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為每一個人的假想敵,
每一個人都希望變成我,
而我又希望成為每一個人。
虛空在時光的峽穀裏,
怎麼每一個人都成了奧斯卡的最佳新人。
【1】
在你還不懂得描述愛的時候,你以為自己很喜歡那個人,所以才希望在一起。等你懂得表達愛的時候,你才會發現當初那些說不出愛的喜歡,才是自己真正所愛的人。
蔣小薑寫在本子上的話實際上隱射自己的內心,可還是會用第二人稱來掩蓋自己存在的痕跡。
“這句話是不是很有道理?我自己寫的哎……”蔣小薑把本子立在董夕希的麵前,她希望夕希能語出驚人的呼應自己一下,但是她什麼都沒說,一隻手托著下巴,另一隻手按著手機,她好像什麼都沒有聽到,聲帶含糊不清地吐出“嗯、嗯”的音調。
大半片天空都被厚重的雲層所覆蓋,放學後,蔣小薑和董夕希包得像粽子一樣坐在操場上,過去她們也常常這樣坐著,不過那時候總會是說悄悄話的時間,但是現在卻隻剩下了各自沉默。自從小薑和夏曆的戀情公開之後,不管是與董夕希,還是和其他什麼人都處於不冷不熱的相處關係中。
蔣小薑深知隻要有夏曆在,她和柯睿熙之間就永遠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依然努力地與柯睿熙保持距離,仿佛是為了證實給他看,沒有他自己同樣可以過得很好。蔣小薑已經忘了自己在夏曆給她買戒指的那一天,想跳下夏曆的車,匆忙趕到柯睿熙的麵前,希望博得他的理解與原諒。然而她沒有那麼做,時間一分一秒從她的身邊趟過去之後,她發現其實他們也可以走得很遠。
為何我可以如此倔強,這個問題蔣小薑想了很久,還是解答不出來。
冬天黑得很快,蔣小薑以為暗淡的天空中有幾點明亮的星,等到它們一直保持著相互間的距離在不斷移動的時候,她才確定那是飛機。
“回家吧!”董夕希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回頭對她說,“回家晚了,你媽要說的。”
“信不信我回家比你快?”蔣小薑佯裝著內心哀傷,化成表麵的得意與幸福,“夏曆他等下來接我,你看過他的摩托車吧?超酷的,又改裝了。”
董夕希把手機放進口袋裏,聳了聳肩膀:“我對他向來不太感興趣。”
“唉……”蔣小薑很想問董夕希,如果高一那會兒董夕希喜歡夏曆的時候,夏曆沒有拒絕她,真的和她在一起了,後來他們再分手的話,那她還會像現在這樣討厭他嗎。
天空越發的黑下去,逐漸有了夜的輪廓。蔣小薑和董夕希並肩走著,董夕希忽然開口說:“你們這樣,柯睿熙怎麼辦?今天我在辦公室幫老師統計年級月考的成績時,老師們都在討論他的成績最近有下滑的趨勢……”
“別跟我說這個……他說再也不管我了,那天你也聽到了,他不管我,我也不會管他。”
“有必要這樣嗎?你們兩個,明明心裏都難受得要死,怎麼這次就是沒有人肯先出來說句話?”
“如果對柯睿熙來說,我真的那麼重要的話,我想他一定會自己來找我把事情清楚,很多事情他都沒有跟我說清楚,不是嗎?現在我對他有免疫能力了,再也不會因為我們直接不說話而難過得要死了,這幾天我不是過得很好嗎……”
始終沒有辦法語句肯定的說自己過得很好,一個“嗎”字擺放在天平的中間。蔣小薑始終沒有告訴任何人的是,每日每夜她的夢境中都出現柯睿熙麵無表情的臉,他總說相同的一句話,以後我不管你了。這樣的夢境沒有明顯的褒義,也沒有凸顯的貶義,最後隻能劃分在中性,而她卻因這樣的夢無數次驚醒之後,再也睡不著。
“夕希,借我打個電話吧!”蔣小薑看到董夕希在發短信,輕鬆地說,“我給夏曆打個電話。”
“你媽還沒把手機給你?”董夕希用難以置信的口氣問。
“嗯。”蔣小薑點點頭,接過董夕希的電話,可電話那頭一直是“嘟嘟嘟”的忙音。明明都要打得發火,但還牽強地朝著好朋友露出笑臉,對她說:“夏曆他可能在忙。”
“那要不要我再陪你一會兒?”
