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的口袋
孫道榮
每次將衣服塞進洗衣機前，我都會習慣性地翻翻衣服的口袋，錢啊、發票啊、紙頭啊、打火機啊、香煙啊，什麼的，很容易忘記掏出來，一下洗衣機，就成一桶糨糊了。
特別是兒子的口袋，更是重點檢查對象。他的口袋裏，經常會裝一些讓你絕對想不到的東西。
小時候，兒子的衣服口袋不多，裝的東西也單純，不是吃的，就是玩的。
有一次，幼兒園組織孩子春遊。回來後，兒子的衣服有點髒，趕緊讓他脫下來。一摸，幾隻口袋都鼓鼓囊囊的，一隻口袋裏掏出來的是一把青草，另一隻口袋裏，掏出了各種各樣的綠樹葉子。我好奇地問他，口袋裏裝這些東西幹什麼？他歪著腦袋，一本正經地告訴我，青草是給小白兔吃的，樹葉子是要給它做窩的。前幾天，在兒子的一再要求下，我們剛剛養了一隻小白兔。原來是這樣。
兒子喜歡在樓下的草地上玩。有時候，他能夠跟在幾隻螞蟻的後麵，一蹲個把小時，嘴裏還念念有詞，也不知道他在跟螞蟻說什麼。而每次從外麵玩回來，他的口袋裏，一定會塞著一些東西。石子，小瓦片，草籽，樹上落下來的野果子，這些，都是他特別喜歡的。一次，我從他的口袋裏掏出一大把花花綠綠的碎石子，正準備扔垃圾桶裏，他突然折了回來，將我手上的石子都搶了回去，寶貝似地又塞進了身上的口袋裏。
有了口袋，藏點東西，這是孩子的天性。所以，我從來不幹涉兒子將他喜歡的東西，塞滿口袋。我隻是在洗衣服之前，不忘記將它們掏出來。曾經看過一個外國的洗衣粉廣告，一群玩耍的孩子，一個孩子的褲子口袋裏插著五顏六色的畫筆，一個女孩將媽媽的口紅偷偷藏在了自己的口袋裏，還有一個調皮的男孩，在口袋裏揣了一隻活的青蛙……這個廣告的創意是，兒童小時候的興趣，很可能是他特殊才能的表現，孩子現在口袋裏的東西，也許預示著他的未來。我沒使用過這種洗衣粉，但我寧願相信他的話。
隨著年齡的增長，兒子口袋裏的東西，也在悄悄地變化。他學會買東西了，於是，他的口袋裏，經常會有一些零幣；有一段時間，他熱衷於一種紙牌遊戲，他的口袋裏，總是揣著幾張；當他喜歡上了音樂之後，他總是將我送他的MP4揣在口袋裏……而他又老是丟三拉四，忘記將這些東西，從口袋裏掏出來。好象裝進了口袋，就屬於他了，再也不會失去了似的。
進了初中後，兒子的身高驟長，已經跟我差不多高了，喉結也冒了出來，這小子，進青春期了。那天，將他剛換下的衣服塞進洗衣機前，我照例翻翻口袋，在兒子的夾克衫口袋裏，掏出了一張紙條，寫的是一串英文，筆跡娟秀。難道是哪個女孩子寫給他的？我想了想，摁下好奇心，又將紙條塞回了口袋。我走進兒子的房間，對正埋頭做作業的兒子說，我要洗衣服了，去把你自己衣服口袋裏的東西掏幹淨。
自那以後，兒子換下來的衣服口袋，幾乎再也沒有過東西。每次換下衣服，他都會仔細地將每隻口袋都掏幹淨。我明白，兒子真的長大了，他已經有自己的秘密了。他也許已經有了一個比衣服口袋更大更安全的空間，去裝載他的夢想，以及他青春的秘密。
兒子穿上了我的衣服
孫道榮
兒子洗完澡，從衛生間走了出來。剛剛沐浴過的少年，像雨後的竹子一樣，清新，修長，陽光。他是我們這輩子最傑出的成就。
兒子忽然有點靦腆地看著我們，我是不是很帥啊？
我和他媽媽、奶奶都笑了，這還用說，在我們的眼裏，你一直是最帥的。
不！兒子拽拽衣角，不好意思地說，我是問你們，我穿上爸爸的衣服，是不是很帥？
這才注意到，他穿的竟然是我的一件T恤。難怪顯得有一點空空蕩蕩。妻子笑著說，比你爸爸穿的有型，很飄逸。
這是我兩年前買的一件T恤，剛買的時候，還很合身，轉眼，就顯得緊繃繃了，人到中年，我的肚皮不可遏製地凸出來了。體態走形了，穿上什麼都很難看。而好象不久之前，我還算是個風度翩翩的男子啊。兒子突然穿上我的衣服，站在我們麵前，與印象裏的自己，多麼想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