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六年之痛(2 / 3)

蔣小薑以為這是柯睿熙給她製造的驚喜——提前的生日禮物,如果是的話,她就可以說通為什麼那麼多年以來他第一次沒有主動問她想要什麼生日禮物,原來是學會了給女孩子製造驚喜,但是柯睿熙的答案讓她失望了。

“開學嘛,媽媽買的啊,擺家裏一個月了,暑假補習我一直沒有想起來帶給你。”

蔣小薑瞥開視線,氣嘟嘟的把雙肩包往背上一背,轉身加快了腳步,柯睿熙並沒有追上來,他被一塊缺口的石板絆了一腳,差點狼狽的摔跤。

“我覺得你們這邊的路應該修一修了,”跟在蔣小薑身後的柯睿熙還沒有察覺蔣小薑的火氣,繼續說:“哎,這個老城區真的比不上沿江的那片新區,那邊的環境比這裏好上千百倍。”

這是無比崇尚的口吻,蔣小薑很鄙視的回過頭,頭頂上高大的榕樹投置下濃濃的樹影,她的身體沉浸在短暫的清涼之間,回過頭去看柯睿熙,瞬時凝結成冰。

“不喜歡就別來!”蔣小薑丟下這句話之後,回頭繼續走。

盡管她也那麼討厭這兒,卻不喜歡他以這樣的口氣來討論這裏的一切。這些與她的成長都有著密切關係的東西。她想告訴柯睿熙這裏的所有在他沒有出現的時候是這樣,出現了以後他還是這樣,就算哪天他不在了,這裏還是會這樣。但是她把自己的嘴巴管得很好,她什麼都沒有說。隻是靜靜地向後望,仿佛這條小巷延伸出去的是一個世界。

每天都必須來回經過的一條街,狹長的小巷,以不規則的距離種植著高大的榕樹,小薑看過林業局的工作人員給其中的一棵樹掛上過吊牌,上麵寫著:百年樹齡,甚至還推算過多少多少年之前它在這裏植根。她抬頭仰望過那棵樹,那是好幾個她都沒有辦法夠到的高度。

沿路都是小小的樓房,因為建築時間久遠而顯得邋遢的外牆,以及根本沒有照明的走道。她往柯睿熙身後的長街望去,現在還能看到自己的家,小小的家,那個被稱作她的房間的小小閣樓,開著的窗戶還沒有關上。

呲哢。應該很快就會被媽媽關上。這是蔣小薑能猜想到的媽媽的習慣性動作。就這樣度過的十七年,有時候她會想,如果在哪個不經意之間說出那些與數字有關的故事,總會讓人一陣傷感。。

“蔣小薑,你今天吃了火藥啊?我隻是隨便說說。”柯睿熙小跑了幾步,追上了蔣小薑。可是蔣小薑沒有回應他,她發現自己剛剛在回頭那一瞬間看到的柯睿熙,與這裏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她覺得他本身就不屬於這裏,不屬於她的交友圈,他們之間是硬生生的有了捆綁關係,並且這種關係盡管不盡和諧,但卻讓她習慣。對於柯睿熙,蔣小薑的心裏又恨又愛。

六年的時間長不長,又短不短,在六年的時間裏是不是足夠將一個你原本應當憎恨討厭的人轉化成你所喜歡的人。她的答案漸漸變得模棱兩可。直到前不久董夕希問她是不是喜歡柯睿熙,她的世界就像是瞬時間被凍結住的冰霜,那些她不願意去承認的東西,一下子就排山倒海而來,一點一點啃噬掉她的自尊心。

有些問題,你明明知道答案,但是卻始終沒有辦法給出明確的答複。

蔣小薑走了幾步停下來問柯睿熙:“如果這邊的環境不好,那你為什麼要搬到這個區來?為什麼不住到沿江新區去,那裏更適合你,不是嗎?”

“啊?”

