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看不見的風景(3 / 3)

“我可以原諒他嗎……”蔣小薑默默的對自己說。

【7】

依然是那家酒吧,夏曆架著他的豺狼號立在酒吧的門口,他想起上次自己在這裏差點鬧出了事,心裏有些不快。

“怎麼還不進去?”一位見過幾次麵的摩友停好車之後,走到夏曆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馬上……”夏曆熄滅了火,摸了摸頭,硬著頭皮鑽進了酒吧,走到玄關處,被一支遞過來的煙打亂了腳步,夏曆愣了愣,側臉那隻遞出煙的手,白皙而修長的手指中間夾著一支中南海。

“拿去啊。”煙的主人說道。

夏曆一驚,“是你?”

這個聲音的主人就是這家酒吧的老板娘,那天晚上雖然和她隻有過幾句對白,但在女人本身就少的酒吧,夏曆還能辨認出她的聲音。

“嗬嗬,你還記得啊,小帥哥的記性果然比較好,這點記性怎麼不用來好好讀書?”

“管你什麼事!”

“嗬嗬,我就喜歡像你這麼有個性的小男生。”老板娘白嫩的手臂在黑暗中繞過夏曆的脖頸,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留在了他的嘴角。夏曆被她的大膽舉動嚇了一跳,臉瞬間火辣辣的燒了起來,往後退了幾步,碰到了冰涼的牆壁之後,大腦裏的某條神經突然清醒異常,他轉過身,跑出了酒吧,蹲在那門口鬱悶地抽著煙。

手機就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他看了看顯示屏,沒有絲毫猶豫就接通了電話。

“怎麼那麼晚打電話過來?”

“你是誰?”

電話那頭的聲音像是中年婦女,夏曆愣了愣,他確定自己剛剛沒有看錯。

“喂,你好……你是不是撿到了這個電話……這是我女朋友的手機號碼……不知道你有沒有搞錯呢?”

“你是誰?”電話那頭的女人依然不屈不撓的問。

“我是夏曆,請問你是誰?”

“我是蔣小薑的媽媽,我警告你,你要不要再纏著我們家小薑了!”

“阿姨……我……”

女人說完那句話之後,就狠狠地掛掉了電話,剩下他對著發出忙音的手機,不知所措。這件事情一點預兆都沒有,傍晚他才和蔣小薑分開,這時候就接到了這樣的電話,他一下子不知道下一步棋應該怎麼走才好。

夏曆胡亂地抓了抓頭發,從黑暗中站起來,在酒吧門口徘徊了好幾圈,他覺得自己的心都快煩得炸開了鍋,他盯著酒吧牌坊上的“酒”字,又一次埋頭走進了酒吧,坐在靠近調酒師的吧台前,大喊了一聲:“酒!給我拿酒來!”

那些與他照過幾次麵的摩友都上前阻攔,“等下還要去比賽呢,喝什麼酒啊!”

“你們別管我!”夏曆悶聲悶氣的低吼了一聲,然後怒視著調酒師,說:“酒呢!還不拿來!”

調酒師為難地看了看坐在沙發上的老板娘,她點了點頭,調酒師才敢開始給他調酒。

酒吧老板娘從沙發上站起來,貼身的綢緞旗袍顯得她走路的姿態格外婀娜多姿,她走到夏曆身邊,靠著夏曆坐下,在嘴巴裏醞釀了很久的煙圈對準夏曆的側臉吹了過去。夏曆端起調酒師擺在他麵前的酒,一杯接一杯的往肚子裏灌。

老板娘湊近夏曆,在他的耳邊輕聲耳語,“我這兒還缺一個老板。”

第二天,夏曆沒有回學校上課,蔣小薑以為他去外地參加賽車比賽了,沒有多想。可是,沒有夏曆接送,她放學隻能自己一個人坐公車回家了,走到車站,看到每一輛開過來的公車上都塞滿了人,蔣小薑想了想還是決定放棄,幹脆走路回家算了,反正過去不是常常和柯睿熙一起走回家的嗎。

