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沈家回來的路上,施鈺越想越不是味,越想越傷心,覺得無法與沈良那樣的男人一塊生活。回到家,她飯也不吃,就倒在床上。施媽回來後,以為女兒病了,問這問那,總聽不見應聲。她感到不對勁,就挨在女兒身邊坐下。施鈺突然撲進媽媽的懷裏,大聲喊著:“媽吔,我不嫁那人!我不嫁那人……”嗚嗚嗚地放聲大哭。施媽早知她會來這麼一下,也一把鼻一把淚地哭開了,哭得屋子都顫顫的,似乎馬上就要塌下來。娘母倆抱在一塊,一邊哭一邊說話,一直鬧到後半夜。
裏麵屋子的施成,勾著腦殼蹲在地上,用手使勁抓自己的頭發,淚水一滴滴往地下淌,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婚期說到就到了。這天,施媽家裏裏外外都收拾得千千淨淨,漂漂亮亮,連牆壁都是早就粉刷過的。門外竹林邊挖了一個大坑,用來燒水刨豬毛,七八個漢子忙得流汗。門前擺了十幾張桌子,隻等沈家那邊的人一攏,就要放鞭炮,開席喝酒。
施鈺這十來天裏頭,哭也哭了,鬧也鬧了,飯未曾仔細吃過一回,覺未能睡囫圇過一覺,終還是拗不過去。這會兒坐在屋裏,身上穿了一件碎花襖子,頭發上別了隻塑料發夾,兩個眼圈兒紅紅的,直愣愣地盯著牆旮旯裏的一隻黑蜘蛛。
火炮一響,沈家那邊送親的人過來了,前麵走著兩個吹嗩呐的男人,臉憋得通紅通紅,後麵跟著一長串送親客。在這同時,施家這邊送親的隊伍也開始往橋上走。施鈺夾在隊伍中間,走到橋頭上,她看了一眼沈家姑娘。沈蘭穿了一件緞麵細襖,臉上紅豔豔的,頭低著,步子邁得很小,嘴邊漾起了一絲笑意,看得出來,她心裏一定是樂滋滋的。施任很痛苦的心似乎讓人用手撫摸了一下,感到很溫暖,很親切。她覺得自己雖然受了一點委屈,但成全了哥哥,隻要他今後幸福,自己吃點苦也是甘願的。再說,也算是孝敬了母親,也對得起死去的爸了。
到了筆架山頂,施鈺又站住了,隊伍也跟著停下。吹嗩呐的坐在地上歇氣。旅鈺往山下望去,山下的小橋,小河,那一灣的房屋,一灣的人,都看不清楚了,山半腰有一團淡淡的雲霧,把山下的景物變幻得朦朦朧朧的,讓人看不清,卻愈是想看,那一切都是很熟悉。很親切,會不得的!自己的童年,當姑娘時做過那樣多的夢,想早點嫁出去,這會真要離去了,卻感到揪心裂肺般難受。
沈家的房子還是土改時分的財產,共兩間,一間用來做新房,用石灰水塗了一遍,牆上貼了幾張年畫,屋子裏擺放著簡單的幾件家具。沈良的媽住另一間,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堆放在那邊。
吃喜酒的人一直鬧到半夜,才歪歪倒倒地離去。
施鈺一個人坐在新房裏,這時,她心裏反倒平靜一些了。“姑娘家,姑娘家,姑娘大了誰不嫁?”
施鈺這會兒心情好一些了,孤孤地一人坐在板凳上想心事,心兒跳得撲騰騰地。結婚的事不是沒聽人說過,當姑娘的總是羞羞答答的,嘴上不說,心裏想得很。到了這會兒,心裏越想越複雜,心底本能地升騰起一股強烈的欲火。還有的便是懼怕,擔心男人來得強烈,來得粗野,不親切;擔心男)、死折騰,讓人睡不得安生覺。
沈良在外麵吃完酒,待客人散盡了一才歪歪倒倒一步步摸進門。他晃到床邊,呼一下子倒在床上。施鈺想去扶他,又有點怕他。他在床上翻來覆去,嘴裏嘟嘟噥噥不知說些啥。施鈺大著膽子走過去,在他身旁站了一會,輕輕地把他腳上鞋子脫下,隨後忐忑不安地坐在床沿上。
夜很深了,隔壁屋裏的婆婆咳嗽了一陣,也安靜了。屋子裏響起了男人很重的呼嚕聲。
施鈺捱不過長夜,卻又擔心男人一會兒醒來。她撥亮煤油燈,不敢脫衣裳,不敢閉眼睛,呆呆地坐著,對著煤油燈發愣怔。
隨後又過了好幾天,沈良都是這樣,白天也不說話,晚上困自己的瞌睡。施鈺捱不過了,有時就先上床去睡,半夜時分,用腳輕輕蹬男人,男人不吭聲,她坐起來看,男人睡得象條豬。她弄不明白沈良為何要這樣,是自己樣子長得醜陋,不招人喜歡?還是因為自己哪些地方做得不好,對婆婆不孝敬,做事不勤快?
