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們可是有承包工程合同的呀!你要耽誤了剪彩,就是違背合同,由此帶來的一切嚴重後果你們都要負責!”張萬鈞看出這個工頭“一撅屁股就想拉什麼尿”,他是想以此敲公家的竹杠,借機增加承包費用。所以,他避而不談承包費用問題,而是從“政治”上指出延誤工程的嚴重性。
誰知,這個工頭比張萬鈞還精明。他知道像張萬鈞這樣的“公家人”,他們雖然也看重“經濟”,但更看重“政治”。何況,這座鐫刻著鄧小平為開發區題詞的紀念碑,選擇在慶祝開發區建區五周年的時刻落成,本身就是“政治”的產物。所以,他們為了“政治”,“經濟”就降到了從屬的地位,因而,“經濟”也就順理成章地變成了服務於“政治”的手段。有基於此,這個工頭裝作無可奈何地一例嘴,像剛剛啃了口青皮柿子,說:“看來,在這麼大冷的天氣不給工人們增加點報酬,刺激一下他們的積極性,就很難按期完成任務了!”
張萬鈞看出這個工頭是個欲壑難填的家夥,你今天答應給他一鬥米,他明天就敢張口要你一擔糧。即便如此,他們也很難保質保量地如期完工。所以,他一方麵警告這個工頭要是延誤工期將承擔法律責任,一方麵又緊急調集來一個福建省的工程隊擔任突擊任務。福建省的這個工程隊的確稱得上是“特別能戰鬥”,盡管天寒地凍,不少工人手上被凍裂的口子像小孩子嘴似的冒著殷紅的血津兒,再一沾泥水,蠍子蜇一般痛,但沒有一個人怕痛怕冷的。
這樣,“墾荒犁”紀念碑工程終於如期竣工。
1989年12月6日這一天,天氣晴朗,晶瑩透明的天空一塵不染。“墾荒犁”的漢白玉上蒙著鮮豔的紅綢,四周彩旗獵獵,樂隊奏著歡快的迎賓曲,參加剪彩的天津市和開發區的領導笑逐顏開,場麵分外絢麗壯觀。
張萬鈞看著這隆重而熱烈的慶典,臉上泛起懌悅的漣漪。
然而,令人想象不到的是,這座構思新穎的“墾荒犁”紀念碑落成僅僅三個月,鐫刻著鄧小平題詞的漢白玉突然泛黃,塊塊黃斑似黃裱紙一樣使人看到後感到汙穢砢磣,實在有損觀瞻!於是,張萬鈞找到曲陽縣這個工程隊的介紹人說明情況,這個工程隊介紹人專程到曲陽縣找這個工頭,要他想法解決,誰知這個工頭卻借故避而不見。
無奈,張萬鈞隻得扣下這個工頭承包“墾荒犁”紀念碑款項中的×萬元人民幣。
這個工頭聞聽張萬鈞扣押了他們的承包工程款,立刻像被火燎著屁股的猴子似的急得抓耳撓腮了,他急忙來到開發區,找張萬鈞理論。
“好吧,咱們就來個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走,我們一起到現場看看去。”張萬鈞不急不火,以柔克剛。
這個工頭到“墾荒犁”紀念碑前一看,立刻變得瞠目結舌了。不過,休看這個工頭沒有讀過多少書,但是在金錢麵前撥拉起“小九九”來卻異常精明,半點虧都不肯吃,而且到時還會顯露出“流氓無產者”般的無賴與狡獪。
果然,這個工頭自知這塊漢白玉泛黃純屬質量問題,要是在張萬鈞這種“學者型”的人物麵前抵賴是沒有結果的。
於是,他便決定“暗渡陳倉”。
這天,他趁張萬鈞不在家,便敲響張萬鈞的家門。
張萬鈞的愛人井樹庚開門一看,見是一個生產隊長樣的陌生人,不禁問道:“你找誰?”
“這是張經理家嗎?”這個工頭誇張地一笑,滿臉都是“雙眼皮”。
“是。”
“這麼說,您一定就是嫂子了。嫂子,張經理在家嗎?”這個工頭嘴上就像抹了蜜一樣,“嫂子”、“嫂子”地叫得格外甜。
“不在。”井樹庚見來者表情猥瑣,收斂笑容地問,“你找他有事嗎?”