蔣小薑走了幾步,覺得後麵有人跟著,便加快了腳步。

阿嚏!跟在蔣小薑身後的柯睿熙克製不住的打了一個噴嚏,蔣小薑停住腳步,回頭看著狼狽的柯睿熙,什麼也沒有說。

她繼續在前麵走,他繼續在後麵跟。

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

走著走著,兩個人幾乎就處於同一水平線上了。

川流不息的車輛橫蕩在蔣小薑視線的盲點中,她沒有看綠燈,就往前走了一步。

“小心車!”柯睿熙的手突然間拉住她的手,暖暖的而幹燥的手心觸及她結冰的心田,她被他帶回了人行道。

馬路對麵的工人正在廣告牌前作業。新上架的旅遊廣告,畫麵上遼闊而寧靜的大海,明滅的海岸線,她深深地凝視了一眼。

“我想去海邊……”蔣小薑輕聲地說,內心帶著期盼,餘光掃過他因為感冒而發紅的鼻尖。

“現在是紅燈。”他說著,輕輕地牽著她的手,但還沒有回答她。

“去海邊,去嗎。”蔣小薑忍不住提高聲音又問了一次,終於把一句帶著無數困惑的疑問句變成了沒有多少情緒的肯定句,重複的字眼被吵雜的市井之聲掩蓋。

“好啊,我也想去,畢業旅行的時候,去吧?”他突然說。

紅燈轉換成了綠燈,通行。

她停在原地:“我是說我和你去,我們兩個人。”

“也好啊。”柯睿熙說,先朝著斑馬線邁出了一步。

“什麼時候去?”她緊跟在他的身後,握緊了他的手。

“等我有錢了馬上去。”

“你什麼時候有錢?那個時候……我還有機會嗎?”蔣小薑默然的望著身邊的行人,生澀的往肚子裏咽下一口吐沫。

感覺如同一張空頭支票,被敷衍著,被擱淺著,蔣小薑有些不快地甩開他的手。

“有機會的,”他嘴角彎起美好的弧線,目光所及的地方,落在巨大的天藍色廣告牌上,“小薑,我們還有很多路要走。我要給你很好的生活,讓你幸福的渡過每一天……隻是現在時間還沒有到。”

“嗯?”溫和而倦怠的回聲,席卷而來的內心湧起的潮汐,驅趕走冰涼的地窖,她的臉頰上浮起暖暖的微光。

我們還有很多路要走。

我們,就是一起的意思吧?

蔣小薑想,在一起就是不被落單,他會一直待在她的身邊。

而她還想知道很多路折算成時間的話,到底是具體到哪年哪月,還是有生之年呢?

“小薑,我們的一生要同行萬裏路,走萬裏前程。”

當蔣小薑聽柯睿熙說完那句話的時候,她希望他們之間的關係不單單是停留在好朋友的位置,而是能夠相伴到終老。這個想法無數次在她的腦海中滋生,如今它發酵、成形,她看著它逐漸成為如今的模樣。

蔣小薑的視角溫柔地落在他的嘴角,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們走了很多路,像過去每天放學要走的路一樣,緩慢抬起的步伐,前後一致的步調。她以為柯睿熙接著會問她點什麼,可是他什麼都沒有說,就像她們還是和以前一樣,她沒有變,他也沒有變,也沒有任何事情激發了矛盾,仿佛一切都如常。可她知道,有一樣東西已經變了,她的心被思想左右,分別有兩個人在她的腦海裏被牽扯,一個叫做柯睿熙,另一個叫做夏曆。她的心房,再也不是隻有一個人居住,再也不是隻有一個專屬的位置,她一度欣喜過,但此刻她站在柯睿熙的身邊,卻為此膽顫心驚。

【8】

校園的每一處都瀕臨著絕望。

有人考試成績不理想很絕望。

有人努力之後看不到成果很絕望。

還有相戀的情侶被班主任的氣勢鎮壓而分手很絕望。

而蔣小薑——在夏曆悄然無聲的在蔣小薑的視線裏消失了一個星期之後,她的心有了小小的警覺和憂慮。她站在教室門口,等待著夏殊的出現,同樣是一件很絕望的事情,但蔣小薑不知道除了這個方法之外,她還能怎樣與夏曆聯係。

