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瘋狂的攫取(1)(2 / 3)

一回生,二回熟,倒騰了這麼幾次,我就從工程隊出來了。你想,一天二塊錢,還不夠一盒煙錢,誰幹?我跟著別人跑廣州,下西安,慢慢的路子就踢開了,這裏麵的門道也弄清了。不瞞你說,這沒啥難的,隻要能進來好貨,又有銷路,是人都會幹。要說難,就難在怎麼進貨上。蘿卜快了不洗泥,名牌香煙不愁沒買主。可是有人就能弄到貨,有人就弄不上,這裏邊分三六九等,學問大著哩!大前年眼看到春節了,我去了一趟河南,結識了一位朋友,他手裏有一批“大一鑽”(假貨)的“牡丹”,按真貨銷售價給我,販回來一盒少說也能掙一塊五。我一咬牙,下了狠心。要掙大錢“就得做大買賣,再說這”大一鑽跟真的一模一樣!過年人們多半是想耍人,隻要牌子亮堂,煙好不好就那麼回事。於是,我豁出來借了五千塊,加上自己的本錢全都擁了進去,一下子買了四十箱,是紅是黑就這一錘子買賣煙買上了,運不回來還是枉然。萬一路上讓公家沒收了,我就非跳黃河不可。俗話說:“世上無難事,隻怕用心人”。這話一點不錯。我急了滿嘴的火泡,最後想出個辦法,租了輛東風大卡車,就象當年偷運軍火一樣,把煙放在車下邊,上麵買了些紅薯一蓋,沿途冒充到河南拉紅薯的,雖說提心吊膽地,可總算太平無事。這次,我也發了,來來回回不到一個月,比我當泥瓦工一輩子還掙得多。我爹會看風水,會算卦,他說我的八字裏財盛,還真讓他算準了,嘿嘿。

生意越做越精,人頭越混越熟。幹了幾年,咱也千精了,就憑咱到處亂跑,累死累活,冒風險不說,頂多才是個三倒販子,弄不好還是個四倒、五倒。這倒買賣跟吃飯一樣,頭一個下勺的有油有肉,越往後就越沒情況。再說,倒騰大買賣的不一定非要滿世界跑,坐在家裏就能就地取財,照樣能弄來好貨。不瞞你說,現在我跟商店、煙酒批發站都有交情,煙草公司裏也有關係,咱們做事講仁義,不能沒良心,掙了錢也有他們一份。我知道當幹部的一個月掙不了多少,眼看著菜價“颼颼”地往上漲,不弄幾個外快?

來,抽煙。怎麼,你抽的“多美”?當作家的還抽這種煙?不要說我和“長頭”是老朋友,單說你是堂堂作家,跟我這麼偏得來,這是看得起兄弟,以後想買什麼煙,隻管來找我,我家在南城根住,你去一打問“疤子”,差不多都知道。天天找我的人多得很,知道我有門道,都是來弄煙的。你問我,掙了那麼多錢,還擺這麼個煙攤子幹啥?你這就不懂了。擺這個攤子是為了弄個營業執照。雖說,這麼不起眼的攤子,也比你們公家人掙得多,但比起整箱倒騰就差老鼻子了,咱本來就不指望它能掙多少。你看我這攤子上的煙,保證役有一盒“大一鑽”,每月上交的稅不拖,這麼一丁點錢犯不上得罪公家。有了櫃裏擺的這張營業證,咱們倒煙就方便多了,萬一讓抓住也好對應。再說媳婦呆在屋裏又沒正事,幹這個活也能散散心。

嘴,我這個人就這麼個脾氣,遇見諞得來的人,話就收不住口,你千萬別把我給你說的這些登在報紙上。這些事雖說不算秘密,人們都清楚,但是報紙上一登,這張營業執照非得沒收不可。我和媳婦都是農村戶口,按規定不給辦的,為它我可費吃奶的勁了,說不準還把我和媳婦趕回鄉裏去理裏。

唉呀,快十二點了,中午我請你吃烤鴨怎麼樣?要不然,晚上去蓓蕾舞廳?現在,咱們可不是當年的尕泥瓦工了!

