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記性真不好,我離開裏仁巷那天跟你說過的話你難道就不記得了。”
雁歸沉默不語,那句話,她自然是記得的,孔崢當時才12歲,身量還沒展開,個子並不比她高多少,小小的英俊少年對她說:“你等我!我會回來接你離開這裏。”
“而且,我總得來。” 孔崢望著操場旁邊的梧桐樹,麵孔沉寂下來,他慢慢說:“再不來,你就要嫁給那個傻子了。”
雁歸很不悅:“他怎麼傻了?他是我見過最聰明善良的人。”
孔崢從兜裏掏出一盒煙,點燃一根:“嗯,是個聰明善良的傻子,還很怯懦。”
“可能相對於你目前的成就來說,溫和等於怯懦,我們的確在物質上不如你,但是並不見得你就可以這樣踐踏輕視我們的生活。”雁歸怒道。
孔崢笑起來:“你糊塗了吧,雁歸,我哪裏敢踐踏你?你是我這一生中最不可輕視的人!我隻是好心提醒你,溫和的人不見得怯懦,怯懦的人卻一定溫和,它們是有區別的。而且……”他拉長聲音。
“什麼?”
“怯懦的人最大的長處就是傷害他身邊最親近的人,他沒有能力傷害別人,所以刀鋒隻能對準自己人。”
雁歸恨得牙癢癢:“我懶得聽你胡謅,你回不回來我都要嫁的,別以為能阻止我。”
“是麼?幾時?”孔崢漫不經心地點燃一支煙:“年底?”
雁歸警覺得像隻受驚的貓,幾乎把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你怎麼知道?你想幹什麼?”
孔崢說:“我知道的遠比你想像的多。”
雁歸狠狠瞪他一眼:“我現在過得很好,你少來搞破壞。”
“如果真正是你想象中固若金湯的愛情,別人想破壞也破壞不了,你怕什麼?”孔崢冷冷回答:“而且我不是要破壞,我是要救你。”
“你唯一救我的方法就是離我的生活遠點。”
孔崢見她態度嚴肅,把臉一變,笑嘻嘻地說:“可能性不大,我已經在跟校長談幫助學校成立基金會的事情。我沒別的條件,但是連絡人一定要是你,你從小辦事周到妥貼,我隻信得過你。”
雁歸不理他,轉身就走,孔崢也不追,靜靜站在原地看著雁歸的背影。其實也隻是個普通的女孩,他忍不住感歎,這麼中規中矩的及膝A字裙,厚重的長發盤成古板無趣的發髻,時間在她身上都自動退回三十年,不需要任何說明,隻要是個人都能看出她的職業是個小學老師。這個女孩到底有哪一點出彩,偏偏就能讓他這麼多年裏心心念念隻有一個她。
這些年,他外表風光,似乎是青雲直上,其實內中有不足為外人說道的苦楚。
當年雁歸舉報過後自然是開心得意,卻不知道這事給孔崢造成的影響。自從他被老爸熱鬧地帶回去認祖歸宗後,親戚們對這個平空冒出來的兒子想當然並不認同,覺得擺明了就是來搶家產的,明裏不說,暗裏卻不知給了多少臉色他們母子看。這樣也就算了,憑空還從天上砸了個雷下來,這小子竟然還偷東西,認了回來又怎樣?隻怕比沒有還差!
孔崢父親或許被這些風言風語弄得也有些煩惱,又或許真的是想給他磨練,一句“小孩子受點磨難也好”就把小小年紀的他孤身一人丟去了美國。
“孔崢,你既然不是生下來就含著金湯匙,那就得付出代價才能換到自己想要的!”母親含淚送他上飛機時對他說,她憂心忡忡,怕他是那種爛泥糊不上牆的孩子,怕他就此自暴自棄,紙醉金迷。
孔崢皺著眉頭說:“我知道了。”頭也不回地一轉身入了閘。
孔媽媽看著他那小小的身子背著個碩大無比的背包,身影卻依然那麼倔強,不由得淚如雨下。
剛開始在異國他鄉的日子裏,因為語言不通受盡歧視,還要獨自忍受孤獨煎熬,孔崢對雁歸恨得咬牙切齒!如果不是她,他起碼還可以呆在媽媽身邊,他不會13歲就一個人直身國外。後來再待得久一點,他成熟一點,又跟自己說要忘記她,忘記吧,那個女孩沒心沒肺,何必去愛她恨她。恨了她也不會知道,愛了她也不會感激。而且恨的感情太強烈,越恨越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