可是,聯係之後能做什麼,蔣小薑也不知道。但至少她得先告訴他,別再往她的手機裏發短信了,還有陌生的電話號碼他千萬別接,她用自己剩餘的僅有的力量保護他,保護著他們的愛情,她想這樣子自己至少能夠心安理得一些。

“喂,”蔣小薑張開嘴巴,朝著那個她不太喜歡的麵孔喚了一聲,“夏殊,我找你有事。”

“我耳朵沒聽錯吧?”夏殊斜著眼睛瞄了她一眼,嘴角扯了一下,“嫂子,你叫我啊?”

仿佛是一個長達一光年的對視。

“你哥呢?”蔣小薑冷冷地說,夏殊也還給她一個冷冷的回視,“好笑啊,你自己打電話問他不就知道咯!問我怎麼知道,你以為我是他的跟屁蟲麼?”

或許原本就可以猜到會有這樣的一幕,但還是壓住胸口的急躁:“我的手機丟了,聯係不上他。”

“男朋友的手機號碼應該倒背如流,嗬,你的腦子裝什麼的?”夏殊嘲弄地揚了揚嘴角,打量著蔣小薑難堪的臉。

“你到底說不說?”蔣小薑有點抓狂地抓住她的手臂。

夏殊給了她一個白眼,甩開她的手,“誰求誰啊!”

“你……”

“我怎麼啦?我可沒有犯著你,可是你自己來找我的。”夏殊雙手抱著臂,挑釁的看著蔣小薑,“我們來個交易吧,怎麼樣?”

“什麼?”

“你把柯睿熙的電話告訴我,我就把我哥的電話告訴你,公平吧?”夏殊迎著光,眯著眼睛看著蔣小薑。

蔣小薑猶豫了一下,朝著遠處高挑的旗杆眺望了一眼。

篤定的目光中閃過一絲不情願。

“我不知道。”蔣小薑堅決的說。

——如果把柯睿熙的號碼告訴了夏殊,那他一定會知道是她說出去的。蔣小薑咬著嘴唇,不情願的側了側身,朝著教學樓下麵的空地望去。

“騙誰啊?背得最熟的就是他的號碼了吧?”

幹澀的風繞過脖頸,俯首,成群結隊的女學生朝著洗手間的方向吵吵鬧鬧地跑過去。蔣小薑覺得有一雙眼睛仿佛在她的身後緊緊地盯著她,穿透了她虛偽的靈魂。

是的,柯睿熙的號碼她倒背如流。不管是多久之前他用過的手機號碼她都記得,包括最新的換的那個號碼。

“小薑。”柯睿熙叫了她一聲,蔣小薑轉過身,尷尬地瞅了夏殊一眼。夏殊的眼睛好像在說,你們什麼時候和好了。

柯睿熙站在窗口,朝著蔣小薑做了做嘴形,輕聲說:“你跟夏殊在一起做什麼?”

蔣小薑從夏殊的旁邊走過去,肩膀碰撞過她的手臂,然後什麼都沒有說,蔣小薑覺得自己可以忽略夏殊的存在,可是卻不能忽略她眼睛裏痛苦的延伸,像浸濕了宣紙的墨,霎時渲染了她光彩熠熠的臉。

這是第一次,蔣小薑覺得夏殊很可憐,她那麼喜歡柯睿熙,那麼放下女生的矜持與驕傲去追求一個男孩子,卻得不到任何的回報,他甚至將她當成了汙垢,不願意靠近,更像躲開瘟神一般的遠離她。

那麼,夏殊到底喜歡他什麼呢?夏殊為柯睿熙做過的事情並不少,她也知道夏殊喜歡柯睿熙的程度並不遜色於自己。

夏殊為了等他而在酷暑難忍的夏天站在太陽底下好幾個小時,最後因為中暑而在醫院打了一天的點滴。夏殊為了喜歡他而花費了一個夏天的時間編織一條冬天要送給他的圍巾,結果手上都長了痱子。夏殊為了和他的心意把自己蓄了好幾年的過腰長發剪的跟蔣小薑的頭發一樣長,但還是沒有辦法引起他的注意。

蔣小薑盯著柯睿熙,這些問題在她的心裏逐漸堆積起來,但突然間因為柯睿熙的一句話打破了,他輕聲地問:“你媽知道你跟夏曆的事情啦?”