看來他一點都摸不著頭腦,蔣小薑覺得,在他的眼裏她一定很奇怪,總是會突如其來一個問題,將他弄得啞口無言。可是他怎麼不知道蔣小薑就算再傻再沒心沒肺,有時候也不免傷感,不免很懷舊。

她想起2000年的那個立夏,她紅著眼睛朝著柯睿熙嘶喊著“為什麼你要來這裏”的時候,他愧疚地低下頭,在他身後承擔著他所有責任的母親,跪在作為死者家屬的蔣小薑和她媽媽的麵前一直說對不起。從那時候開始,幾乎整個夏天穿著職業製服的女人都會帶著她的兒子來到她們家,在狹小昏暗的空間裏,他們陪伴著她們走過了生命中最痛苦的時光。

也是在2000年的夏天之後,蔣小薑在媽媽的指引下,將那種仇恨漸漸轉化為容忍融化在心裏,她不再叫小男孩“喂”,開始叫他“柯睿熙”;也不再叫小男孩的媽媽“阿姨”,而是親昵的稱為“言姨”。一切都從那時候開始改變。

可如今2000年已不再,那個夏天也已經沒有辦法重複。

柯睿熙,你不記得了嗎。2000年的那個立夏,當我受傷的心慢慢開始接受你的時候,我們曾一前一後在這條小巷裏奔跑著,那個時候你還興奮地說這裏遠遠比你住的小區要好玩。現在你都忘了嗎?蔣小薑在內心持續無聲的念著這句話,一直念到她的眼淚可能在下一秒就跌出眼眶,她才發現自己真的已經中毒太深。

劃開弧線的半圓,原本是屬於不同位置的人,因為一場變故而被安排在一起,應該是很勉強的事情吧。

六年前也曾聽過兩位母親的言笑之談,比如一方說以後小薑就嫁給我們睿熙吧,另一方笑嗬嗬地表示讚同。

如果說小時候編織過那件叫做愛情的毛衣,那麼,那時候一定想過要給柯睿熙套上。這種單方麵的幻想也不是沒有過,不然怎麼算是女孩子呢?心思細密,想象力豐富,這一類的形容詞總是會被語文老師按在身上。雖然不知道算是優點還是缺點,但至少明確知道這一些天生俱來的性格特質都是沒有辦法輕易改變的。

【4】

天空中移動著鉛灰色的雲朵,重重地壓在視線裏,一點一點覆蓋頭頂的那一片狹長的空間。被遮擋了的太陽依舊銳氣未減地發揮著自己的餘力,壓軸的光線透過淺白的雲層翻轉在高層建築的玻璃上,然後再到達這兒。

坑坑窪窪的地麵上翻騰著潮濕的氣體,眼不可見,卻足以穿透人的身體,略帶清涼的氣體通透全身。盡管永遠沒有辦法接受第一縷的陽光,在冬季來臨時也無比陰冷的小巷,但是卻在夏季最悶熱的時刻,保持著獨有的涼意。

蔣小薑與柯睿熙並肩走在去學校的路上,腳步踩在腳底的石板上,可以聽到腳下的聲音,以及感覺到起伏的觸感。

“其實你理科成績也不錯。”柯睿熙突然說。

“嗬嗬,”她無奈的笑了笑,“肯定沒有辦法被分到同一個班級吧,我感覺這次分班考試還是不行。”

“不行的話,就讓我媽去找下教導主任啊,肯定有辦法的嘛!”

“多麻煩言姨啊,其實不和你同班,我也不會怎麼樣……”

“嗬嗬,”柯睿熙揚了揚眉,柔聲說,“是嗎?”

這樣的表情真是是十足的欠揍,但是卻叫人沒有辦法拿他怎麼樣。六年的時間足以讓一個人將你了如指掌。你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都逃脫不了他的手掌心,他知道你說的每一句話裏的口氣代表著什麼,知道你的每一次微笑,每一次垂淚都與什麼有關。蔣小薑與柯睿熙就被這些淺定律限定在了一個框架內。哪怕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否定他嘴角輕揚的笑意,也沒有辦法逃脫自己心底深切的紋路。

蔣小薑也知道自己的成績不如柯睿熙好,高一開學的時候的分班就是按照中考的成績分配的,原本他在A班,她該去B班,但是靠著在教育局工作的言姨到教導主任那裏開了個後門,才讓她有機會與柯睿熙同班。

類似的事情再出現第二次就不會是新鮮,也不會是無所謂。蔣小薑緊緊的用一隻手抓緊裙擺,說:“分到什麼班就去什麼班,任何人都有自尊心,下次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

蔣小薑的較真讓柯睿熙有些意外,他側過臉看了看她臉上的表情,笑著說,“這有什麼關係啊,同一個班不是更好嗎,至少減短了我去你教室門口等你的路程,還有你學習上有什麼不懂的地方,也可以直接問我啊,方便很多的!”

