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誰願與全世界為敵(3 / 3)

“晚上去什麼去,女孩子家的。”

董夕希又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整個飯局陷入被動的處境中。蔣小薑薑朝著柯睿熙投去求救的眼神,柯睿熙把嘴巴裏的雞骨頭吐出來,擦了擦嘴巴,像在儀式上宣布什麼重大事項似的說:“我和小薑一起去吧。”

像黑暗中點亮的火把,把整個世界都照得通亮。

【5】

兩個人從酒店出來,看到整個大堂裏都擺滿了金桔,一顆顆黃澄澄的,枝頭還係著利是包,頑皮的孩子成群結隊的在那兒跑來跑去。蔣小薑忽然想到剛和柯睿熙認識的那個春節,他抱著一棵金桔站在她家的門口,他的整張臉都被金桔擋在後麵。都是被擋住的臉,蔣小薑的眼睛晃了晃,想起夏曆說等到情人節的時候,他一定要送她九十九朵玫瑰。她不知道九十九朵玫瑰和一盆金桔比起來到底是誰占有的空間更大一些,可是聽起來的話,九十九朵玫瑰遠遠比一盆金桔浪漫。

一路上誰都沒有說話,路過的商店特別會做生意,除夕夜都沒有關門,蔣小薑從商店的玻璃櫥麵前經過,目光總是忍不住被櫥窗裏的物品所吸引,可都沒停下腳步走進去看看。但有一家店讓她停住了腳步,蔣小薑趴在玻璃櫥窗外,往裏麵看。

“好漂亮啊……”

被亮麗的燈光照得閃閃發亮的水晶八音盒,每個不同的角度看過去顏色都不一樣。蔣小薑盯著它看了很久,最後還是沒有勇氣走進去問店員它的價錢。

“一定很貴!”蔣小薑瞥了那個水晶八音盒一眼,剛送走一位客人的店員察覺了蔣小薑眼中對那個八音盒的喜愛,對她介紹說,“這款八音盒設計師的設計理念是一顆善良美好的心,不管是從哪一個角度欣賞,它都有自己獨特的吸引力。最重要的是,這款八音盒是設計師送給他初戀情人的禮物,希望她心懷著愛的時候,依然保持著她原本善良美好,像水晶一樣透明的心。”

“他真浪漫……”蔣小薑略有感慨地說。

“小姐,如果你喜歡的話……”蔣小薑猜到店員接著要說什麼了,她把頭扭向正在放煙花的廣場,指著絢麗的天邊,拉了拉柯睿熙的衣角,說:“我們去那邊看煙花啊!”

說著說著,蔣小薑就朝著廣場的方向跑了過去。

柯睿熙依然站在那家店鋪前麵,看了看店員,指著那個水晶八音盒,說:“請幫我包起來吧!”

在接近時代廣場的地方,看到不遠處亮起的一大片光斑像是演唱會現場粉絲手裏揮動的熒光棒。蔣小薑看了看路邊的小販,滿地堆積的熒光棒,不知道為什麼腦海裏突然間閃過了那個叫做“幸福”的詞。停下來,買了幾十根,可是在付錢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來得太匆忙沒有跟媽媽要錢,柯睿熙不聲不響的掏錢出來,接過小販遞過來的包裝袋時,對蔣小薑說:“還跟個小孩子一樣,女孩子就是女孩子。”

“好看嗎?”蔣小薑把熒光環舉到柯睿熙的勉強晃了晃。

柯睿熙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蔣小薑有些擔心地靠近他,低聲地問:“你怎麼了呢?”

柯睿熙說:“沒事啊。”

蔣小薑顯然是對這個答案不太滿意,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用生氣的語調說:“你騙我啊!快說,快說嘛!”

