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萬鈞到開發區不久,就聽到了兩則傳聞。
在這兩則傳聞裏,扮演主要角色的一個是美國人,一個是日本人。這兩個人所做的遊戲,雖然在方式上有別,一個戲謔,一個詼諧,但所涉及的內容卻是一個,即關於開發區的綠化問題。
那是開區選定塘沽鹽場三分場這片一望無際的鹽灘地後,伴隨著1.2平方公裏生活區的開發,綠化問題顯得愈發地迫在眉睫。平坦的柏油馬路修成了,一座座樓房拔地而起,但是放眼望去,肆虐的海風卷著工地的沙塵紙屑在赤裸裸的地麵和灰的、白的、紅的樓房之間撒潑耍野,並做出一些惡作劇似的調戲,令本來為數稀少的行人逃亡樣掩麵躲避。每當傍晚下班後,坐落在生活區的開發區“工委”和“管委會”機關工作人員幾乎都乘班車回天津市裏的家了,與生活區隔路相望的工業區一些外國企業的老板也乘坐自己的轎車到市裏的賓館下榻,企業的工人幾乎都是塘沽區的人,一下班各自騎自行車回家了,刹那間開發區變得杳無人跡,加之海風淒厲地打著嚎泣般的呼哨,儼然如同一座荒郊野外的墳塋,空曠、孤獨、冥寂,冷森森駭人。
張萬鈞不無苦澀地咂咂牙花告訴筆者,他那時聽說有一個外企老板回國,他的親友問起在中國天津經濟技術開發區的地理環境和人文環境,他簡單地描述過後,他的那些親友聽後大驚失色地一聳肩胛,雙手無奈地一攤,連呼:“那不是厄爾巴島和聖赫勒拿島麼?!”這些人大聲驚呼的“厄爾巴島”和“聖赫勒拿島”,是指十八世紀初葉建立法蘭西第一帝國的“百日王朝皇帝”拿破侖一世在被歐洲反法聯軍打敗後和兵敗滑鐵盧後兩次被放逐的兩個荒無人煙的島嶼。他們把到開發區來投資辦廠與拿破侖放逐“厄爾巴島”和“聖赫勒拿島”同日而語,相提並論,豈不意味著誰到這裏來誰就成了流放犯?實在叫人聽了受刺激。
可是冷靜一想,《水滸傳》中的豹子頭林衝被發配到一千多年前的河北滄州,那時人跡罕至的滄州還到處是茫茫的蘆葦,每到春、夏時節,蘆葦素華高潔,葦杆揚輝,葦葉舒翠,蘆花似錦,微風吹過,掀起碧濤綠波,加之野鴨蹁躚,狐竄兔奔,鳥鳴蟲嘶,不乏大自然的生命意緒和盎然的生機。可是這裏,如今依然是“白茫茫一片真幹淨”,寸草不生,看不到一點兒綠色,怎麼能不叫人聽了毛骨悚然呢?
沒有綠色就少有生命。
沒有綠色的生命即使活著也倍感孤獨和淒涼。
故而,本應擁有綠色的生命對綠色的渴求將是多麼的焦灼和急切!
這時開發區的指揮神經中樞敏感地意識到,沒有綠化,就沒有現代化。如果不盡快解決開發區的綠化問題,植樹種草,美化環境,改變生態條件,將嚴重地阻礙開發區的招商引資,一些海內外的企業家本來想到這裏來投資辦廠的就會因生態環境的堪憂而另選他就。天津經濟技術開發區是我國改革開放後第一批在沿海港口城市興辦的十四個開發區之一。廣州、大連、上海、青島、連雲港等,哪一個當時的地理條件和自然環境都要比這裏優越,或者講起碼不比這裏差。選擇到開發區投資的中外企業,都如同候鳥,哪裏適合其生存又易於其發展就往哪裏奔。這些商品經濟社會的寵兒,在他們的倫理道德中絕對沒有“從一而終”的理念,也沒有“無私奉獻”的信條,賺錢是他們至高無上的準則。但這又是天經地義,無可非議的。
於是,開發區“管委會”就開發區的綠化緊急招賢納土,在盛邀專家學者出謀劃策的同時,還來了個“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即不論哪路神仙,誰解決了開發區的綠化,就將給誰在開發區樹碑立傳,讓其流芳千古,名垂青史。
這時,一位美國的綠化專家登台亮相了。
據悉,這位美國籍綠化專家在國際園林綠化界頗有點名聲。
中國人的頭腦裏依然固守著“遠來的和尚會念經”的觀念,況且,美國的生態環境的營造和保護,的確比我們要超前得多。所以,開發區“管委會”的有關人士自然對這位權威以貴賓相待,又是介紹情況又是陪著實地考察。
這位美國籍綠化專家在開發區的考察中,走走停停,不時地彎腰抓起一撮土,嗅一嗅,再用手撚一撚,臉上的表情沉靜似水,一副高深莫測的神態。
他在臨走時,叫隨行人員包了一團半濕不幹的土,說是回到美國進行科學化驗和指標分解,然後再到開發區時,會把如何改造土壤和綠化的可操作性方案帶來。
“管委會”的有關人士聽罷,連聲道謝,並表示時刻靜候佳音。
過了一段時間,總算從美利堅合眾國傳來了信息。
“他怎麼說?”
“他說這裏的土壤含鹽量太高,在美國像這樣的土地是不搞綠化的。”
“他就這樣打發我們啦?”
“他雖然對我們表示感謝和同情,卻愛莫能助。”
這位精明的美籍綠化專家,給開發區玩了一把詼諧的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