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二十世紀末天津市舉行的一年一度的專家學者迎春茶話會。
應邀參加茶話會的,都是天津市各個科研和文教等領域的泰鬥以及出類拔萃的佼佼者。
每年的茶話會,既體現了市政府對這些專家學者的尊重和關心,同時也是為這些平日裏奮鬥在科技的“象牙塔”中的驕子們提供一個放鬆和見麵的機會。
這當兒,天津市科委的一個朋友坐在張萬鈞身旁,直言相告:“張經理,有一件事情要請你出山!”
張萬鈞聞聽微微一笑:“隻要我能勝任的當然可以。不過,恐怕我的能力所不及呀。”
“哎,張經理,我還沒說什麼事情呢,你就要打退堂鼓呀!”這位朋友玩笑地喊道。
“不是我打退堂鼓,我是料到你們科委要找我辦的事情一定是非常難啃的骨頭。怎麼樣,我沒有猜錯吧?”
“算你猜對了!”這位市科委的朋友接著告訴張萬鈞,天津市水利科學研究所曾看到過一篇文章,介紹的是日本的生態學者對用石頭護理海堤進行了猛烈的抨擊,指責這是以犧牲生態為代價。因為要用石頭作為防護海水衝刷的護堤材料,還須用水泥勾縫,石頭和水泥都要從山上開采,本身就破壞了生態。另外,被衝毀的石頭和水泥混合在海水中,對海水也是一種汙染。因此,日本的生態學者倡導以生態護堤。天津市位於渤海之濱,擁有不短的海岸線。為此,天津市水科所取得市財政局的支持,要探討生態護堤的途徑。他們在位於塘沽的一段海堤作為試驗區,海堤的緩坡采用廢棄物,即用海底淤泥加堿渣等摻製,但是上麵栽種什麼植物他們卻摸不著頭腦了。為此,他們求助於市科委協助攻克這個根本性的難關。所以,市科委便想起了鹽灘綠化專家張萬鈞。
張萬鈞聽後,眉頭微蹙,感到這塊“骨頭”的確十分難啃。一方麵生態護理海堤在中國尚無先例,在國外也沒聽說哪個國家試驗成功;另一方麵自己在鹽灘綠化第一線,工作千頭萬緒,整日裏忙得不可開交,實在難以抽出整塊的時間投入到這項科研之中。於是,他便委婉地回答說:“這項科研,按說與我們開發區的園林綠化和城區截滲以至於可持續發展具有密切的關聯。可是,我實在是抽不出身來呀!為了不耽誤事兒,我看你們還是找一找科研院校,他們那裏是人才濟濟。”
“也好。”這位市科委的朋友覺得張萬鈞講得是實情,也就沒有再難為他。
可是過了不久,市科委的這位朋友又找到張萬鈞,這次說話的口氣不是商洽,而是如同下達命令了。
“那我隻能就試試了。”張萬鈞見沒有回旋的餘地,隻得應承。
表裏如一,是張萬鈞的可貴品德。所以,他一旦應承下來的事情,就會全身心地投入。
一個月之內,張萬鈞曾十幾次出現在海岸線上,認真觀察在不同氣候條件下海水衝刷海堤的狀況。
一望無際的大海,是遼闊胸懷的象征,是一往無前氣魄的凝聚,也是雷霆萬鈞磅礴之勢的放射。
清晨,波濤浩淼,天水相連。極目東望,就在天水接吻處,慢慢潤出一抹橘紅,又漸漸變成條狀的血紅,將天空與海水的吻合處染成體,使你難以精確地切分出哪是屬於天空哪是屬於海麵。不多時,金黃色的旭日,緩緩地在天水咬合處含有幾分羞澀地露了出來,一寸又一寸;須臾,萬千箭鏃般的金光驟然四射,強烈,勇悍;接著,火紅的彤日以火山噴發之勢,“咚”地跳出海麵,高傲,盛情,將天宇與大海烘托得一片金黃,瑰麗多彩,如詩如畫。可是,沒過多久,天空有幾塊灰白相間的雲,飄飄灑灑,忽兒聚成團,忽兒作鳥獸散狀,忽濃忽淡,變幻莫測。隨著天空雲塊的變化,海麵的顏色也幻化無窮,忽兒湛藍,忽兒銀白,忽兒豆青,忽兒墨綠。隻要天空有雲,海風也似方向不定,海風中的氣味也不盡相同,忽兒清涼,忽兒鹹澀,忽兒陰冷,忽兒葷腥。而海岸邊,海浪也喜怒無常,忽兒像溫存的少女親吻著海岸,忽兒又似暴烈的壯婦推搡著海堤。無疑,這是在屬於風平浪靜狀況下的海邊情景。
那麼,張萬鈞為了觀察狂暴凶猛的海潮是怎樣摧殘海堤的,他也曾頂風冒雨站立在海岸線上。狂風中,大海陡然壁立起數丈高的雪牆,“轟”然倒下又“轟”然聳立,喧囂著,奔騰著;又儼然似一隻暴烈的雄獅,昂頭咆哮,凶猛奔突。那撕裂耳膜的聲響,如千麵鼙鼓一齊擂動,似萬麵旌旗一起獵獵飛舞。數丈高的大浪,似喜瑪拉雅山那傾天而下的雪崩,像西北大漠深處那懾人心魄的核彈拋舉的雲幛。海岸邊,排山倒海似的大浪宛如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日本空軍敢死隊駕駛飛機在珍珠港撞擊美國軍艦,“轟——咣——!”被撞碎的海浪儼若萬千彈片,飛鳴四濺,痛苦地蜷屈在海堤上的石塊,或苦不堪言地低聲呻吟,或咧開大嘴在無奈地哭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