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奇特的婚姻(2)(3 / 3)

李三狗的突變,使陳彩風墜入五裏霧中。她撫摸著臉上的傷痕,辛酸的淚水止不住奪眶而出。她本以為李三狗聽到風聲,絕不會輕易饒過自己,更沒想到這一場災難卻頃刻化為烏有,她心裏充滿了疑慮。

第二天清早,李三狗請來一個朋友當說客。來人唾沫橫飛地說了一頓之後,就幫助李三狗將家裏養的兔子全部裝上小車,送到鄉收購站賣掉了。

陳彩鳳這才明白了李三狗的險惡用心,但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來。

從此以後,李三狗就象影子一般不離陳彩鳳的左右。陳彩風走到哪裏,他就跟隨到哪裏。逼得陳彩風索性不再出門。

陳彩鳳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她鬱鬱寡歡,有時候一天連一句話也不說。更多的是坐在炕沿上呆望著後山牆上的窗戶出神,一坐就是大半天。

這麵後窗恰與張鬆林放牧的山嶺遙遙相對。她凝望著山上的密林,回想著那些美好的時光。有時候,在朦朧的山崗中,還可以看見慢悠悠走著的牛,她很希裏看見那個牧牛的人……

本來,她對李三狗的親近是一種假象,每天都在以假亂真地做戲。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一也就沒有必要再把戲演下去了。

原來,李三狗還可以在假戲中得到一點誤以為真的安慰。現在陳彩鳳脫掉了戲裝,洗掉了油彩,就好象一個泥塑木雕的美人兒,看著可愛,摸著冰冷,隻比死人多了一口氣。

李三狗本是一個詭計多端的人,他從陳彩鳳的變化上,早已得出結論。悔恨自己結婚以後得意忘形,沒有多留一份心,認為煮熟的鴨子不會再飛,而沒有嚴加防範。事情發展到了這個地步,要想扭轉這個局麵,隻有斷絕陳彩鳳的後路。可是她的後路到底在哪兒?那勾她魂的野漢子到底是誰?他曾為此做過明察暗訪,到處賠笑臉,說好話。誰知,白搭了好幾條好煙,卻沒有撈到一點有價值的線索。他急得終日長籲短歎,悶悶不樂。

正在李三狗陷入困境的時候,胡毛從外地回來了。

李三狗聞訊喜出望外,急忙到胡毛家裏去找他請教。

胡毛外號叫“人精子”,滿肚子的壞水。李三狗幹的缺德事有很多主意都是這小子出的。

李三狗愁眉苦臉地把自己遇到的難題跟胡毛說了一遍,胡毛小耗子眼一轉,馬上就冒出了壞水。他把尖嘴巴湊到李三狗的耳邊嘀咕了一陣兒,李三狗情不自禁地喝彩一聲:

“高!真是高招!我怎麼就沒想出這一招來呢?”

第二天清早,胡毛高嚷大叫地敲開了李三狗家的門。

李三狗假惺惺地迎了出來:“胡毛兄弟,大清早你就來叫門,著你樂得就象吃了喜鵲屁一樣,啥事這麼高興呀?”

我是給你道喜來了!哈……胡毛煞有介事地邊說邊走進屋裏。

陳彩鳳見胡毛進來,一言沒發,扭身走到外間屋去了。

屋裏隻剩下這一對狐朋狗友。胡毛故意提高嗓門:“三狗,喜事臨門啦!”

“我他媽正踩著倒黴點子,哪有什麼喜事呢?”李三狗好象不在意地說。

“財神爺找上門來啦!這還不是喜事?”胡毛說到這裏,故意壓低了聲音,嘰嘰咕咕地說了一陣子。

李三狗吃驚地問,“這一趟就能賺這麼多錢?”

“誰說不是呢?別人想撈還撈不到手哩你表個態度吧!”胡毛催促著。

“好!我去!來回得用幾天?”

“帶上三天的糧票吧。機會不能錯過,你快收拾一下,咱馬上就走。老客兒還在城裏等咱一塊出發哩!”