蔣小薑抿了抿嘴唇,重重地點了一下頭之後,又抬起頭看著柯睿熙的眼睛,說:“那天你在外麵不是聽到了嗎……”

柯睿熙在蔣小薑說出這句話的那一霎倒吸了一口氣,張開嘴巴想否定,但被蔣小薑後麵的那句話搪塞住了。

“不過……謝謝……你的電話……”

柯睿熙避開蔣小薑的眼神,垂下眉角,他沒有底氣,也覺得沒有資格,但是那句話他還是很想說,他的聲音低到了塵埃裏,近乎於懇求,“小薑,跟夏曆分手吧……好嗎……”

【9】

充斥著油煙味的飯堂,哪怕是深秋也少不了蒼蠅。

蔣小薑皺了皺眉頭,端著飯盒與董夕希找了一個位置坐下。

“喂,小薑,叫柯睿熙他們也來坐呀。”董夕希朝著蔣小薑擠了擠眼睛,蔣小薑向外挪了挪位置,“你想在爺麵前紅杏出牆啊,想叫自己叫。”

蔣小薑順著董夕希剛剛目光指引的方向看了一眼,柯睿熙和路年排在打飯的隊伍裏,恰好,路年也正往她們這個方向看,雙目相視,不約而同的露出了笑容。

路年和柯睿熙走得很近,有時候蔣小薑看到柯睿熙搭著路年的肩膀,誰目光斜向另一方利落的肩線,就想起斷背山的橋段,溫柔而愜意的冗長鏡頭在山巒的斜坡上有著不盡的言語。

蔣小薑抿著嘴巴笑了笑,低頭看著自己麵前的飯盒。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坐在一起吃飯。

“笑什麼?”柯睿熙在她的麵前坐下。

“沒啊……”蔣小薑笑得漲紅了臉,沒有抬頭,嚼著嘴裏的米飯。

“你就吃那麼兩樣菜,夠嗎?”柯睿熙朝她的飯盒裏望了一眼,她尷尬地把飯盒往後移了移,“我減肥。”

“那麼瘦還減啊……”路年說。

董夕希什麼話都沒有說,可是蔣小薑看到她的臉已經漲得通紅通紅的。

“這個你吃不吃?”柯睿熙明明在詢問蔣小薑,可是筷子已經落在她的飯盒裏,同時出現的還有一塊裏脊肉。

“你自己吃啊,給我做什麼。”他想繼續往她的飯盒裏夾菜,蔣小薑把飯盒移開,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

“你們兩個還真客氣啊!”路年嘴裏含著飯說。

“他們就是這樣子的啦!”董夕希突然插進來一句,蔣小薑抬起腳碰了碰她的腳,夕希一個回擊碰到了她腳上的傷口。

——像千萬隻螞蟻一下子朝著一個巢穴擁過去,疼痛感刺痛了知覺。

蔣小薑痛苦地皺了皺眉頭,伸手揉了揉膝蓋。

“喂,很痛哎!”她的眼淚噙在眼角。

“你媽真的打你啦?”董夕希難以置信的看著她,剛剛蔣小薑跟她說了說那天晚上的事情,想不到她一下子就說漏了嘴,現在柯睿熙和路年都同時把目光投向當事人的臉。

蔣小薑什麼都沒有說,埋下頭,看著自己飯盒裏已經發冷的米飯,吃不出米飯的味道,口腔的每一個角落都冒著血腥的味道,她飛快地站起來朝著潲水桶的位置走去,把嘴裏的飯菜都吐了出來。

“你怎麼了?”柯睿熙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水槽裏的水嘩啦啦的喧擾著,也蓋不過他的聲音,她抬起手擦了擦嘴邊的酸水,走到旁邊的水槽前,擰開水龍頭。

“那天你媽打得傷口還沒有好嗎?”

