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高的概念模糊的存在於意象,
那些愛過的不再去愛,那些憎恨的不再去恨。
不是我們遺忘了,
而是不想再去追根究底的計較誰對誰錯,
我們、彼此需要,不是嗎。
【1】
周末的電影院門口站著一對對等待著電影開場的情侶,柯睿熙和路年都穿了簡單的T恤衫,清爽明朗的靜候在一旁,周圍沒有多出任何一張熟悉麵孔,路年左右看了看,有些擔心的說,“如果等一下穿幫了怎麼辦?”
“有你在,一定不會。”柯睿熙放心的拍了拍路年的胸口,眼角的光芒是心底放射的期待,他回過頭,看了看海報上巨大的畫幅,男女主角融在人群裏,被重重的人海隔離,所有的人都是靜默的黑白色,隻有他們是這畫裏的色彩體。
“為什麼不直接說想請她看電影呢?”路年好奇地問,他不明白柯睿熙那天明明是特地為了出去買票才錯過了吃飯時間,在飯堂裏塞電影票給蔣小薑的時候,卻偏偏說這是學校發的電影票。
“這個……”柯睿熙總是很沉穩的臉上露出了一點不好意思的神色,一時間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似乎是害怕,害怕兩個人獨處的話,看再純情的文藝片,心裏也會溜出對愛情的渴望。可是卻想給蔣小薑製造那麼一場驚喜,有一次他們路過電影院門口的時候,蔣小薑看著售票口那個小小的小方窗遞出的電影票,眼神無比羨慕。她應該很希望能在電影院裏看一場電影吧!柯睿熙那麼想過,這一次的驚喜就算是給蔣小薑的生日鳴奏起的前奏。
路年最先看到了朝著他們走過來的蔣小薑,他用手肘碰撞了一下走神的柯睿熙,兩個人的表情都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
此時,天空中迅速聚攏的雲彩,如同柯睿熙緊張的心情,他小心翼翼的看著蔣小薑,生怕她察覺到什麼。
“看什麼電影呢?”蔣小薑和董夕希挽著手,站在柯睿熙的麵前,微微仰起頭,看著他那刮得不剩一點胡渣的下巴。
“HI……”董夕希也與大家打了個招呼,四個人麵麵相覷,像極了泡沫劇裏的集體約會。
“進去看看就知道了。”柯睿熙依然保持神秘,沒有揭開謎底,隻有路年知道他耍的花槍。
四個人朝著電影院的入口方向走去,兩個高大的男生為了緩解心底的緊張情緒,把手插進口袋裏,跟隨在兩個女孩子的身邊,努力扮演好殷勤的護花使者這一角色。
打著光的播映廳裏已經坐了不少早早到場的小情侶,蔣小薑以為當中會有同學,在路過的那幾排座位時,她總會格外留意那些早已入座的人。
“怎麼都沒有看到熟人呢?”蔣小薑在看到好幾張陌生人的臉之後,好奇地問。
“又不是所有人都能來。”柯睿熙心虛的摸出口袋裏的電影票,尋找著票據上寫著的座位號,明明是自己特地選了座位的柯睿熙,做出這樣的舉動真是不夠高明,蔣小薑的一個動作打斷了他所有的設計——蔣小薑突然間拉住了準備繼續往前排走的柯睿熙,把他重新往靠近大門的位置往後拽。
“幹嘛還往前走啊?”
