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寫山川風景、名勝古跡的文章是記敘文的一個重要部分。魏晉南北朝時代,這類作品相當發達。一是專書,數量不少,但大都亡佚,傳於今者有酈道元《水經注》、楊?之《洛陽伽藍記》,文辭清雋可誦。二是單篇文章,著名者有鮑照《登大雷岸與妹書》、吳均《與朱元思書》等,多數見於書劄一類。唐宋古文,大抵為單篇的“記”,佳作頗多。柳宗元擅長山水遊記,其《永州八記》等前人已指出其文體淵源於《水經注》。宋代歐陽修、蘇軾都長於此體,歐有《豐樂亭記》、《醉翁亭記》、《真州東園記》等等,蘇有《石鍾山記》、《超然台記》、《放鶴亭記》等等。其他作者均有此類作品。上一時期出現在地誌專書、書劄中的描寫名勝山水之篇章,至此演變成為“雜記”一類記敘文中的主要品種。
再說著重抒情的文章。曹魏時代,抒情文明顯發達,作者頗多,曹丕、應璩寫得最好。其後又有李密、趙至、丘遲、劉峻等。當時這類文章多數見於書劄,成為該時期駢文中的奇葩。唐宋古文則把此類文章轉移至集序、贈序中間,其內容則仍為著重表現作者與親朋間的聚散、存亡之感。如歐陽修的《蘇氏文集序》,悲悼蘇舜欽仕途的不幸遭遇,感慨淋漓。他的《江鄰幾文集序》、《釋秘演詩集序》也具有類似特色。又如韓愈的《送董邵南序》,同情懷才不遇的董邵南北遊燕趙,感情洋溢,文筆跌宕。
哀祭文是抒情文中的一個重要品種。魏晉南北朝時期,此類作品已頗多,且有佳作。西晉潘嶽特長此體。但當時此類文章,除少數用楚辭體者較婉轉動人外,多數運用整飭的四言句,顯得莊重呆板,缺少流動宕漾的藝術魅力。唐宋古文中的哀祭文,大多數還是運用四言體,但也有一部分運用句式長短參差的散文體。如韓愈的《祭十二郎文》純用散體,寫得感情奔放,動人肺腑。此外如歐陽修的《祭石曼卿文》、《祭尹師魯文》,蘇軾、王安石各有《祭歐陽文忠公文》,雖句末仍押韻,但句式參差不齊,化工整為參差錯落,均顯示出流美動人的新風貌。
伴隨著古文的發展,唐宋時代出現了散文化的文賦,並有若幹名篇。如歐陽修的《秋聲賦》、蘇軾的《前赤壁賦》,情景交融,耐人尋味,其格局、韻味與南朝駢賦謝莊《月賦》、鮑照《蕪城賦》、江淹《別賦》等相近。《前赤壁賦》俯仰今昔,感慨遙深,意境更是逼近《蕪城賦》。這也是古文吸取並改造駢文的一例。唐宋時代,《文選》流行,成為廣大士人的重要讀物。《文選》所選的一些名篇佳作(如《蕪城賦》)成為古文家借鑒吸取的對象,乃是十分自然的。
古文家雖反對駢文,但其古文中也常出現駢句。如柳宗元《鈷?潭西小丘記》有曰:“其嵌然相累而下者,若牛馬之飲於溪;其衝然角列而上者,若熊羆之登於山。”歐陽修《醉翁亭記》有曰:“日出而林霏開,雲歸而岩穴暝。”此種駢句,各家各體古文中常見;隻是不像過去駢文那樣常用四字六字句,不追求辭藻、聲律之華美、嚴密,又參用虛字(虛字不避重複),因而文辭顯得靈活疏宕。先秦西漢古文中也時有較自由的駢句,故古文家認為此種駢句不必回避摒棄。
綜上所述,可見唐宋古文,對前一時期的駢文,既是反對,又在體裁樣式、內容題材、表現技巧等諸方麵有所借鑒、吸取、改造,特別對魏晉以來開始發達的文學性很強的抒情寫景文章,進一步加以發展與改造創新。唐宋古文不是單純的複古,而是以先秦西漢古文為基礎、融合了漢魏六朝駢散文創作經驗的新型古文。
199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