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 兒的銀絲和父母的白發輝映——給母親的一封信(2 / 3)

你幾乎養成了習慣,每見到一樣好東西,比如一個蘋果、一件衣服,甚至一塊手絹,總會想到別人,心裏唯獨沒有自己。你的衣服都是親戚和兒媳婦給買的,你舍不得給自己買一點東西。

在世界觀方麵,你對我的影響是:一要做一個好人,誠實、善良、本份;二要做一個有文化的人。我記得當年五七幹校散夥時,我偷了一個排球,你帶我驅車幾百裏把球送回去,當眾承認球是自己偷的。當時我極為委屈痛苦,但越往後越感到這是一筆財富。不是自己的東西,無論名利財物,一概不生妄心,清白度世,是錢買不來的福份。而今天我寫一點東西,也是回報你和我爸的期望。

春節剛過去,我們才從你那裏回來。春天到了,我盼望你和我爸開始新的、美好的一年。天氣轉暖後,我爸應恢複鍛煉,下樓走一走可提高肺的功能,防止肌肉萎縮和骨質疏鬆。你應多增加營養。營養的概念一是全麵性,什麼都吃點兒;二是攝入優質蛋白質等等,如肉蛋奶。阿如汗、阿斯汗的事不要管了,讓他們自己闖前程吧。我這裏都好,籌備女警、警嫂、警母的頒獎典禮,大家一起幹,累不著。鮑爾金娜三月一日到魯迅文學院上學,那裏條件很好,不用擔心。

你們好好活著,我們爭取在一起再過20個春節,讓兒子的銀絲和父母的白發在除夕的燈光下輝映。

大安!

兒:原野

2008年2月22日

北京的金山上

北京的日子,對北京人來說隻是一天,對外省人來說,則可能是一處景物。外省人在北京興奮而疲憊的時間流程中,北海、八達嶺、頤和園,分別是第一、第二和第三天的內涵和表征。當他們坐在旅館簡陋的床上,對費用與時間的核算產生困惑時,有人在沉默中喊一句“故宮”時,便有人讚和“對,對了”。故宮,就是——比如說——第七天的活動內容以及第七天本身。

時間,在北京穿著厚實的衣裳。

除了以地域替代時間之外,外省人進京又放棄了時序,即幾月幾日,一切都從第一天、第二天開始,像《聖經》上描述上帝造人那樣。

當然,我這裏說的是那些沒見過什麼世麵的外省人,譬如我,還有我的家人。

六月,我路過北京。到北京的第二天,我在王府井大街做夢似地見到了父親和姐姐。當時,我從合肥回沈陽,家父由赤峰赴呼和浩特,我姐在北京治病。

當時,我們並沒有掐自己的大腿什麼的驗證事情的真實性。我們微笑著,互相打量,在王府井大街上壓抑著興奮。

我爸說:“我的眼睛就是好。”他揮臂向前一指,非常自負地說:“一百米之外,我就發現了我兒子。”

我有些不好意思,也就我爸這麼說,我根本不是值得別人在百米之外就被發現的人物。陪我買東西的一位朋友在一旁驚訝著,看看我又看看我爸。他在王府井大街把胳膊伸出去,像打槍一樣。後來,朋友對我說:“你爸挺慈祥。”我知道,她所說的“慈祥”,是說我爸臉上像佛爺似的樸素寧靜的笑容,這是蒙古人的笑容。因為他進了北京,在北京見到了兒子。

在我們一家人互相流露親情的目光時,朋友告辭了。我和父親找一個果皮箱,站著抽煙。抽煙是說話的開始。

我爸指著自己身上說:“衣服是陳虹在沈陽買的,褲子是你媽新買的,這個涼鞋——”他瞅我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