3.挖祖墳的人們

1980年2月1日,盜竊犯陳銀華深夜潛入故宮珍寶館養心殿,A下展櫃玻A,偷盜了6.8公斤的珍妃之印,一個多小時後被捕獲。

1987年7月6日,夜幕從故宮琉璃瓦上悄然降臨了,珍寶館養心殿前沒有一個人影。這時,罪犯向德強像幽靈般從隱藏的角落裏鑽了出來。他在黑暗中尋找樂壽堂,尋找他朝思暮想多日的那些乾隆禦製寶刀。最後,這個利欲之徒在神武門前落入法網。

1987年2月17日,烏雲籠罩著三秦大地,細雨夾著雪,緩緩飄落,一輛出租電動三輪車從驪山腳下的火車站朝臨潼縣城駛去。出祖車到了縣城後,王更地從車上跳下,直奔秦陵兵馬俑博物館。他翻牆進入博物館後,撬開考古隊倉庫,盜走了稀世珍品-將軍俑頭。四個月之後,9月17日上午,西安北關的一家小旅館裏的經理,索價30萬欲賣給“澳門老板”,當場捕獲。

這樣令人震驚的事件連續發生,以至有一段時間內,反映打擊倒賣文物走私販的電影、電視、小說不斷出現。按馬克思主義的文藝理論解釋:個別反映了一般,生活為藝術提供了用之不竭的源泉。盜寶猖狂,說明倒賣生意興隆,無倒便無盜。這些盜寶者們不是收藏家,不是古代藝術的愛好者,他們盜得珍貴的文物,也並不是放在博物架上供自己清玩觀賞,而是為了倒賣,為了發財。我們看看盜秦陵將軍俑頭的主謀權學力的獨白吧:“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咱靠秦始皇陵,還愁發不了財?搞兩個將軍頭,一個能賣20萬,準保一夜之間發大財。”

錢,使得他們孤注一擲,鋌而走險。

1986年8月12日,澳門《大眾日報》刊出一則使人震驚的消息,粗體黑字的醒目標題為:

“從山西走私丈物二千件澳客張金濤落網”消息報道了發生在山西的又一起重大文物倒賣走私案。之後,《民主與法製》等刊物又以專稿詳盡地報道了這一走私倒賣上千件文物的大案。

山西汾河流域是中華民族的發樣地之一。那兒有無數的古代的遺跡,標明了我們民族的曆史。1985年襄汾縣發現了距今10萬年前的T村人,1986年發現公元500年前晉獻公遷徒之前古絳城遺址。“九原山古墓群”“和趙康古墓群”,都是明令保護的古代墓群。這樣豐富的文物,都是珍貴的無價之寶,也是倒爺們垂涎三尺的獵物。

從此,臨汾到新絳幾百裏的汾河沿岸,成了文物倒爺們淘金之地。其中新絳縣的龍香村最為著名,港澳文物走私犯及黑社會的書信中取其代號為“龍香寺”。

龍香村其貌不揚,遠遠望去綠樹環繞,一片磚舍,與其他鄉村並無特別之處,然而它卻比蘇杭更有魅力,許多西裝革履的海外來客一踏上中國土地,便星夜兼程奔往這兒,國內的倒爺們腰帶上纏著成萬的人民幣,操著河南腔、廣州腔、甘肅腔……也湧向這兒。小小的鄉村變得空前繁榮,車站出售各種小吃的小攤一字擺開。集市上、村內高牆上張貼著保護文物的“公告”,嚴禁販賣文物的“通令”,花花綠綠,十分醒目。穿著各異的外地人與本地人悄聲低語一番之後,便一前一後消失在小巷之中了,神秘像雲霧一樣籠罩著龍香村。這兒是文物倒爺們集聚的黑窩,沿海以及港澳的文物販子一潛入龍香村,交納200元“進門費”,便會被匿藏起來;給200。元“引路錢,”便可以得到倒賣的線索。

倒賣文物的販子蠅蟲般湧來,坐地收購文物。由於走私狠撅,盜墓也就隨之成風。這一帶掀起了掘墳挖墓的浪潮,村子裏的男性幾乎傾巢而動,趙康鎮牛席村等7個村子就有600多人盜墓,其中牛席村247名男性成年人中,196人參加盜墓。道路被挖斷了,麥田被挖成了一個個大坑,水渠被堵塞了……他們發狂地尋找古墓,尋找埋葬古老祖先遺骨的地方。過去盜墓賊即便在下九流中也被視為下賤,隻在月黑風高之時方敢鑿墓入室。而如今,有的地方村長或大隊黨支部書記帶頭率領,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張膽地幹。在中國,“挖祖墳”是一句頗為惡毒的話,誰若說對方“挖祖墳”必然會引起一場鬥爭,輕者動口,重者動拳;如今,他們為了發財不惜挖祖墳。“要想富,挖古墓,一夜就成萬元戶”。“一把鍬,一根釺,一個晚上鬧幾千”。這是他們的“新觀念”。這種觀念的核心是不要祖宗,隻要錢。1985年扮陽嶺等7個村挖16座古墓,大量文物洗劫一空。1986年冬趙康鎮等7個村就盜挖了498座古墓。

