(亡),其中大抵均為詠物小賦。又《漢書?枚皋傳》載:
上得之大喜,召入見待詔,皋因賦殿中。詔使賦平樂館,善之。……從行至甘泉、雍、河東、東巡狩,封泰山,塞決河宣房,遊觀三輔離宮館,臨山澤,弋獵射馭狗馬蹴鞠刻鏤,上有所感,輒使賦之。為文疾,受詔輒成,故所賦者多。……凡可讀者百二十篇,其尤?戲不可讀者尚數十篇。
枚皋的賦作特別多,《漢書?藝文誌,詩賦略》陸賈賦一類載“枚皋賦百二十篇”,《漢書》本傳所謂“凡可讀者百二十篇”,當即指此。枚皋賦雖已全部亡佚,但從《漢書》本傳記載看,其賦詠對象大抵為離宮觀、山澤、弋獵射馭狗馬等等,絕大多數屬於詠物一類。他作賦很快,受詔輒成,固然由於文思敏捷,同時由於其作品大抵體裁短小。枚皋可說是西漢的詠物小賦專家。
由上所述,可見西漢的抒情、詠物小賦,數量實在很多,從《漢書》的記載看,數量至少當在20篇以上。隻是它們絕大部分已告亡佚,現存者僅有20篇左右而已。從數量看,西漢賦作實際是小賦占絕大多數,像司馬相如《子虛》、揚雄《長楊》等大賦,畢竟是少數。隻因這些大賦氣魄宏大,很有特色,被錄存於《漢書》,入選於《文選》,影響廣泛深遠,加上小賦亡佚者很多,因而人們遂誤以為西漢是大賦時代,小賦不大發達了。
199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