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七年之癢(2 / 3)

光與影也不過是在這裏出現了差異。

有些事情分明自己沒有經曆過,而卻總產生一種錯覺,蔣小薑就以為自己曾在哪次情急時對柯睿熙說過我喜歡你這一類的話,大學之後他們相隔很遠,在一次酒醉後的午夜,蔣小薑還以為自己曾撥通過柯睿熙的電話,跟他說我想念你。

於是,後來蔣小薑對別人說,她這一輩子說過最動情的話,就是對自己喜歡的人說過八個字:

我喜歡你。

我想念你。

事實上,它們被她在嘴裏默念了無數次也沒有說出口。這就是世界上最殘忍的事情,她從未說過動情的話,也從未成為勇敢的人。她隻是如此卑微的屈伸在自己能夠收縮的空間裏,她知道的那些缺點,她一個也改不了。

昏暗的小閣樓,角落裏上了灰的小箱子,蔣小薑打開它,把一個一個變形金剛擺在地板上,它們的輪廓剛毅,神態正義。

“還沒睡啊?”媽媽推開房門,關切地看著她。

“嗯,睡不著。”她抬起頭,默默地說。

“早點睡,明天婚禮……你會去嗎?”媽媽小心翼翼地問。

蔣小薑笑了笑,什麼都沒有說。

“那你早點休息,明天應該挺累的。”

“嗯。”她低下頭,揀起玩具一個一個擺回原處。剩下最大的那個擺在床頭,她覺得柯睿熙神情嚴肅的時候,跟他很像。於是她的嘴角就揚起了溫和的微笑。

“小薑啊,”媽媽張了張嘴巴,“那個不是編的是真的。”

“什麼?”

“我和你於叔叔念書的時候曾經談過戀愛,他是我的初戀戀人……”媽媽說這句話的時候臉頰紅潤得像極一位待嫁的新娘。

“……那為什麼你還和爸爸……”

“那時候你於叔叔家裏情況不好,所以你外婆外公不同意我們結婚。”

蔣小薑的嘴角牽出一抹無奈的笑容:“媽,你真傻,如果我是你的話,會堅持和自己所愛的人結婚,財富可以創造,但愛情不可以。”

“嗬嗬,”媽媽也笑了,“那個年代哪裏由得你自己做主喲!”

她把一張寫好的紙條貼在鏡子上,然後躺在床上,望著花式清新的天花板,那一小塊天窗被永遠地封鎖在了天花板的後麵。媽媽說因為雨漏得厲害,不得不重修了天花板,天窗被封死了。

過去蔣小薑可以望見那一小格的天空,可現在她什麼都望不見了。許久沒有存在過的一種情緒從未知的角落冒出來,那是失望,她曾麵對著那一片天空冥想過太多的東西,那些充滿少女幻想的無厘頭想象,一點一點堆滿她空蕩蕩的腦海。她喜歡的少年,隻要她一睜開眼睛,就可以看到映在天空中的他的容顏,無盡美好的事情,也曾充斥在她記憶的每一個角落。

當時光從她身邊遊走,她發現過去那些打死她都不願意承認的東西,現在卻可以用無比輕鬆的口吻讓自己接納。當她得出這個理論的時候,她忽然再一次意識到自己真的不再是十六七歲的女孩子了。

要知道,有些事情人們分明被提醒過無數次,可是還是希望自己不記得。故意忘記也好,突然失憶也好,隻要假裝下去什麼都好。

蔣小薑拿出手機,放在枕邊,很多次都錯覺它響起來,可是最後看看,一切還是很正常。有時候人的心裏會莫名的竄起一種勇氣,就像這個時候,她也想過如果柯睿熙會發了一條短信,或者打來一個電話,那樣她就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心靈相通,那樣她就跟他說蔣小薑一直都很喜歡那個叫做柯睿熙的笨蛋,但是,她的等待沒有預示性,於是世界上也就根本不存在什麼心靈相通的事情。對於這個理論,過去她也相信是事實,隻是現在她更加痛恨。

在蔣小薑離開學校的前兩天,與路年和董夕希一起吃飯。

他們兩個手牽著手出現在蔣小薑的麵前。

聽說是董夕希先表白,然後路年嗯的一聲答應了,一段戀情就這樣開始了。

“路年他對你好嗎?”蔣小薑走的時候八卦地問過董夕希。

董夕希的眼睛眯成一條縫,紅著臉說:“不就是每天都黏在一起,一起吃飯,一起看電影,做所有情侶會做的事情嘛……其實,跟你那時候和柯睿熙也沒多大區別啦!”