“哎?怎麼啦?”柯睿熙沒了行動的方向,跟隨著蔣小薑到達了她指引的位置,董夕希和路年卻站在原本的位置困惑的對視。
“喂!你們也過來坐啊!”蔣小薑將柯睿熙推進最後那排位置的時候,發現董夕希他們沒有跟上,朝著他們招了招手,把大家都召集在了一起。
“為什麼坐這裏?”柯睿熙問道。
“學校發的電影票,肯定不怎麼樣,我們見好就收嘛!如果是什麼地雷戰啊防空洞啊之類的,我們坐在離門口最近的位置,逃出去的容易點。”蔣小薑說這句話的神情很嚴肅,一點都不像是開玩笑。
柯睿熙聽完這個解釋之後,表情複雜的像吃了苦瓜似的,路年卻忍不住別過頭去笑,估計再聽到蔣小薑說話的話,路年會笑到穿幫為止,為了不讓計劃敗落,趁著電影還沒有開始之前,他想盡辦法開脫,盡快從這個地方溜走。
不過,如果是要給柯睿熙和蔣小薑製造機會的話……
路年的目光落在了董夕希的身上,他明白自己該怎麼做了。
“大家想吃點什麼嗎?”路年禮貌的詢問大家,柯睿熙說了一大堆零食,這個分量絕對超過了一個人能夠購買的範圍,他們相互朝著對方使了一個眼色,感應到了這就是原定的B計劃——想盡辦法支開董夕希。A計劃就是如果蔣小薑沒有出狀況的話,路年最多就隻用帶著董夕希坐得遠點而已。
“同學,要不我們一起去吧!”路年對董夕希說,他還不確定她的名字,這種老式的稱呼,董夕希露出受寵若驚的麵孔,臉一下子就紅到了耳根,但這絲毫沒有影響她受邀,她十分配合的與路年並肩走出了放映廳,座位上就隻剩下了柯睿熙和蔣小薑。
木訥是寫在他們臉上極具巧合性的拚湊,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好好交流的兩個人,換到了這個空間之後,就隻剩下了沉默,等待電影開場似乎成了全劇最值得期待的地方。
穿透空中大半塊場地到達熒幕上的畫麵:少年與少女青澀的牽著手,平躺在綠盈盈的草地上,眼窩裏盛滿的幸福微笑,勝過了所有的對白。
不管是柯睿熙,還是蔣小薑,他們臉上的表情都嚴肅得好像現在觀看的是一部黨章教育片,兩個人的雙手都擺在大腿上,緊張的緊握著,誰都不敢向對方靠近一點點,生怕越過了某一條充滿禁忌的河流。
可是,誰都知道看電影是異性之間突破關係最適宜的地點,柯睿熙的主視線雖然緊盯著熒幕,但是餘光卻時不時的瞟向蔣小薑的側臉,生怕她發現自己的那些壞心思,又不自然的搓了搓雙手。
比起柯睿熙,蔣小薑的行動就勇敢多了,當畫麵上的男女主角開始開對方玩笑的時候,趁著周圍的人誇張的笑著男主角不解風情的時候,蔣小薑往柯睿熙身邊靠了靠,他們的手臂輕輕的觸碰在一起,已經不記得上一次牽手去郊遊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但是卻清晰的記得初中之後,就再也沒有什麼親密的動作,仿佛大家都長大了,大家都知道男女之間有著不可苟同的區別。
蔣小薑的視線溫柔的陷入電影畫麵的懷舊情節中,頭情不自禁的往柯睿熙的肩膀上傾過去,就要靠到他肩膀的時候,柯睿熙的手機突然間響起。
忘了調成靜音,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著他身上攜帶的發聲源望過去。蔣小薑像做了壞事似的調整了自己的坐姿,兩個人原本靠近的距離,因為這不合時宜的聲音又隔開了。
“呃……竟然忘了調成靜音。”柯睿熙抱歉的說,可這話就像是自言自語,蔣小薑沒有呼應,認真的盯著熒幕,看著故事裏繼續的情節,卻不知道所有對白產生的原因,她緊張極了,生怕柯睿熙發現了她剛剛的小動作,如果不是電影院裏的光線那麼暗,那柯睿熙一定會發現她的臉漲得跟西紅柿一樣。
蔣小薑心虛的摸了摸發燙的臉頰,拆開話題說,“夕希他們怎麼還沒有回來……”
“不知道啊。”
兩個人說話的聲音在安靜的電影院裏顯得那麼突兀,坐在他們前座的一對情侶回頭朝著他們白了一眼,蔣小薑才打消了再詢問的念頭。
可是,董夕希和路年還沒有回來的原因,很快就在柯睿熙的未讀短信中有了答案。
路年:把時間留給你們,我和董夕希先走了。兄弟,好好把握。
柯睿熙合上手機之後,嘴角微微的上揚,嘴巴靠近蔣小薑的耳邊,輕聲地說:“董夕希有點不舒服,路年先送她回家了,你想吃什麼,我去給你買。”
“不用了。”蔣小薑輕聲回應。
話音才落下,柯睿熙就站了起來,他的身影“嗖”地一下鑽出了放映室,回來的時候,已經帶回了一堆蔣小薑最喜歡的零食,就連飲料也是她最喜歡的口味,沒過多久,兩個人的小桌板上都堆了開封的零食,雖然說是看電影,但現在顯然已經演變成了零食會。
咳哢咳哢的薯片聲,還有鹵味的香味,這些聲音和味道都吸引了前座的情侶,那個原本想偷偷拉女朋友小手的男生,因為女朋友聞到了鹵味的香氣,也發嗲的要他去買。於是,那個男生從柯睿熙他們身邊經過的時候,很不爽的瞥了他們一眼。蔣小薑發現了這個,趁著那男生出去買東西的時候,在柯睿熙的耳邊輕聲地複述著,兩個人在那男生拎著鹵味回來的時候,蒙著嘴巴發出得意的笑聲。
可下一秒蔣小薑就笑不出來了,她羨慕的看著前座的那個女生,與買回鹵味的男朋友親熱的給對方喂食,羨慕過了頭就是妒忌,那就化妒忌為食欲吧!