柯睿熙把臉朝向背著蔣小薑的那一邊,又重複了一次剛剛的那句話:“真的沒事。”可他心裏明明是在糾結著藏在口袋裏的八音盒什麼時候送給她才最合適。

一個人如果每天說謊四次,一年就是1460次,如果按照60歲的平均壽命計算,一生就是88000次。其中最容易脫口而出的那句就是“沒事,我很好”。

仿佛是理論得到了驗證。蔣小薑把手裏的熒光環戴在了柯睿熙的頭上,用一種很無辜的表情說:“這是一個神奇的東西,隻有戴在撒謊的人頭上才會發光。”話音才落,柯睿熙就把自己頭上的熒光環摘下來要往小薑的頭上套。兩個人就這樣相互打鬧著朝著時代廣場靠近,原本凍僵了的雙腳因為運動而逐漸暖了起來,周圍的空氣更因為人潮的擁擠而變得暖而潮濕。朝著柯睿熙的眼睛嗬出一口白汽,結果他的眼鏡蒙上了一層霧氣,蔣小薑笑得前俯後仰。

實際上,大聲笑出來的同時,心裏也冒出了那麼久以來心底掩藏的哀傷,一笑心裏已醞釀數以萬計的悲傷,這些事情也是不說出來大家就不會明白的吧。

看到蔣小薑被幹澀的風吹得發紅的臉,柯睿熙拿下自己係在脖子上的圍巾,溫柔的包裹住小薑的脖頸,長長的圍巾圍著她包了好幾圈,令她看起來像一隻北極熊,才換成柯睿熙笑得眉毛眼睛都湊到了一起。

就因為他一笑起來,心底的那一片天空化開了混沌的雲彩。

像無數泛濫成災的泡沫劇,無法讓一個和諧的場景延續整場劇目,不可能成就兩個人的溫情畫麵,總會有第三個人闖入情節。夏曆拿下頭上的頭盔,板著一張僵硬而無表情的臉,遠遠的看著笑靨如花的蔣小薑,她的幸福神情似乎仿佛詮釋了所有故事的殘荷。夏曆的整個世界在瞬時間被冰霜凍結住了,就連前一秒蔣小薑的微笑都凝結在他時間的光譜中,無法動彈。

對於夏曆來說,這是怎樣的一幕場景呢。他想努力擠出一絲寬容的笑都沒有辦法,就這樣看著自己女朋友和別的男生有說有笑,而這樣歡快的笑容都是與自己在一起時極為稀有的。最讓他無法容忍的是,那個男生還是柯睿熙。

真的喜歡我嗎。其實那一刻夏曆心裏最想知道的還是這個問題,最在乎的還是這個,盡管得到的可能是安慰的答案。冬天拖著虛長的尾巴掃過指縫的罅隙,在冬天會凍裂的手不能夠戴任何首飾,但還是固執的戴著那個情侶戒。

在除夕夜聽完長輩語重心長的暢談之後,最想、最迫切見到的那個人,想和她一起跨過年關,想和她許下同一個願望,想給她許下一個關於未來的承諾,她現在就站在眼前,可是隻是這樣默默的望著,就莫名的失去了靠近的念頭。夏曆緩慢的轉身,總覺得有一個看不見的人在用手抓住的肩膀,被空氣操控的身體,在一點一點艱難的轉過去。

可他的心明明還是不服氣。

他是年夜飯的中途跑出來的。

他是不顧爸爸媽媽的臉色騎上豺狼的。

他是在黑夜中穿過無數條溫馨的街頭,在心裏不斷的對自己說,我要見到她了,才能像現在這樣隻穿著一件她親手織的、因為有幾個地方織錯針而漏洞的單薄毛衣,站在她的麵前。

可是,夏曆卻看到了自己不願意看到的場景,在這一刻仿佛相信了夏殊說過的話都是真的。夏殊說,你別掉以輕心,蔣小薑肯定是被你的糖衣炸彈炸昏頭了,她心裏真正喜歡的人,肯定還是柯睿熙。

夏曆伸出手把另一隻手上的戒指摘下來,可是因為手幹裂得太厲害,他好不容易才把戒指取下來,帶隨著指環上粘著的血跡,夏曆看了一眼,在手心攥緊。

“不準笑!我才不是北極熊!”蔣小薑的小宇宙瞬間爆發了,她注意到柯睿熙羽絨服的顏色恰好符合另一種動物的造型,於是,踮起腳,雙手夠到柯睿熙的肩膀,拍了拍,“蹲下來一點!”

