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門來，一輛小轎車早在鄉政府門口等上了，錢書記坐了副駕駛座，黑子貓身鑽進車後座，才發現後麵還坐了學校的李老師。
李昭君老師是旮旯鄉去年才分配來的大學畢業生，不但人才出眾，而且頗有靈氣，挺招人喜歡的，一來到鄉裏就受到鄉親們的歡迎，都說是從城裏飛來的金鳳凰。今年“三八”婦女節，黑子到學校慰問女教師，認識了她，所以有一些印象。
“官鄉長好。”李老師首先與黑子打招呼。
“李老師回城呀？”辦正經事帶什麼女人，黑子疑惑不解，心生詫異。但轉念一想，或許是搭便車，也沒再深入多想。在鄉裏，熟人搭個便車是很正常的事兒，與人方便嘛。
一會兒，財政所柳所長跑步過來了，在錢書記車窗外與之耳語一陣，塞給紮毛一托用報紙包裹好的東西離開了，車子如離弦之劍，向縣城飛奔而去。
到得縣城，已近中午。小車在一大酒店門前停下，黑子下車就要跟李老師說再見，引得李老師哈哈大笑，把黑子弄得不知如何是好，伸出去的手許久沒有收回來。
“我說，老官啊，李老師是我請來的重要客人，你怎的趕人家走嘛。”紮毛慢騰騰地從前排座位上下來，那格就很有些派頭。
“走、走、走，別緊站著。”紮毛一個勁地催，象做賊似的，深怕別人看見。
黑子懵懵懂懂的，僵在那裏許久才鬆開李老師的手，跟著紮毛進了酒店。
進得一個事先預定的豪華包房。黑子沒來過，往日進城都住十元錢的小旅館，隻聽說過這樣的叫什麼“總統套房”的房間要兩、三千一晚上。紮毛膽兒夠肥的，這也住得起？準是打牌又大撈了一筆，還挺夠意思，請老夥計來開個洋葷。黑子頭一回來，今兒可是開眼界了，他把所有的房間都參觀個遍。
紮毛一進門就不停地打電話，不知他聯係的誰，黑子也不好問。倒是李老師比較隨便，倒在軟綿綿的大沙發上，自顧看起了電視。
紮毛打個沒完，黑子覺得很無聊，他無心聽紮毛在電話裏跟誰說什麼，又上了趟廁所，掏出香煙在房間裏抽了起來。
一支煙抽完，紮毛還在打電話。閑得沒事，他側身走出了房間。沒想到，一抬頭遇見了平原鄉的康良才。
“官鄉長。”沒等黑子開口，康鄉長一把握住了黑子的手。
“康鄉長，許久不見，進城來辦事？”鄉長之間不外縣上開會見見麵，旮旯與平原一個山上，一個壩下，相隔近百裏，平日也沒什麼交道。
“這年頭兒，有啥事？要說現在啊，不向農民收錢了，你我算是解放了，沒啥事做了，反倒覺著不習慣，心裏空落落的，你說怪不怪？”鄉鎮長中出了名兒的康侃子。
“中央政策好啊，農民減負了，幹部輕鬆了。基層幹部是要有個適應的過程，要轉變角色嘛。”黑子回道。
“你也進城來了？一個月來，我可是頭一次撞見。”康侃子又來勁了。
“我在報上看見了，你們鄉的新農村建設搞得好啊，我正想組織鄉裏村上的幹部到你那裏參觀呢，學習學習經驗。”黑子並不明白康鄉長話裏的意思，還一本正經地說道。
“歡迎歡迎，不過等換了屆，行嗎？當前，誰還忙這個？老兄，你是胸有成竹吧？！”康鄉長以為黑子裝處，有些不快，繼續調侃道。不過對黑子提出去平原鄉參觀的事明顯不歡迎，至少是不歡迎黑子現在去。
正說著，界牌鎮的母書記從隔壁房間裏出來，帶著幾個人往樓下走。相互寒暄幾句，母書記帶著一幫人上了電梯。
目送走母書記，黑子被康鄉長拉進了他的房間。康良才與黑子並無深交，但礙於麵子，他還是順從了。
進得房門，康鄉長立即反鎖了房門。
“老兄，你是老鄉長了，有什麼打算？給老弟指點指點，聽到什麼消息沒有？”一落座，康鄉長就象他鄉遇故交，打開了話茬子。
“你們平原很好嘛，百姓富庶，財力充足，近幾年發展很有起色。我們旮旯麵臨具體困難多，我要向你取經喲。”黑子不知說什麼好。
“老兄，別賣關子了！誰不知道，你任鄉長都兩屆了，就那麼服氣？恐怕是有領導早給表了態吧。”康鄉長毫不隱晦地直逼黑子。
“表態？表什麼態？誰給我表態？”人沒想法是假的，黑子也有想法。別人說當官要花錢，他黑子就不相信，他曆來相信組織。
黑子心裏明白，自己一無背景，二無關係，三沒給任何人送過一分錢，哪怕請人吃頓飯！六年前，黑子從副鄉長提任鄉長，是他想都沒想到的事。當組織上找他談話時，他才知道自己被選中了。桂花還時常說，他是糊裏糊塗當上了鄉長！黑子從骨子裏就沒有跑關係、拿錢買官的想法，自信自己憑的是埋頭工作接受組織的檢驗和挑選。若如社會傳言，當官非要花錢，他黑子怎麼當上鄉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