“有事,有事。”這個工頭立刻點頭哈腰地自報家門,並告訴井樹庚他想找張萬鈞談談承包工程方麵的事兒。
井樹庚聽後立刻告訴這個工頭:“張萬鈞對家裏人有明確交代,凡是有人找他談工作方麵的事情,一律到他的辦公室。”
“嫂子,您不說我也知道,這說明張經理清正廉潔,是為了避嫌嘛。”這個工頭說著一側身,也不管井樹庚允許不允許,眨眼之間已經溜到了客廳裏。
“哎,你這個人,誰叫你進到我的屋裏來啦?”井樹庚見這個工頭趁她不備溜進了“客廳”,不悅地質問道。
“嫂子,我從老家帶了點土特產,送給張經理,算是對他對我們工程隊關照的一點敬意。不過,東西不多,嫂子,您可不要介意。”說著,他從懷裏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小包,放在客廳的桌子上。
井樹庚一看那個鼓鼓囊囊的小包,不像裝的是土特產,倒像裝的是人民幣,看樣子足有一兩萬元,立刻把臉一沉,失色地厲聲問道:“你說,包裏裝的是什麼土特產?”
這個工頭見井樹庚識破了他的圖謀,“嘻嘻”一笑:“嫂子,您別擔心,這隻是點小意思,何況這屋裏就我們兩個人,是天知地知,您知我知。”
“你給我立刻拿走!”井樹庚勃然大怒,“我告訴你,你休想利用金錢拉攏腐蝕我們!”
這個工頭絕對信奉“嗔拳不打笑麵”的信條,所以仍涎皮賴臉地笑著說:“嫂子,就這麼一點點東西,隻是略表一下我們對張經理的敬意而已,您不用擔心,什麼問題也出不了。”這個工頭生怕被井樹庚看成鄉巴佬,所以說話咬文嚼字,並且一邊說一邊往外溜。
“你站住!”井樹庚一聲慟喝。
這個工頭沒料到井樹庚發這麼大脾氣,嚇得渾身一抖,急忙刹住了腳步。
“你把這個東西給我拿走!”
“嫂子,這、這是何必呢?”
“我再說一遍,你把這個東西給我拿走!”
“這、這……”這個工頭一麵擺手一麵側著身往門口退,企圖一出門就溜之乎也。
隻聽“哢嚓”一聲,由於這個工頭慌不擇路,不慎將身邊的一個花盆裏栽種的仙人掌上嫁接的仙人枝碰斷了。
井樹庚一看自己十分喜愛並精心養護的仙人枝無端地慘遭厄運,嗚呼哀哉,愈發對這個工頭表示憤懣,一把將那個鼓囊囊的小包拿起來,猛地塞到那個工頭手裏,話語似消防水槍的強大水柱噴射而出:“拿走,你要再敢放下,我就從牆頭兒給你扔出去!”
那個工頭見自己的如意算盤變成了竹籃打水一場空,隻得灰溜溜懊喪地走了。
可是,此刻的張萬鈞,比沒有拿到全額承包款的曲陽縣的這個工程隊的工頭還焦慮得多。
因為,張萬鈞是“墾荒犁”紀念碑工程的監理。“墾荒犁”紀念碑工程質量出了問題,盡管理應由工程承包單位負責,然而,承包這項工程的工頭不僅不負責,而且還將給他們介紹工程項目的人拒之門外,那麼,作為工程監理負責人的張萬鈞,能不急嗎?扣押這個工頭的工程承包款,那隻是促使他們解決漢白玉泛黃問題的一種手段,而不是最終的目的,最終的目的是清除漢白玉碑體上的泛黃物。可是,這個工頭大要“滾刀肉”,對漢白玉泛黃的責任死不認帳,那麼作為工程監理的張萬鈞對於消除漢白玉的泛黃物便責無旁貸了。
於是,他又是走訪南開大學和北京大學的有關教授,又是就教於國家文物保護所和大理石管理所,得到的回答是一致的,即目前我國對於解決漢白玉泛黃問題還沒有一個好的辦法。
怎麼辦?
張萬鈞想,沒有現成的經驗可以汲取,那就逼迫自己蹚蹚路子吧!
所以,他與一位從天津堿廠退了休的老大姐(當時在綠化公司補差)一道,利用不到12平方米的水鹽動態監測室作為實驗室,以攻克消除漢白玉泛黃物的難關。
張萬鈞結合自己過去掌握的化學知識,從50多種化學藥品中遴選了兩種,並優選到一定的濃度,叫這個老大姐塗在一塊平放在地麵上用於實驗的泛黃的漢白玉上。轉天一看,漢白玉上的泛黃物居然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