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腰板挺直！確實相貌英俊！確實形如30出頭的年輕人！但是……
但是他駕著一根閃閃發光的鋁質單拐，雖然輕捷地在房裏為我們擺放雨傘，取杯倒茶，我們卻總覺得他-缺了什麼。
征婚女士把他列為第一號候選人，無疑，很有眼力。她擺脫不了前任丈夫的墮性。丈夫四肢健全，除了上班，似總握著畫筆，卻不見有什麼長進，懶懶散散。幫他請了名師，名師對他搖搖頭。從“後門”搞來紙筆，蒙上灰了，還不見動用。後來聽廠裏同事說，他竟會斤斤計較於菜湯裏有幾根肉絲，她驚愕不已！家裏不缺錢，他是獨生子，父母都是有地位的。為他畫畫用錢他不好拒絕，想為孩子買架鋼琴時，他竟提出和妻子在經濟上分開！
女士敷衍地過日子，直至他不幸早逝。流淚了，她決心要找個相投的。小李的一封應征信把她打動，她忘了“倒差”隻看到他拖著一條腿在寫書、在唱歌、在教學，何等奮發：
“我揭望成功，我渴望提高知名度。”
小李這樣說，也這樣做。不象有些殘廢人自暴自棄，他抓住了生活給予的機遇。不是有殘廢人基金會嗎？不是有鄧樸方嗎？不是有國際殘廢人年嗎？都抓來為我所用。他寫書，他指揮，他唱歌，獲得陣陣掌聲後，他要開獨唱音樂會，要出國演出，與健全人相比，競爭者少幾倍、幾十倍、幾百倍、幾千倍，這就是機遇，天賜予的！
我們很感動，強烈的參與意識、競爭意識，現代人的性格。我們小心翼翼地繞到那個他似乎極想避開的題目。
戀愛史？小李生動地揚了揚眉毛。他業餘在區文化宮當聲樂指導老師。每天晚上6點半，麵對一群極想成為“歌星”的青年女工。她們對李老師推崇備至、五體投地。小李一上課便神采飛揚，不厭其煩地糾正發聲，一遍又一遍地講解並不深奧的樂理知識。
李老師介賣力輔導，看中儂了。
勿要瞎說，我勿會要伊的。
儂注意點，搭上了摜勿脫。
我就要唱紅了，少勿脫伊指導，伊要瞎想，勿關我事體。
小李一陣心的緊縮、絞痛。呸，你們這種人也想登藝術殿堂？
“情切切，意惶惶，淚眼盼春光……”“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學員們發現李老師有些聲嘶力竭，是新的氣聲唱法？
在那桃花盛開的中學時代，他氣宇軒昂，成了女生們崇拜的對象。一天，奮不顧身從車輪底下救出一個“搗蛋鬼”，自己永遠失去了一條腿。鮮花、榮譽、報告鋪天蓋地，多少彌補了失去肢體的痛苦。20多年過去了，當他已習慣一條腿走路時，周圍的人們漸漸忘了他曾是個英雄。年輕的母親甚至以他為例，嚇唬“小皇帝”們不要亂穿馬路，否則一生一世做蹺腳。
讚美變成憐憫，敬仰變成同情。當初的一紙公文隻規定了他今後的學習和工作，愛呢？沒有規定也無法規定。當年崇拜他的女學生們，早已一個個嫁出，做了母親。“祟拜是小姑娘的事。”一個曾緊隨不舍的少婦說。弄堂裏的寧波好婆一見他就說“罪過，罪過”，要把鄉下的外甥女介紹給他，據說隻是一顛一拐，比他靈便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