沒等蔣小薑回應,柯睿熙蹲下來,挽起她的褲腳。

“痛嗎?”柯睿熙抬起頭,目光柔和地落在她的眉角。

“你快起來吧,別人都看著呢!”蔣小薑不好意思的對柯睿熙說,也為了避開他的提問,她真不敢回答,問題的延伸隻會讓彼此的相對有更深的尷尬。

“擦了藥膏沒有?”柯睿熙似乎並不理會她之前說的話,自顧自地問。

“沒有,”蔣小薑壓低聲音,“現在隻是瘀青而已,很快會好的。”

“這怎麼可以呢?”他反問她。

柯睿熙站了起來,她的身影陷入他高大的陰影中。他抓住她的手臂,霸道的說:“跟我走。”

“去哪?”

“醫務室啊。”

“我不去,”蔣小薑把手縮回來,往後退了幾步,後背碰上了誰的胸膛。

柯睿熙的眉頭皺了一下:“不行,一定要去的。”

“她不想去,你就別逼她。”從蔣小薑身後走出來的夏曆,嘴角帶著幾分嘲弄,他盯著柯睿熙,又回頭微笑著握緊蔣小薑的手。夏曆的力氣很大,不過還在她身體能夠承受的範圍之內,隻是現在所處的這個氣氛令她快要窒息而死。

“不關你事。”柯睿熙的語氣中讓人聽不出特殊的情緒。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蔣小薑問夏曆,他沒有回答,反而是用自己的聲音蓋過了她的提問。

“可是,我是小薑的男朋友哎,你是她誰?”夏曆從口袋裏摸出一包煙,抽出一支,叼在嘴上,“吧嗒”一下打亮打火機。

蔣小薑扯了扯夏曆的衣袖,三個人尷尬的立在食堂門口。

“小薑。”柯睿熙叫了她一聲,她全身的每一個毛孔都抖了一下,這一抖,抖落了內心的驚悚,她想自己或許應該不顧一切的撇開夏曆的手,奔向柯睿熙的身邊,可是身體在與她作對,她側身融入了夏曆頎長的身影下,什麼都沒有說,隻是默默地等待著下一秒的故事上演。

“蔣、小、薑!”柯睿熙提高了聲音。

“叫什麼叫,”夏曆輕輕地彈了彈煙灰,“她跟你沒關係,有我在這,她比跟任何人都安全。嗬,我可不像某些人……明明叫你不要再死纏爛打了!”

蔣小薑深深吸了一口氣,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實際上最無地自容的是自己。

誰都沒有走,這樣持續下去最後的結果大概是大打出手,蔣小薑可以相信柯睿熙絕對不是衝動的人,但夏曆卻顯然是,沒有人知道他會在什麼時候耐不住性子突然間一拳迎上柯睿熙的臉。

“夏曆,我們走吧。”蔣小薑扯了扯夏曆的衣袖,壓低聲音在他的耳邊說。

“去哪?”夏曆回頭問她的時候,衝到她鼻子裏的滿是嗆鼻的煙味,這是屬於他的味道,她屏著呼吸跟他說,“去哪裏都好,我隻是不想在這裏。”

“嗬嗬,聽到了沒?小薑她不想在這裏看到你,看到你讓她覺得惡心!”夏曆聳了聳肩膀,拉著蔣小薑的手從柯睿熙的身邊走過,一副招搖過市的模樣,他總是這樣子,所以更像是小混混。

仿佛屈身在夾道中間,蔣小薑遊離不出場景劃定的圈,隻是任由著事情發展的浪潮將自己席卷而去。

“蔣小薑!你走的話,就……”柯睿熙捏著拳頭的手都爆出了青筋,低埋著的頭突然間仰了起來,目視著蔣小薑的背影,但是卻接不上往下的對白。

柯睿熙眼睜睜地看著她再一次淡出他的視線,他多想努力地做一次挽回。可是……

柯睿熙在心裏又一次問自己到底有沒有資格。

他最終還是鼓起了所有的勇氣,朝著蔣小薑坐上摩托車的背影,歇斯底裏地大喊了一聲,“蔣小薑!你走的話!我就再也不管你了!”