蔣小薑拎起一把橘子味的QQ糖,說:“如果是藍莓味的就好了……”
“那我幫你去換。”柯睿熙二話不說,就站了起來,黑暗中倒翻了小桌板上的可樂,那粘稠的糖含量極高的液體從罐子裏流出來,倒在了前座男生的脖子上。
“對不起……對不起……”
“放屁!對不起能有用的話,那老子的拳頭算什麼?”
周圍的空氣瞬間被凝固了,那個男生站起來,嘴巴裏嚷著髒話,一個拳頭就要衝著火氣揮向柯睿熙的臉,蔣小薑拉了一把柯睿熙,將他往放映室外麵拽。
一場原本計劃美滿的約會就這樣攪合了,生怕那個不講理的男生會追出來,兩個人跑到距離電影院老遠老遠的地方才停下來,蔣小薑小心的往後看,撫著胸口說:“總算安全了,這下不會追過來了。”
回過頭,迎上柯睿熙的臉,發現他的視角落在他們兩個人連接起來的橋梁上,蔣小薑才發現剛剛從電影院裏跑出來,兩個人跑了多遠,手就牽了多久,一想到這個,她手心的汗一下子榨了出來,慌忙的將手從柯睿熙的手心抽了回來。
可是,剛剛一路牽手狂奔的樣子,應該很像是亡命天涯的戀人吧?蔣小薑臉上騰起的紅霞蓋過了剛結疤的小痘痘。
噓。一聲響亮的口哨從不知名的角落發出來。蔣小薑往周圍看了看,就在這適合表白獨處的時間裏,在不遠處的一家冷飲鋪裏,晃出了一個讓人討厭的身影,蔣小薑扯過柯睿熙的衣角,加快腳步朝著車站的方向走去。
【2】
回家的路走起來顯得那麼漫長,因為想到兩個人之間到底算是一種什麼樣的關係,蔣小薑的心情變得分外沉重起來。
柯睿熙一直像博物館裏昂貴的擺設一般駐足在距離蔣小薑身邊最近的位置,所以從對愛情有懵懂想法到現在,小薑都沒有交男朋友,女孩子十七歲的時候,在別人的印象中總會有一些靦腆的情史,但是她卻空白得像一張紙。
別人會以為柯睿熙就是你男朋友。董夕希曾經那麼說過。
那麼,現在,就毫不質疑的成了別人眼中的情侶。是這樣吧。高中生會對男女之間的關係更加敏感一些。
可是誰都沒有把關係捅得明了。那就意味著曖昧不清,不是情侶,隻是呆在一起的人。也許在某一方的口中,支支吾吾的說出隻算是好朋友,而在另一方心中也許已經種出了甜蜜的果實。男孩子與女孩子總是有那麼一些差異。一個不喜歡挑明,一個卻喜歡胡思亂想。
“好可惜,電影沒有看完就出來了。”柯睿熙的雙手插在褲兜裏,一副遺憾的神態。
“……嗯。”可是蔣小薑卻漫不經心的回應著,如果柯睿熙再多問一句今天播的是什麼電影,改天再重新看的話,蔣小薑恐怕要尷尬的告訴他,她連電影的名字都沒有記住,但她卻在拉著柯睿熙跑出放映室的時候,清晰的聽到了高清音響裏女主角發問的聲音,她問男主角,我們什麼關係。
蔣小薑不知道男主角會怎麼回答,但是如果可以再看一次這部電影的話,她希望能夠得到男主角的答案。不過,千千萬萬的故事的男主角,都比不上她眼前的這位男主角,所以,她內心最想得到的,其實還是來自他的回應。
“我們……什麼關係?”電線交織著的天空下,蔣小薑把聲音壓得很低,可是依然希望柯睿熙聽見。