又是幾天過去了,婆婆終於看出了端倪。吃罷晚飯,她把兒子叫到她那屋裏,娘母倆說悄悄話一直到深夜。
施鈺睡在床上,心裏暗暗好笑,哼!怪不得別人叫他沈憨憨,枉自還是一個男人家,床上的事還要人教。自從那晚她讓男人傷了心,對沈良除了嗔怪,這幾天心裏已有了一些惱恨。想著想著,她就睡著了。
不知啥時辰,沈良進屋來了,他摸到床邊,先用手捏婆娘的大腿,隨後就把嘴湊到她嘴邊。施鈺猛一下子醒過來,發現自己的胸衣已被男人解開,胖嘟嘟的奶子裸露著。她又羞又驚,慌忙拉被蓋遮住。沈良說:“鈺呀,你莫怪我,別人都叫我沈憨憨,其實我一點都不憨,我隻是有點……”他邊說邊脫衣服,一下子撲到施鈺身上,把她壓得透不過氣來,嘴巴就在她身上亂戳,不停地用手亂摸,解她的褲帶。施鈺憋足勁,一下子把他掀到側邊,握著他的手,說:“你……你莫要來!”“為啥莫要來?我媽說……我媽說你是我婆娘,我要來!”施鈺急了、拉著他的手,讓他摸下身,說。“我來了……”沈良說:“來了啥?”施鈺隻好明說了:“我來了月經!”沈良說。“我曉得,隻來一回!”說罷,又伏在施怪身上,施任心裏忽生萬分厭惡的感覺,揚起巴掌,“啪”地一下扇在他的臉上。沈良一驚,愣了一會兒,待回過神來,就捉住婆娘的奶子使勁擰,擰得施鈺痛得流眼淚,兩口子都不做聲,在床上打得天昏地暗,倆人的臉都被抓破,身上被抓爛,弄得滿床都是血。這時,施任突然感到下腹一陣劇疼,呻吟了一聲,掉過頭,不動了。沈良也感到周身無力。“日你媽!”他罵了一聲,拖了條枕頭,蜷在床那頭去睡了。
這晚,施鈺再也睡不著了,她有一種不祥的預兆,男人除了樣子長得醜,人生得笨,而且是條豬,不是好男人。
四
自從那回鬧了一場,施鈺的心死了。再也喚不起一絲熱情。
她三番五次要去跳水,都被婆婆拉住了。老太婆不住地打拱作揖,給眾人說好話,不住地貴怪自己的兒子不曉事。
沈良自知理虧,從此在施鈺麵前就如做賊一般小心謹慎。殊不知這樣一來,愈使施鈺感到他是個廢物。廢物也罷了。卻會作弄人!施鈺把這個家當作苦海,隻想如何死了才好,下世投生也莫變沈良這樣的男人。
沈良自知自己不象男人,但又象別的男人一樣想當父親,睡到半夜睡不著,便爬起來解婆娘褲帶,拿燈照她的身子。施鈺常常從夢中驚醒,男人冰涼的身子壓在自己身上,下身上有一個軟遝青的東西像條蛇一樣,把她心裏攪得像鍋粥。她不做聲,看著男人象狗一樣地在她身上嗅來嗅去,心裏痛苦得想要死去,狠不得一口咬死他,但又不敢再和他鬧,怕吵起來又遭人唾罵。須臾,男人便溜下去,站在尿桶邊,頭死死抵著牆,一滴一滴地撒尿,那尿水象快要落氣的人擠出的一點眼淚。看著看著,施鈺的心便慢慢地往上收編,蜜息得似乎被人扼住了脖子。
施鈺原來以為男人不中用是因為有病,治治就會好的。幾個月來也不知看見男人看了多少回醫生,煎了多少回中藥,還是不管用。晚上,兩人都各睡一頭,仿佛天大的仇人。
她已經絕望了。從前,看見那樣多的姐妹嫁的男人都不那麼中看,日子倒過得順順當當,生兒育女,也有一番情趣。如今,自己競連生活下去的欲望都消失得幹幹淨淨。
半邊街逢雙趕場,施鈺沒跟誰打招呼,自個兒往街上走。到了街上,東轉西轉,轉到竹市上,她看見大哥施成盤著腿坐在街沿邊賣草帽。
“哥!”她叫了一聲。
施成忙從地上站起來:“妹兒,你也趕場來了嗬?”他叫施鈺在自己身邊坐下。
“這玩藝兒爛賤得很,這半天問都莫得人問。”施成指著地上的草帽說。
施鈺低著頭,不吭聲。
“妹兒,你有啥心事,給哥說一說。”施成明知妹兒的心事,但他做出很關心的樣子。
施鈺半天不搭話,剛張嘴,眼淚就流出來了。
施成歎一聲氣,勸她道:
“妹兒吔,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婚都結了,沈家雖說家境不大好,但沈良那娃我還是曉得的,總還算老實嘛。凡事忍著點,日子慢慢過,一天總比一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