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這才發現，自己不是英雄，不是尖子，不是英俊少年，甚至連個正常人都不是。
麵對嘲笑、憐憫，他被激怒了。
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這被批判了幾十年的古訓，在小李心裏，變成了“知名度”中自有……
他求正常人所有的一切，求他風流調侃時代所能獲得的一切，於是，他要求知名度。
知名度不那麼好求，年齡的推移，親朋的敦促，一次次提醒他現實地考慮婚姻大事。他知道“現實”意味著什麼：“降格以求”。不。
他討厭別人介紹，一介紹便是生理的對等交換，跋腿配瞎子，啞巴找聾子。還有心理呢？精神呢？才華呢？
偶然的發現，他知道了征婚啟事。看，一張張報紙找來看，一本本雜誌找來看。
他同那位征婚女士見麵了。地點，上海音樂廳。汪燕燕的獨唱音樂會。女士在啟事中提到自己是司徒漢合唱團成員，小李衝了這一點應征。這樣好，即便人家說再婚的，也可以“興趣相合”抵擋一陣，不至於讓人家說“隻能找個寡婦”。實在的，啟事中大齡女青年不多。小年齡的，怕遇到那幾個工廠女工型的，順帶說一說，其中一位果然唱了，也果然不再找李老師了。也有大學生，年齡太小，差20來歲，寫起信來詩情畫意，書麵語言，萬一將來後悔，自己這一輩子也就不想再有第二個了。
第二次約會，仍是上海音樂廳。交響樂：《命運》，上海交響樂團演出。他告訴她，1977年中央樂團要上演《命運》，中央政治局還專門開會研究。她佩服他博學多聞。他又給她講了不少音樂的、哲學的、文學的、社會的等等知識。他很興奮，找到了一個不差的聽眾，比那幫強按著脖子飲樂理水的女工強多了。他相信自己的好強、上進征服了她，她不是在第一次回信中就表示對他超常的毅力和成功非常欽敬嘛？
你對女士的印象如何？我們間。
不錯，雖然結過婚，有了孩子，卻還象純真少女，可知我先前的偏見。她能登啟事，我怕招嘲諷，她比我強多了。
那後來呢？
後來……我們隻能去問女士。
她有些說不清。以前，我設法督促丈夫，要他向上，現在，卻覺得跟不上小李的腳步，那步子太快太緊太沉。以前認為丈失沒有事業心，彼此沒有共同語言，所以沒有感情，為感情而督促。現在，麵對小李，她說的是希望為生活而耕耘，不要為拚搏而生活。
小李的腳步？他駕著單拐登廬山，上泰山，在山巔撿回一縷失落感。回到18平方米，再忙碌，再奔波，煙酒茶不沾。
也許該沾些？生活色彩本應多層次多色調。也許不該沾，偉人的成功不盡在享樂的犧牲中？
應征信中，坦誠相告殘疾者，唯小李。可讓人覺得，井非他一人-從個性上說。也不會僅他一人-這個社會舞台，現在更加開闊，各色人等可盡情表現自己。不必拘束，不必自卑-在小李強烈的自尊後，我們隱隱感到了那種自卑。但願小李們心理趨向平和、穩定，那麼才情並發的同時，會嚐到更多生活的甜果，合唱團團員會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