而這次蔣小薑又那麼任性的沒有回頭,連柯睿熙當時臉上的表情都沒有去區分,她想他現在一定覺得她無藥可救了,如果時間可以回到六年前的話,興許他希望命運沒有這樣安排,他們可以成為毫無相關的兩個人。

然而這樣的橋段在這個時候假設出來,顯然是沒有意義的。沒有人會把故事那樣改寫,如果寫出來也是浪費紙張,沒有在特定時候分開的人,如果硬是在中途的時候被人掰開,然而會浪費紙張,誰都不願意看到這樣的一幕。

柯睿熙以前對她講過一個故事,故事的內容已經被歲月磨合的分辨不出顏色,可是她卻依稀清楚的記得故事的末尾柯睿熙牽起她的手——

他說:“小薑你可以傷害我,讓我難過,讓我怎麼樣都好,但是你千萬不能讓自己難過。”

那時候陽光斜照在他的臉龐,溫溫的,看上去像揮翅的天使。

想到這裏,蔣小薑覺得自己已經難過得說不出話,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已經成為了相生相息的兩個人,隻要有一個人難過,另一個也會透不過氣。

【10】

蔣小薑的臉緊緊地貼在夏曆的後背,他的摩托車在不太熱鬧的街頭飛馳。

她很難過,盡管她什麼都不說,但內心如潮湧般翻滾著的血液,大概就是此時最真實的感受。她想自己如果這麼說,柯睿熙能不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在她的心中占著多重要的位置呢?

隻要柯睿熙一難過,她就可能比他難過幾千萬倍。

隻要柯睿熙一失望,她就可能比他失望幾千萬丈。

可他是那麼隱忍的人,就連蔣小薑也很少看到他的心情有大起大幅,大多時候他總是很安靜的遊走在她生命的每一處角落,海綿被水滲透得很深之後,便沒有想過有一天如果海綿被太陽光曬幹了之後,它該是什麼模樣。

剛才的每一個畫麵都在她的腦海閃動,沒有辦法刪節任何一個片段,有關柯睿熙的一切對她來說都如此珍貴。有些人存活在記憶裏,不管是十年,還是二十年,在你心裏的位置都不會改變。

蔣小薑在心裏問自己,那夏曆算什麼。

他是她的第一個男朋友,他不是她的初戀,可她卻把腦海中臆想的最美好的愛情都給了柯睿熙,盡管他卻一點都不解風情。她接著問自己,如果柯睿熙他能夠明白的話,夏曆還會成為你的男朋友嗎。

她看見,她看見,她根本就不想看見。當她閉上眼睛,那些畫麵還是不停地循環播放,大腦像是隨時都會爆炸一般的疼痛著。

“小薑,以後我不管你了。”

這句話在柯睿熙第一次生氣的時候他說過,而現在時間隔了那麼多年,她還是想起自己養成了先去玩再完成暑假作業的習慣之後,柯睿熙他第一次對她說的最嚴厲的話。他生氣起來就像是一隻小螞蚱,那個架勢、那個語調在她的腦海中又過了一遍——

“蔣小薑,你再不去做作業的話……”柯睿熙揚著蔣小薑的作業本,站在弄堂裏,朝著盡頭正在跳橡皮筋的蔣小薑發火。

他生氣的臉眉頭和眼睛湊得很近,他撅著嘴巴,說:“蔣小薑,你再這樣我就不管你了!”