學習,又是那麼敏感的問題。蔣小薑聽到柯睿熙說完這句話之後,心裏又起了一個疙瘩。

每次他都站在那麼高的位置,似乎隻有他停下腳步來,她才有機會在馬不停蹄的追趕中,遙望到他的榮耀。A班的柯睿熙,任職學生會主席的柯睿熙,在各項比賽中都嶄露頭角的柯睿熙,任何一個他都不是她能用簡單的言語就能觸碰到的。相比之下,她的驕傲在他的麵前化為烏有,隻要她有一丁點的疏忽都可能被甩到光年以外的距離,從此便與他咫尺天涯。

蔣小薑想得傷感,從喉間運了一口氣,通過鼻腔,深深地吐出體外。

哎。我該怎麼辦。這樣的疑慮也不止一次在蔣小薑腦海裏徘徊,但是最終還是得不到任何答案。在黑暗無垠的洞穴裏,她隻能憑著自己僅剩的觸覺來尋找光源。

“能不能不要再說這些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事實,分班名單上寫著什麼就是什麼!”蔣小薑開始慪氣了,她對分班的最終結果沒有把握,補課最後階段的分班測驗她覺得自己的發揮並不是那麼理想,如果說能夠進A班簡直是僥幸。

“哎,你怎麼對自己一點都沒有信心啊?夏殊那些膨脹的自信真應該分你一些。”柯睿熙突然間提到了夏殊這個名字,讓蔣小薑不禁一怔,柯睿熙明明對夏殊很反感,但今天提到她,顯然是有些反常了。蔣小薑想知道柯睿熙提起她的原因是什麼,這個問題似乎這瞬間比分班名單更重要。

“就夏殊那點破自信誰稀罕!”蔣小薑嘴硬的反駁道,“就你喜歡!”

“誒,這是什麼跟什麼啊?誰說我喜歡她了……”柯睿熙的大反應讓蔣小薑覺得自己看到了希望。

“可是人家夏殊為了你分班考試前一個小時把文科改成了理科。”蔣小薑想到了這個就突然說了出來。

“是嗎?我怎麼不知道,你又聽誰胡說了,什麼為了我,你別瞎湊熱鬧!”就因為這句話,蔣小薑在心裏還歡喜了一陣子。

可是,蔣小薑知道夏殊始終是她最強有力的對手。

2005年夏天,高一的夏天,軍訓折騰得人沒法喘息。

“柯睿熙,我喜歡你!”

並不是低到塵埃裏的聲音,而是響亮到足以吸引所有人眼球的女聲。

趁著休息的時候蹲在小賣部的門口吃著冰棍的蔣小薑和柯睿熙一起抬起頭,看到一男一女站在他們的麵前,四個人麵無表情的對視。

“小薑,走。”柯睿熙嚼著嘴裏還沒有化的冰棍,拉著小薑走。

“喂,小子,我妹妹說她看上你了。”夏曆推了推柯睿熙的肩膀,少年側過去的肩線,冷漠的無視掉這個小流氓的存在。

“柯睿熙!你再怎麼逃,都沒用!我喜歡你就認定你了!”夏殊朝著他們離開的背影瞎叫,好像什麼都不畏懼。

就是那個時候,蔣小薑認識了夏曆和夏殊這對兄妹。

從那以後,比蔣小薑他們都高一屆的夏曆總是從高年級的教學樓走到低年級的教學樓裏,有意無意的找蔣小薑的茬,可是蔣小薑覺得自己怎麼比得過夏殊,夏殊會跳舞,學校的舞蹈隊裏她是中流砥柱。盡管夏殊的學習不是很好,但是聽說夏殊為了能在學習上趕上柯睿熙的腳步,特地報了好幾個補習班。現在夏殊又將自己的分班誌願從文科班改成了理科班,蔣小薑真害怕夏殊陰魂不散地跟著柯睿熙之後,柯睿熙有一天會像著了魔似的喜歡夏殊,那樣的話,自己的希望就更渺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