蔣小薑用力地搖搖頭,然後看著董夕希猶豫地跳上了公車。
【2】
冬天冰涼的風冷颼颼的刮在臉上,像一把把鋒利的刀片,蔣小薑把衣服的領子立起來,皺起眉頭,把大半張臉都藏了起來。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這段戀情已經令她越來越窘迫,有時候嘴角好不容易扯出的微笑變得不自然。她開始覺得愛情就像是一場哄騙,一開始對方依順你,但漸漸的,因為熟悉起來,反而變得疏遠了。
在約好的地點等待。並不是真的有那麼多的耐心可以消磨,隻是不想那麼早就回家。麵對是LOVE-ZONE,蔣小薑的目光透過那層貼滿各種形狀許願卡的玻璃,臉上流露出悲傷的神情。
她記得有一次和柯睿熙一起去LOVE-ZONE,他們就坐在靠窗的位置,那次也是唯一一次她沒有坐在角落的位置,她拿出事先準備好的許願卡,一張給柯睿熙,一張留給自己,去文具店買的時候,老板說這套情侶許願卡是新貨,賣得很火。
“喂,你的紙都寫滿了。”柯睿熙瞥了一眼蔣小薑的卡片。
蔣小薑頭也沒有抬一下,繼續認真地寫著自己的願望,她恨不得把想到的願望都寫上去,一直到整張卡片都寫滿了,坐在對麵的柯睿熙還在發呆,他拿著筆一個字也沒有寫。
“你怎麼什麼都沒有寫啊?”蔣小薑盯著他那空無一字的卡片,吃驚寫滿了整張臉。
“我沒有願望。”柯睿熙淡淡地說,目光掃過落地窗外走過的陌生人。
最後還是蔣小薑勉勉強強地在卡片上加上柯睿熙的名字,然後把兩張卡片貼在一起。
從那以後,每次蔣小薑去LOVE-ZONE的時候,視線總會不自覺的去尋找那一片特殊的空白。一直到現在想起這件事情來,她還是會想到底柯睿熙是沒有願望,還是不相信願望會實現呢。
沒有頭緒的問題比配平一條化學公式還要無望,蔣小薑深深吸了一口氣,將視線從玻璃窗上扯出來,然後將衣服再裹得緊了一些。
馬路上的車流依然沒有斷息。
蔣小薑站在風裏哆嗦得厲害,沒有手表,也沒有手機,那就意味著不知道自己到底等了多久,也沒有辦法聯係任何人。像是一個冗長的夢境,車站裏逐漸退去的人潮,整個畫麵像是彩色鏡頭在孤獨中緩慢的轉向暗沉的色澤,她搓了搓凍得冰涼的手,放在嘴邊輕輕地嗬出一口暖氣來稍微溫暖一下它。
突然間,蔣小薑聽見了聲音,在喧囂的街頭格外清晰的聲音。
有人輕輕地喚了一聲:“小薑同學?”
又是一個特意留空的慢鏡頭,隻有聲音和來往的車輛,蔣小薑緩緩地轉過身,看到了路年,她朝著他點了點頭。因為天氣太冷的緣故,連點頭都顯得有些機械化。
“還沒有回家啊?”