蔣小薑停在橡皮筋的另一頭看著他,被他的氣勢嚇倒,朝著柯睿熙屁顛屁顛地跑過去。這一跑,仿佛時間就裝上了齒輪。事隔多年,如果剛剛她回頭看他一眼的話,說不定他的目光中就滲透了這句話。想著想著,她真想跳車,她想如果自己現在趕回去,出現在柯睿熙的麵前的話,說不定他還會原諒她。

“小薑,夏曆他會害了你的!”這句話是董夕希說過的,當蔣小薑在心裏肯定這句話的時候,董夕希的聲音蓋過了風聲,夕希的聲音陣痛了她的耳膜,她敲打著夏曆的後背,大聲說:“停車!你給我停車!!回去!我要回去啊!!”

當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多衝動的時候,夏曆的一句狠話劈頭蓋過來:“你有病啊!我在開車!”

以為車會停下來,然後像無數部泡沫劇的情節一樣,男主角目不轉睛的盯著女主角的臉龐,溫柔的說,你怎麼了呢。但現實不是泡沫劇的翻拍情節,她等到的不是溫柔,而是一句“你有病啊”。

最終停下來的摩托車被擺放在首飾店的門口,夏曆拉著蔣小薑的手推開了那扇玻璃門,他的手勁很大,她疼得往後縮了縮,他還是沒有減輕力度。

“幹嘛啊?”蔣小薑說。

“買戒指!買戒指套著你!你就是我的人了!”夏曆朝著蔣小薑的臉大吼了一聲,嚇得沒有任何準備的蔣小薑單薄的身板也跟著他的語調顫抖了一下。

情侶戒。她攤開手掌,目光溫柔地掃過每一個手指,細細的指紋延伸到掌心。可是,她沒有想過自己是被夏曆套住。蔣小薑攥緊了拳頭,把手收進褲兜裏。

“把女朋友帶來了啊?”店員看到他們進來就微笑著看著夏曆。

“把我那天選的那幾款都拿出來。”夏曆說這句話的時候衝得像港台劇裏麵的富家少爺。

她被他按在了一張椅子上,從下車到現在他還沒有看過她一眼,蔣小薑心虛地打量了他好幾眼,如果可以的話,她還是想馬上回學校,不然恐怕要錯過下午的上課時間了。

“好的,好的,帥哥急什麼。”店員從櫥櫃裏拿出了一個精致的盒子,幾個戒指被依次排開,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而心又撲通撲通的亂跳。不知道為什麼,她的腦子裏滿是未婚男女挑選婚戒的甜蜜畫麵。

也許當她的視線穩當的落在某一個發亮的戒指上,就在那一刻,她以為自己這是預見了未來,未來自己會成為怎樣幸福的女子,會有怎樣的一個愛人,然後又有一個怎樣溫馨的家,自己怎樣去耕耘、怎樣去收獲。那一刻,她讓所有的作業,所有與高考有關的鳴鍾都屏蔽,她獨自沉浸在不屬於她的時光機裏,哪兒都不想去。

“想要哪一個?”夏曆的手不輕不重的搭在她的肩膀上,一個完美的中景,永遠是述說兩個人浪漫或是不浪漫的存在。

夏曆指著最左邊的一對說:“我那時候第一個看中的就是這個,你覺得怎麼樣?”

當你想念一個人,無論那一刻站在你麵前的那個人是誰,你都會以為是你心裏的那個人。就像那一刻夏曆問蔣小薑她到底想要哪個戒指的時候,她傻愣愣的點了點頭,腦海裏是柯睿熙穿著黑色燕尾服手拿花球的模樣——

“請嫁給我吧!”想象中柯睿熙說這句話的時候,嘴角都是微揚著的。

“小薑?喂!”夏曆拍了拍蔣小薑的肩膀,她才晃過神來。

“……啊?”她張大的嘴巴,重新縮回到一個點上的瞳孔中,是夏曆無奈的表情,他說:“手上這個你喜歡嗎?”

“我不要。”蔣小薑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還來不及取下手上的戒指,已經推門而出,夏曆慢了一拍,沒能阻止她。

“喂!你要去哪裏啊!”夏曆粗暴地朝著她的背影嘶聲喊。

夏曆回過頭,急躁地拍了拍櫃台,指著其中的一個戒指,說:“就要她手上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