蔣小薑聽完之後愣了愣,上了車。隔著玻璃窗看著董夕希,蔣小薑多想告訴她,那些事情是她和柯睿熙在一起七年都沒有公開做過的事情。她多想有一天,柯睿熙可以勇敢的對全世界向她表白。可是這一天,她等了很久,還是沒有等到。

那天晚上蔣小薑睡在她的小閣樓裏,做了一個隻有聲音的夢,她夢見柯睿熙對她說:“小薑,我沒有親吻你不是因為我不喜歡你,而是我不想占你便宜。”夢醒了之後,她的眼角就彌漫出淚海。夏天的鳴蟬在樹叢中叫囂,而她還被遺忘在上一個夏天的滔滔洪水中,差點被記憶淹死。

【3】

你知道嗎,很多東西都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被磨削掉。曾經我總以為被自己記得很清楚的事情,不知道到了哪個年頭忽而再被用來複習的時候,也會我會覺得曾經的熟悉也變成了陌生。

時間是死的,還是活的。

人是活的,還是已經死了。

我們的回憶重疊在不可交織的畫麵中,到最後竟成了無盡的傷痛,這樣的結果是不是最叫人傷感呢?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

蔣小薑用七年時間去迷戀的那個少年,他也許也如她喜歡他這樣喜歡她,隻是假若他們都沒有在恰到好處的時間差上相愛,兩個人便會像錯過飛機航班一樣,同一張機票無法延期使用。

蔣小薑的目光總在某個重要的凝結點上渙散出去,像四射的光芒,落在無數個光點上麵,零零落落,卻沒有一個是重點。而人又有一個極為神奇的功能,她我看到一個與腦海中的某一個背影切合度很高的身影時,所有的光芒又會在瞬時凝聚在一起。

但是,你能否忍受她的每一次都是認錯人。

認錯了。那麼相似。那麼貼接回憶的某一處。

回憶與現實沒有確切的連接點,但又有著理不清的錦綿。

又是如此喧囂的夏天,喏,又是夏天了,蔣小薑停在聯高的校門前,看到一張校址新遷的告示時,身體左側靠近胸口的位置用力地扯了一下。

她的記憶就要這樣倒塌了。

她走在空無一人的學校裏,閉上眼睛,就看到無數張年輕的人在晃動,他們笑得那麼囂張,他們的牙齒那麼白,盡管他們其中會有一兩個人會躲在洗手間裏偷偷的吸煙,可是當他們走出來的時候,嘴巴裏總是嚼著益達口香糖。

蔣小薑記得自己隻見過柯睿熙抽過一次煙,那次他抽完之後,從左側的口袋裏拿出草莓味的口香糖。

或許是她記錯了,是無糖的那種嗎,他好像說過自己不喜歡太甜膩的味道。

蔣小薑停在他們曾經一起呆過的教室門口,門沒有關上,她猶豫了很久才走進去。

你知道嗎,她真不喜歡夏殊領讀的語文早讀,而今天是星期三,她記得那時候黑板右側的提示欄裏貼著早讀安排表,星期三的那一欄裏就寫著語文早讀——夏殊。

每到星期三的時候,柯睿熙單肩挎著書包踩點走進教室的時候,夏殊的嘴角總是會誇張的揚起來,在柯睿熙走到她背後的時候,她就會故意向後靠一下,有一次她剛好在退步的時候踩到了柯睿熙散了的鞋帶,他跌倒了,整張臉漲得通紅通紅的。

或許是她記錯了,他隻是踉蹌好幾步,還沒有摔得狗吃屎吧。

蔣小薑站在教室的最前麵,向前方張望,仿佛講台下麵坐滿了人,她模仿著柯睿熙轉身在黑板上做數學習題的模樣,她發現過去自己一直頭痛的反證題現在依然那麼讓她困擾,隻是她按照著柯睿熙那時候寫的那一道默寫下來的時候,整整一個版麵的黑板都被她寫滿了。她的手指上沾滿了白色的粉筆末,那麼討厭的粉筆末嵌進她的指甲裏,她凝神看著,忽而想起柯睿熙走下講台的時候,站在她的位置旁邊,伸出手,很自然的抽走了她課桌上的紙巾,用完的紙巾擺在課桌的角落,小薑回頭時看到紙巾上保留下的粉末的顏色,散散淡淡的綠,如同初夏時榕樹叢中粉綠粉綠的嫩葉。

或許是她記錯了,他應該更喜歡用藍色的粉筆才是,沉鬱的如同他性格的顏色。

她越是努力的記憶,那些越想記住的東西就變得越陌生,這是一件多麼恐怖的事情,甚至比她半夜裏夢見自己的頭發一下子脫落了,成了一個禿頭還要恐怖。你要知道,那些活生生要被挖掉的不是別的,而是你一直以為完全融入到你的生命中,再也不會缺失的、如同血液一般不會被無故抽幹的記憶。

——你能夠想象那種感覺嗎?

——嗯,你那麼聰明,我想你一定一定會明白的。

當她在心裏完成裏整個自言自語的對話時,腦海中浮現出柯睿熙微翹的上唇柔和的貼在下唇,完成了幾個單調的發音,他應該會說:“你別那麼傻。”

坐在自己曾經坐過的理科班,是自己的那個位置,拉開桌椅,掏出口袋裏的紙巾將積滿灰塵的桌椅擦了又擦。

聯高被夷為平地之後,還有很多東西沒有辦法鏟除,對不對。蔣小薑用自己的語調來肯定這句話的時候,語氣難過得要死。她打電話給董夕希,沉默了很久,還是說不出心裏最想說的話,因為她打錯了對象,或許她應該打給柯睿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