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鍾嶸《詩品》是怎樣評價作家的(1 / 2)

南朝梁代鍾嶸所著《詩品》,一名《詩評》,是我國現存最早的一部詩歌評論專著。它係統評論了漢魏以迄南朝的120多位五言詩作者,指出其特色和優缺點,分為上中下三品。漢末建安時代以後,文人寫作五言詩的風氣盛行,五言詩這一樣式在詩壇占據了主要地位。在這段時期內,由於政治上九品中正製的推行,品藻人物、區分等第的風氣也頗為流行,並且從人的德行才能評論擴展到文藝領域,在繪畫、書法、弈棋等方麵,分別產生了《古畫品錄》、《書品》、《棋品》等專篇。鍾嶸《詩品》就是在這種時代風氣下誕生的。

《詩品》共分三卷,評論自漢至梁的五言詩作者122人。其中上品12人(內漢代“古詩”作者為無名氏),列在上卷;中品39人,列在中卷;下品72人,列在下卷。各品中前後次序,按作者年代前後排列。隻品評已逝作者,存活者不予論列。對比較重要的詩人,是一人專論;對次要作者,則往往兩人或數人合論。三卷前各有序文一篇,後人把它們全部移置全書之首,稱為《詩品序》或《總論》。《詩品序》內容頗為豐富,論述了五言詩的曆史發展,詩歌的產生、功能和表現手法;說明了《詩品》的體例、特色;批評了南朝詩歌多用典故、崇尚聲律的風氣等等。讀鍾嶸《詩品》,必須把序文和正文配合起來看,始能了解其全貌。

評價作家作品,鍾嶸有他的審美和批評標準。

在思想內容方麵,鍾嶸注意到詩歌內容的多樣性,不強調要表現某一類題材。他重視阮籍、左思等批判現實、政治性較強的作品,但也重視“古詩”、潘嶽、張協、謝靈運等抒寫日常情景甚至流連山水的作品,這些作者都列在上品。他頗重視詩歌表現哀怨之情,但對怨情的內涵看得也較為寬廣,既肯定王粲、劉琨的憫時傷亂的愀愴感恨之詞,也肯定班姬、徐淑的自傷身世的淒怨之作。這裏反映了南朝文人在評論詩歌時,已經擺脫了漢儒美刺諷喻的傳統,對詩的思想內容沒有劃下一個狹窄的圈子,而是允許內容題材的多樣性。這種觀點對詩歌的發展是有利的。

《詩品序》鮮明地提出了他評詩的藝術標準。他認為,寫詩應當恰當運用賦、比、興三種表現方法,使詩意深婉而不晦昧。他要求作品做到“幹之以風力,潤之以丹采”。風力即風骨。關於風骨這個概念的涵義,目前學術界尚有不同看法。我認為據劉勰《文心雕龍?風骨》篇的具體分析,風骨是指作品表現思想感情顯豁爽朗、語言精要勁健,形成一種鮮明生動、剛健有力的文風。丹采,指華美的辭藻。鍾嶸主張寫詩應以明朗剛健性為基幹、潤以華美辭藻,與劉勰兼重風骨與文采的觀點相一致,表現了他們要求作品應當質樸剛健性與華美性互相結合的觀點。它對於當時片麵追求華辭麗藻的文風,具有補偏救弊的積極意義。鍾嶸認為如果賦、比、興三法運用得當,風力與丹采結合得好,詩歌就能產生滋味無窮的藝術感染力。

《詩品》評價詩人,在不少場合即從風骨、丹采兩方麵考察立論。《詩品》對曹植評價最高,認為其詩歌成就猶如人群之有聖人。評語有雲:“骨氣奇高,詞采華茂。”骨氣,即氣骨、風骨。這兩句是說曹植詩在風骨、文采兩方麵成就都很高;正由於此,鍾嶸給予曹植以最高評價。《詩品》評劉楨雲:“真骨淩霜,高風跨俗。但氣過其文,雕潤恨少。”真骨二句,是說劉楨詩風骨很高;雕潤恨少,則指“潤之以丹采”不足。鍾嶸很推重劉楨,認為其詩在建安作者中僅亞於曹植;但對其詩文采不足,畢竟有些不滿。《詩品》評左思雲:“其源出於公幹。……雖野於陸機,而深於潘嶽。”認為左思的詩淵源於劉楨,風骨頗高;但文采稍遜,所以野於陸機。“野”字取“質勝文則野”(《論語?雍也》)之意,指文采不足。《詩品》評王粲雲:“文秀而質羸”,認為其文采秀出而質樸剛健性弱,即風骨不高。總之,鍾嶸認為劉楨、左思、王粲三家詩成就雖頗高(均列在上品),但在風骨、文采兩方麵有所偏勝,所以評價不及曹植之高。《詩品》評曹操詩為“古直”,置於下品;評陶潛詩為“真古”、“世歎其質直”,置於中品。在當時崇尚駢體文學華美詞采的人們(包括鍾嶸)看來,曹操、陶潛的詩,文采不是一般地不足,而是太缺少了,所以評價不高。唐宋以來,由於古文運動的開展和勝利,人們在文學方麵的審美標準起了很大變化,曹操、陶潛詩的評價才高起來。宋代以來的一些詩論者,往往批評鍾嶸品第不當,特別在曹操、陶潛等作家方麵意見較多,這實在是由於他們不了解鍾嶸有他受當時風氣製約的批評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