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開外的老秦頭，是二道溝堡有名的老實人。他一輩子侈望不多，就是望希四個兒子都能出息成人。現在三個兒子都已娶妻生子安了家，唯獨小兒子秦加明是他掛牽的一塊心病。秦加明雖然參軍入黨，複員後又在市裏當了工人，但這小子從小性情暴躁是個強種，才二十出頭的歲數，又不在父母哥兄弟們跟前，老秦頭總擔心他在外會惹出些事兒來。
一年前，秦加明領著個丫頭回來，說這是他新處的對象，叫小梅子。老秦頭心裏好高興。他端詳著那姑娘，個頭長相都說得過去，雖說後來發現姑娘懶點、饞點，和小兒子沒結婚就在一……但還算滿意。80年代的年輕人嘛，不能和過去的青年比。
處了一年多，也該結婚了。秦加明回來買木頭要打家具，一家人也幫著張羅忙活，都盼把老小子的事辦成。
可怎麼也沒想到，沒過幾天，秦加明回來說，他們倆黃了，老佐家變卦了。
老秦頭當然不高興。為這事，他和秦加明沒少吵，老頭埋怨兒子在外邊幹得不怎麼樣，人家才看不準。兒子則嫌老頭多管閑事。有一回，父子吵架差點把老頭氣背過去。
今天是大年初一，老頭早早爬起來打掃院子。年過得心裏不怎麼舒坦，往年老小子都是回來過年，一家人團團圓圓，挺熱鬧。今年老小子卻說除夕輪他值班不能回來。臘月二十七那天，他還回家一趟，臉上神色不怎麼好看，翻弄了一陣炕梢上他自己那個木頭箱子後，就匆匆忙忙走了。
老秦頭掃完院子，看看太陽，東南晌過了。從市裏經過偏嶺的頭車到站了，兒子如果回來就是坐這趟車。他趕緊讓二媳婦準備下餃子。
真湊巧，乘汽車走山路的秦加明和坐火車時間一樣，挺準時地邁進了家門。
老秦頭一見兒子又把那個小梅子領了來，一肚子不高興。不是說黃了嗎，怎麼連個招呼不打又往家領呢？哥哥嫂嫂們見了也挺反感。
餃子煮好了，秦加明剛要動筷，二哥生氣地說：“你還吃什麼餃子！”秦加明也火了，他上前打了二哥一拳，然後插上屋門高聲喊：“你們不歡迎她，那我就把小梅子殺了！”
怕出什麼意外，哥哥們打電話報告了派出所。
秦加明在家裏受到冷遇，帶著小梅子慌慌張張地離開了家。
聽說秦加明要殺小梅子，在供銷社工作的青年職工曹忠臣趕緊騎上自行車追趕。他一直追到二道溝的溝口。
“怎麼回事兒？”他攔住兩眼血紅的秦加明。
“我殺人了！”秦加明說著，撩起身穿的黃大衣，露出背在身上的衝鋒槍和兩口袋子彈。
曹還是有些不信，他轉身問站在一旁，呆若木雞的小梅子：“是真的嗎？”
“是真的。”小梅子費力地點點頭。
曹忠臣聽罷，怒從心起，他朝著小梅子就是兩徽子：這都怨你！
是啊，他和秦加明算得上是“鐵哥們”了。他們雖沒在一起長大，卻在一起工作過幾年。過去他一直認為秦加明精明又講義氣，不到20歲就入黨，應當向他學習。可現在他卻殺了人。
僅僅因為戀愛問題就去殺人嗎？曹忠臣還記得，臘月二十七那天，秦同他一起喝酒，幾杯落肚，秦加明大罵了一通老佐家，並在自己的照片上放了朵小白花。現在他明白了，這小子早就有準備。
“去投案吧，說不定還會寬大。”曹以老大哥的身份勸秦加明。
“投案？”秦加明冷笑了一聲，搖搖頭：“不可能了。”他明知道自己罪大惡極，人民不會饒恕他。
秦加明從貼身的衣兜裏掏出一疊紙交給曹，這是他事先寫好的遺書，密密麻麻有21頁。
他沒再說什麼，帶著小梅子攀著山道倉惶而去。
曹忠臣意識到事關重大，他騎上自行車趕回鎮裏，要通了本溪縣公安局的值班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