1985年9月2日,上海新客車站工地挖出一座墳墓,拉開棺蓋有一具距今200年的完整清代女屍。施工隊的部分職工和附近居民,發現女屍的手上戴有戒指,就用鐵鎬,釘耙把屍體拉上來,搶找首飾。周圍的居民聽到消息後,推倒施工場地圍的鐵絲網,蜂湧而入。有的拉破女屍的衣裳,有的把女屍的手臂扯了下來,看看手臂上有無東西,有的把女屍的腦袋勒下來,撬開嘴巴,看看裏麵是否含著夜明珠一當考古隊趕到現場時,女屍已無法辨認,棺內隨葬品銅鏡、玉器、首飾搶掠一空。當科學工作者將四分五裂的女屍肢體尋到,準備拚的頭用草包包好,又尋找其他肢休拚接女屍時,誰知女屍的頭皮被人剝了下來,想在耳孔內尋找東西。一具具有研究價值的清代女屍在地下躺了200年,經曆了地震海嘯,戰火硝煙,她都安然無恙,八十年代的今天,當她重見天日的時候,卻落了個體無完屍、四分五裂的可悲下場。

從古墓中盜出的珍貴曆史文物,有許多都是無價的瑰寶。盜墓者急於出手,索價並不高昂。倒爺們弄到手販運到沿海出手倒賣,一件文物少則獲利數倍,多則獲利累萬,暴利象誘餌,誘惑著人們。

1987年5月,上海電視合、中央電視台在新聞節日中播出了上海掃蕩地下文物市場的實況。上海會稽路是一條僅長二、三百米的小街,成了江南公開的著名文物市場。從揚州、西安、天津、安徽等全國各地來的文物販子雲集在這條街上,攤販密布,僅半月之內就查獲了47名文物倒爺。他們半公開化地進行文物倒賣:一隻道光年間的青花鯉魚盤開價10元,一隻明代青化嬰戲紋碗開價60。一隻雍正年間鬥彩小碟以200元價格賣給一個倒爺,這個倒爺又南下揚州以1200元倒賣出。一隻小碟一出一進賺取了1000元。

甘肅的臨洮、臨夏埋藏著極為豐富的遠古文化,其中大量出土的彩陶代表了新石器時代彩陶藝術的最高水平。任何一本曆史書中所提到的馬家窯文化、半山文化都是在這兒首次發現,並以地名而命名的。這些黃土燒製的陶器,反映了6000年前古老先民們的智慧,是我們民族的驕傲。如今,這些代表古老文化的彩陶,成了現代倒爺們掏“彩”的對象。在蘭州、臨夏等市破獲的文物倒販中,彩陶占了相當大的數量。1984年底,筆者多次目睹了這樣一幕:

臨夏市的八坊是個富有民族特色的地方,凡是來的人都要去這兒轉轉看看。它的街道不長,然而街道兩麵各式小攤店鋪一字排開,首尾相連,玻璃盒子裏擺著各式各樣藏刀、保安族腰刀,牆上懸著花紋豔麗的地毯、豹皮、狐皮……玻璃櫃台裏放著銀製的龍鉤、頭飾。有一次,筆者正在一個小鋪中欣賞一個龜紐玉的印章料,這時走進兩個操映西口音的青年低聲問店主:“有彩陶嗎?”店主用鷹般審視的目光打量了一下來者,低聲回答:“有。”說完就象變魔術似的,從櫃台下拿出一個口部殘破的單色陶。來者在行地端詳了半天,問:“多少?”“150元。”“還有沒有好的?”

“你要多少?”“貨好,有多少要多少。”“你明天早上來。”

筆者也裝出要買的樣子,第二天早上與兩個西安來的倒爺到了小鋪。小鋪的主人把小鋪交給一個孩子照看,帶著我們走進一個小巷,七拐八彎最後到了他家。打開一間不起眼的側房,頓時,筆者驚呆了,房間擺了一地的彩陶,少說也有五六十件。其中有網紋的彩盒,有造型奇特的彩罐。有幾件無論從它的完整程度上,還是紋飾圖案的優美上,都絕不亞於甘肅省博物館陳列出來的珍品。據知情知底的人說,這些陶罐都是從鄉下收來的,每件10元左右,有的2.3元,現在,在倒爺們手中至少要二三十元方可出手。兩個陝西來的倒爺討價還價,在這一堆彩陶中挑出二十多個,最貴的賣到150元,最A的一個也要了20元。至於這些陝西倒爺們,再倒賣出手索要什麼價隻有天知道了。反正,其中一位矮胖的倒爺喜形於色地告訴筆者:“這一趟除了吃喝車費,每人掙一個數(1000元)不成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