“嗯。”她應了一聲。
“你等睿熙啊?學生會開會開了很久……”
“啊?”蔣小薑驚訝地看著他。
“他去車棚拿車去了,應該很快就出來了。”
“我不是等他。”目光在昏暗的路燈下變得沒有焦距,之前的每一天放學都是與柯睿熙一起回家,那時候每天要用多長的時間才到家還會畫出可笑的曲線圖,然後計劃著第二天要走得更慢一些。慢步行走是小情侶之間的浪漫話題。過去她一直都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柯睿熙買了單車他們應該怎麼回家,但是現在這個短暫的時間差裏,她的腦海裏突然間湧出很多問題。
比如說那輛單車是什麼樣子的,有沒有後車架,柯睿熙騎著單車穿過弄堂的時候,是不是也會像泡沫劇當中的美少年一樣俊朗而灑脫。然後她期待著,期待著柯睿熙騎著單車出現的模樣,這種期待掩蓋了之前所有的情緒,她仿佛忘記了自己一直在與他慪氣。
蔣小薑垂下的眼簾中,彌漫著夜色的寧靜,她勒緊了書包帶,看著路年,說:“柯睿熙,他還生我的氣嗎?”
路年沒有回答她,倒是反問說:“那你呢?”
她相信所有的女孩子都與她一樣,哪怕是心裏不生氣了,可是還是嘴硬,還是要擺出一副很生氣的樣子,隻為了得到那句誠懇的“對不起”,隻是三個字,但有時候在她們的心裏卻比什麼都重要。
蔣小薑想告訴路年,她想要一句至真至誠的對不起,這不是小心眼,而是太在乎。
蔣小薑假裝是視線不經意的掃過去,當她的臉朝著不遠處的單車望去的時候,恰好一輛汽車的車頭燈發出白熾的亮光,打在她的瞳孔中,瞬間的模糊,瞬間的慌張,眼睛黑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將眼前騎著單車的那個少年看清。
柯睿熙一隻腳懸停在腳踏板上,另一隻腳穩當的踩在地麵。書包利落的挎向另一邊。
隻是粗略的一眼,她的腦海中飛閃過很多漫畫中美少年踩著腳踏車出現的場景,接踵而來的畫麵總是會有想要表白的少女勇敢喊住對方名字,把信遞出去,或者是希望留下聯係方式。
“還不回家?”沒有加稱呼,但是可以從語氣中聽出他在問自己,蔣小薑點了點頭。
“剛剛我也問了,她在等人。”路年說。而她聽到了他說這句話之後,真想叫他閉嘴。
柯睿熙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幽深地看了她一眼,嘴角揚起不明顯的嘲弄。
“什麼時候買的車……”蔣小薑盯著他的車看了很久,視線一直落在後車架上。
“行啦!行啦!我幫你去跟她說,別煩我了,一個比一個惡心。”夏殊拿著手機朝著車站走來,看到柯睿熙的時候,夏殊的語調變得溫柔起來,像甜膩膩的糖果,讓人一下子無法適應。
“睿熙!”她是最先看到了柯睿熙,然後不耐煩的把手機遞給蔣小薑,“你老公找你。”
蔣小薑沒有反應過來,還在為這個尷尬的稱呼想極力澄清的方法,當她接過電話的那一刻,柯睿熙和路年幾乎是同時把視線落在她的臉上,仿佛從她的表情中就能聽見他們的對話。
可是夏曆他說了什麼,她一句都沒有聽見去,迫不及待的掛掉電話,隻聽見電話那頭有呼呼的風聲用力地灌進話筒。
她想柯睿熙一定是看見了,看到了她中指上的戒指,因為她用那隻手接過夏殊遞過來的手機時,夏殊不冷不熱地添加了一句:“竟然比他之前的那幾個老婆的戒指都要好看,勾引人的本事還真好。”
想說些什麼來反駁,可是又不知道說什麼,隻是把衣袖再往下拉了拉,努力遮住那個被汽車燈照得發亮的戒指,朝著柯睿熙支支吾吾地說:“我不要,他自己硬給我的……”
“挺好看的。”柯睿熙的聲音變得有些低沉。
“好甜蜜哦!”夏殊笑了笑,嘴角勾勒出一絲得意。
“人家甜蜜,你還羨慕是不是?”路年不鹹不淡的說。
柯睿熙的目光聚焦在蔣小薑的身上,在心裏彩排過自己想說的那句話之後,利落地說出了口,“小薑,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