可是,蔣小薑看到的是一張無知而驚訝的臉龐。柯睿熙被蔣小薑的直接提問嚇到了,先是睜大眼睛看著她側臉長長的眼睫毛,等到她以期待的目光迎上他的視線時,他瞥開視線,沒有說話。
沉默。接著就沒有人再說話。
蔣小薑不知道柯睿熙到底是怎麼想的,但她發現從自己開始深究他們之間的關係開始,最常有的行為就是沉默,沉默不是在任何時候都代表默認,他們所有的言語上的空缺隻是給彼此更多的負擔。也許柯睿熙不那麼認為,男生在麵對女生的追根究底時,總是盡可能地保持著一臉無知的神態,什麼都不承認,什麼都不否認。仿佛是在跟你說:“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
或許更希望聽到柯睿熙說,就是我欠了你,欠了你一條命,我們就是一場殊途同歸的恩怨關係。可是柯睿熙不是那樣的人,他的血液中舒緩的流著那些被人認為是謙謙君子的元素,溫和的男子說不出如此刻薄的話語。
蔣小薑吸了吸鼻子,鼻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電影院裏低得讓人寒毛都豎起來的中央空調,已經破壞了蔣小薑的免疫能力,鼻涕從她的鼻孔裏流出來,她又用力的吸了吸。
“夏天你都感冒啊!”柯睿熙撇開了蔣小薑詢問的問題,蔣小薑壓下視線,“嗯”了一聲,夾帶著重重的鼻音。
“這樣的天氣感冒的話,不太好。”柯睿熙像是在自言自語,“我媽晚上空調開得低得要死,她也感冒了,爸爸知道了特地從美國捎回來一些藥,說是吃了特別有效,要不明天給你帶點感冒藥?”
“不用了,它自己會好的。”冷漠的回絕,悲傷卻卡在喉嚨口。
“你啊!上次還說我感冒了不吃藥,結果自己還不是這樣子!媽媽也跟你一樣那麼說,結果被爸爸數落的……嗬嗬……”柯睿熙用這種口氣說話的時候,很像台灣文藝片中間那些穿著十分文氣的羞澀學生仔在對自己喜歡的女生爭辯。
柯睿熙的爸爸在國外工作,至少在蔣小薑認識柯睿熙的這六年來,他爸爸隻回來過四五次,每次回國的時間都很匆忙,好像全世界有一堆事情在等著他爸爸處理。柯睿熙說他希望成為像自己爸爸這樣的人,胸懷天下。每當柯睿熙那麼說的時候,仰起來的臉龐,總是格外神聖。而蔣小薑,也總在不知不覺中被柯睿熙這樣的夢想感染著。
有時候蔣小薑會想問柯睿熙難道不想念自己的爸爸麼,可是這樣的問題總在心口被卡住。爸爸。這個名詞在他們之間是無比尷尬的,柯睿熙害怕當這兩個字眼出現在蔣小薑的耳膜中時,她的眼淚會想斷了線的珍珠串一樣落入珠盤。
與柯睿熙簡單的道別之後,也沒有請他進來坐一坐,蔣小薑掏出家門的鑰匙,可是鑰匙還沒有插進鎖孔,門把就被打開了。
媽媽已經下班回家。
蔣小薑用力的嗅了嗅房子裏的味道,出其不意,竟然沒有半點酒味。
“媽,我回來了……”拖著疲憊的身體走進昏暗的房子,媽媽急急忙忙將電話收線了,而嘴角的笑容明媚可見。
“哈,回來了呀。電影好看嗎?”媽媽將手在圍裙上擦了擦,揮動手上的扇子給女兒撲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