胡毛和李三狗一唱一和,聲調忽高忽低,故意給陳彩鳳造成李三狗將要外出三天去做買賣的印象。

不大一會兒,李三狗穿戴整齊,板著臉對陳彩鳳說了一句:“沒事兒別出去閑轉,好好看家。”說完之後就跟在胡毛的後邊匆匆忙忙地走了。

陳彩鳳已經度日如年地被李三狗軟禁了三個多月。她無時無刻不在懷念著張鬆林。剛才胡毛和李三狗在裏屋說的話,她都聽進耳朵裏。

李三狗走後,她頓時覺得晴了天,恨不能馬上插翅飛到雞鳴寨,把自己一肚子的苦悶愁煩,向張鬆林去傾訴。

她白夭不敢出門,擔心李三狗尚未離村,也恐怕村裏那些好事的人說閑話。耐著性子等到日落天黑,悄悄把兩個孩子送到老爺家裏之後,才借著暮色的掩護溜出村去。

夜色漸漸籠罩了深山幽穀,萬籟俱寂。

陳彩風一路小跑,氣喘噓噓地趕到了雞鳴寨,用暗號喚出了張鬆林。他們三個多月沒有見麵,恍若隔世一般,二人緊緊擁抱了一陣之後,又緊緊地拉著手走進了一片樹林。他們誰也沒有注意到有兩條黑影也跟在他們的後麵向樹林中潛行。

李三狗和胡毛在家裏演完了那一出早已策劃好的雙簧之後,就拐彎抹角地上了後山坡。上坡之後,隱在樹叢裏,居高臨下,正好可以鳥瞰窺視李三狗家的院子。陳彩風的一舉一動,皆可盡收眼底,一覽無餘。

李三狗和胡毛滿以為在他們走後,陳彩鳳就會迫不及待地行動起來。誰知他們整整蹲了一天,也沒見陳彩鳳出屋。可憐這兩個無賴蹲得腰酸腿麻,餓得饑腸轆轆。想回村去吃點東西又怕被陳彩鳳發現,前功盡棄,便隻有咬緊牙關,耐心等待。到了將近天黑日落,他們幾乎已經完全喪失信心。正想撤離,忽然看見陳彩風將兩個孩子送到陳廣發家。不一會兒,又急匆匆地向雞鳴寨而去。他們心裏一陣激動,忘了饑餓,急忙溜下山坡,躲躲閃閃,尾隨在陳彩鳳後麵跟蹤而去。

李三狗見張鬆林拉著陳彩鳳的手,雙雙進入黑沉沉的樹林裏,心中的醋海早已卷起巨瀾,若不是胡毛在一邊彈壓著,他可能早已衝了進去,將張鬆林碎屍萬段。那胡毛不斷地在他的耳邊提醒:“沉住氣,必須抓著真憑實據才能降服住陳彩鳳!”李三狗隻好強壓怒火,咬緊槽牙忍耐著。

夜深人靜,樹林中傳出來他們清晰的說話聲。隻聽陳彩鳳抽泣著說:“快想辦法吧!我一天也沒法活了。”

張鬆林唉聲歎氣:“有什麼辦法呀?除非到法院去告他,跟他離婚……可是,他狗急跳牆,咬你父親一口該咋辦?”

“咱們帶上孩子一塊逃走吧,逃得遠遠的,永遠也不回來……”

“你父親怎麼辦?”

“這……天哪!這是往死路上逼我呀!”

“千萬不能那麼想呀!”

“孩子是你的,明天你就領回來吧……”

“幹什麼?你……”

“我想殺了這條惡狗!”

李三狗聽見這話,終於再也遏製不住,他猛地推倒胡毛,大吼一聽:“陳彩鳳!你老子殺了王老實,你又想殺我,我明天就去報告!”他一邊吼叫,一邊發瘋似地衝進樹林裏。

陳彩鳳和張鬆林被這突然出現的情況嚇呆了。他們緊緊抱在一起,不知所措。

李三狗看見這個情況,更加怒火攻心,猛撲上去揮拳亂打。張鬆林急忙將陳彩鳳推到自己身後,剛想還擊,太陽穴上遭了重重一拳,眼前頓時一片烏黑,栽倒地上,人事不省了……

張鬆林講罷這些驚心動魄的經過之後,臉上顯出極端難過的神色,舔了舔幹澀的嘴唇,又說:“如果當時我沒有昏倒,事情還不至於發展到這麼嚴重。我醒過來之後,陳彩鳳和李三狗他們早就沒影了。我掙紮著回到家裏,不放心陳彩鳳,好容易熬到天亮,便托一個要好的朋友到野牛坨去打聽情況,但什麼都晚了!”一張鬆林痛苦地垂下了頭,我也陷入沉思之中。正在這時候,從門外蹦蹦跳跳地跑進來兩個小孩子。女孩子稍大一些,有五六歲的樣子。他們見有陌生人在屋裏,都怯生生地挨到張鬆林身邊,瞪著一雙小眼睛看著我。