柯睿熙不知道蔣小薑想幹什麼,但還是配合的照做了。他蹲下來,蔣小薑把他擱在羽絨服後麵的帽子戴到他的頭上,再將他插在褲兜裏的手拉出來,她退了兩步,看了看他的造型,還是覺得不夠像,回到他的身邊,把他的手擺成了“八”字型。

“你要幹什麼?”柯睿熙看著自己的手擺著的奇怪造型,僵在那兒,好奇的問。

蔣小薑站在柯睿熙的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原本想假裝出嚴肅神情的她,捂著肚子,跑開,邊跑還邊回頭說,“企鵝……你是企鵝……哈哈……”

柯睿熙來不及摘掉帽子,就追過去,一把抱住蔣小薑的後背,“看你往哪裏跑!”

“誰讓你說我是北極熊啊!”

他們的每一個動作在夏曆的瞳孔中都無法對焦,仿佛是一個個光影,跌進了他心裏的那個黑洞。夏曆一步一步朝著他們走近,一步一步越接近事實,就覺得聽見了自己的心如腳底的薄冰在分秒鍾之間碎裂開的聲音。

兩個人的姿勢在寒冷的冬天,保持著最溫暖的姿勢。

仿佛寒風把時間都凍住了。蔣小薑聽到了自己最熱烈的心跳聲。柯睿熙被冷風吹得冰涼的鼻尖,輕輕地挨在她的耳邊,她聽到了他的聲音,一股暖流瞬間充滿了她身體裏每一條血管,混著血液,到達了她為他敞開的心房。

“為了遇見北極熊,長居南極的企鵝會穿過縱貫線,遷徙到北極熊的身邊。”

夏曆的目光猶如尖刀般鋒芒,那個攥在手心越發冰涼的戒指,成了他對自己最大的諷刺。他忽然明白套住每根手指的戒指隨處可以買到,但套住每顆心的戒指是獨一無二的。夏曆將手心的那個戒指狠狠地扔向兩個相擁著忘記了世界的人。

戒指剛好砸中了蔣小薑的臉,落到了柯睿熙的腳邊。蔣小薑先低頭看到了戒指,迅猛地抬起頭,對上了夏曆澈涼的目光。

“……夏曆,你……你……”蔣小薑掙開了柯睿熙的懷抱,連說話都結巴了。夏曆的嘴角扯出冷冷的笑。

“別怕!”柯睿熙握住蔣小薑發抖的手。

夏曆看著柯睿熙,維持著自己最後的尊嚴,字字頓挫地說:“柯睿熙!你有種!”

說完之後,毫不猶豫的轉身了。

“夏曆!”蔣小薑用盡全力喊了夏曆的名字,眼淚湧出了她的眼眶。

霎時,傷感如同黑幕中抖落的雪花,一片一片雪白停在睫毛上,不過三秒鍾就化為滴水。柯睿熙默默的把手抬起來,迎上蔣小薑左右為難的臉龐。

握緊的手一點一點鬆開,柯睿熙拍了拍蔣小薑的肩膀,“去吧,我在這裏等你。”

蔣小薑看了柯睿熙一眼,蹲下來撿起腳下的戒指,沒有停頓地追向混入人群的背影:“夏曆!你等等!”

去吧。柯睿熙很勉強露出的微笑,笑的時間久了就連他自己也覺得太可笑,其實寬容可以像演戲一樣隻要幾秒鍾之後就回返到自己的世界裏,在那裏可以自私,可以不顧己他人,但是柯睿熙還是那麼執著的將一切延續到蔣小薑徹底離開他的視線,像含在嘴巴裏的糖果,失去味道,失去晶體,最後隻留下舌苔上的色素。

孤單是一種驗證。柯睿熙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個世界有太多東西都被搗碎了,他要承受的孤單不單單是蔣小薑的別離,還有更多的故事在暗處等著他,如同暗礁一般存在的窘困,不是任何人都能夠陪伴著走下去的……

柯睿熙有一隻手插回口袋裏,那個口袋裏藏著的就是他想送給蔣小薑的水晶八音盒,此時,他將它拿出來,托在手心,久久地凝望。

在臨近十二點的倒數鍾聲響起的時候,柯睿熙想告訴蔣小薑,他聽到那個店員說的八音盒設計師創作背後的故事時,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蔣小薑,不單單是對於柯睿熙來說蔣小薑就是他的初戀,更重要的是柯睿熙也希望蔣小薑心懷著愛的時候,依然保持著她原本善良美好,像水晶一樣透明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