張鬆林把這兩個孩子摟在懷裏,撫摸著他們的小腦袋說:“別怕,別怕。”

小女孩忽然仰起臉,望著張鬆林問道:“媽媽到哪兒去了?為啥還不回來?我想……”

張鬆林的眼裏湧出了淚珠,巴嗒巴嗒地滴在孩子頭上……

從雞鳴寨回來,我的心情一直難以平靜。那小女孩問張鬆林的話,一直在我的耳畔鳴響著。

我急於知道陳彩鳳被李三狗和胡毛劫持回來以後的情況。為此,我專程找過胡毛。這個助紂為虐的家夥在幫助李三狗把陳彩鳳拉回家中之後,就回去睡覺了。他說陳彩鳳行凶的事他一概不知。

由於兩個當事人都已經不在人世,因此想了解這些情況,隻有借助案卷了。

我調閱了“陳彩風故意殺人案”的卷宗。審訊記錄上是這樣記載的:

被告陳彩風,硯在把你殺人的詳細過程交待一下。

要實事求是。

是。李三狗和胡毛兩個人連拉帶拽地把我拉回到家裏之後,胡毛叫喊肚於餓。他們就拿出剩飯來吃。

喝酒了嗎?

喝了。胡毛吃過飯以後,就搖搖晃晃地走了。

這麼說,在你實施殺害李三狗的時侯,胡毛沒有在場?

對,他不在場。

接著交待!

是。胡毛走後,李三狗又踢了我兩腳,可能是他喝醉了,一頭倒在炕上,不一會兒就打起了呼嚕。我看著他,越看越生氣,就拿杆麵杖……

說說你的殺人動機。

我恨他!

因為他發現了你和張鬆林……

不對!我恨他抓著我父親的把柄……

什麼把柄?

文革中失手打元王老實。

接著交待!

他不時要抉我父親,敲詐勒索,並且強迫我嫁給他。他答應守口如瓶。卻又出賣我的父親……

怎麼出賣的?

胡毛在場的情況下,他說出那件事實。我忍辱嫁給他,是為了保護我的父親。胡毛對我父親有深仇什麼仇?

他偷直生產隊的化肥,曾被我父親處理過,因此恨在心。我想,在他知道我父親打死王老實的事實之後。絕不會輕易放過。目此我越想越怕,也就越恨李三狗,在失去理智的情況下,用杆麵杖打無了他。

怎麼打死的?

打在頭上,二十多下都打在頭上,我太恨他了!接看交待。打死李三狗之後,我覺得滿身輕鬆。好象搬掉了多年壓在胸口上的一塊大石頭。我高興得哈哈大笑,笑了一陣,我突然又害怕起來了。

害怕什麼?

我殺了人,殺人是要償命的。我越想越害怕,就吃了農蘇……

吃的什麼藥?

一0五九。

怎麼沒有中毒?

說不清楚。那些農藥可能是過了期的。

接著交待。

吃過農藥之後,我用力把李三狗的死屍從炕上推到地下……

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不願意跟他死在一起。我把他推下去之後,自己鋪好了被褥,靜靜地躺在炕上,閉上眼睛等死。想不到那藥沒有成全我。

我合上卷宗,陷入了沉思。那小女孩間張鬆林的話,又在我的耳畔回響起來。對於那無辜的孩子,應該怎樣回答呢?

從法律的角度上講,誠然,她的媽媽被處以極刑,是罪有應得。可是,離開法律的角度去講呢?難道說,她真的是因為道德敗壞,而謀殺親夫的嗎?假若不是這個原因,這一出幽穀中的悲劇又是怎樣釀成的呢?

我茫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