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沒有。漫不經心的售貨員反應如此之快，完全在意料之外。
可，可字條上說……疼痛沒了，喜雲結巴了。
招滿了。售貨員的眼盡力地往上翻，扭身走開，往椅上一坐，送客的意思很明顯了。喜雲詘詘地退出門。字條暗淡了，依然醒目，喜雲對著字條站，又失望又不甘心。這算什麼事，招滿了，字條也不撕。
話說回來，第一次不能說完全失敗，喜雲突然鎖定目標，重點找服裝店。有關賣服裝，她聽興仔兄和少君嬸講過一些。更重要的是，喜雲喜歡漂亮衣服，也喜歡服裝店幹幹淨淨，敞敞亮亮。
第二次看到那種字條，已經是下午。那張字條振奮人心地貼一家服裝店顯眼處。這一次，售貨員極熱情，圓圓的臉上除了親切的笑容，還有老友相見的欣喜。她把喜雲啪地堵在門口，親自拉喜雲進店。一路走著，她就說開了，買什麼衣服？裙子？上衣？褲子？隨便看。你運氣好，我們剛進了很多新款式，價格也不貴。她伸長手拿一衣服時，終於放開喜雲的胳膊肘，這件米黃色的上衣就適合你。喜雲見一片嫩黃飄過，那件衣服啪地貼在自己胸前。店員拉直下擺的同時，扯住喜雲的衣角，直扯到穿衣境前。喜雲隻能動耳朵，動眼睛，嘴巴沒有打開的機會。對鏡裏那片黃色發愣。
顏色好，款式好，風格合適，價錢合適，說到最後，圓臉女孩總結出一個意思，這件上衣喜雲不買就對不住自己，也對不住衣服。圓臉女臉合上嘴，抬起眼，看喜雲，輪到喜雲開口了。圓臉女孩在等她一字“買”字，或者點一個頭。喜雲愧愧地偏了下目光，開口，我想問問招人的事。
圓臉女孩目光沒動，口也沒動，托著那件衣服，喜雲剛才那句話是無意義的音節，她聽不懂，她依然在等一個回答。
喜雲走了兩步，離那件衣服遠一點，指玻璃門上的紅紙，這個店要招人？
圓臉女孩的臉蔫得那麼快，灰了那麼厚一層，弄得喜雲的愧疚濃重極了，頭和圓臉女孩垂得一樣低。圓臉女孩的失望讓喜雲一時忘了失望。她哭喪著臉對喜雲擺擺手，悶悶說，不招了，不招了。然後，轉身掛起那件衣服，邁著深受打擊的腳步。
15
走出那個店，喜雲才感覺受到的打擊不比那圓臉女孩小。她突然迷糊了，不知那圓臉女孩說不招是招夠了現在不招，還是原本就不招的。那張紙是多麼醒目。
接下去兩天，喜雲在一些店進進出出，服裝店、鞋店、精品店、帽店、皮包店、飯店，都衝著一張紙進門，都出來了，垂頭喪氣又莫名其妙。當然，也有要招的，但竟嫌了喜雲的性別，說要招男的。
喜雲很久以後才明白，那些寫滿希望的紅紙，大多是一種障眼法，是為顧客而貼的。那些紅紙間接告訴顧客，店的生意好，好得員工忙不過來了。生意好，這家店各方麵就體現出不錯了。
現在，喜雲立在超市麵前，超市真熱鬧啊，欣欣向榮的。喜雲突然覺得冷清，冷清得讓人發抖，她像被困在一個真空的圓裏，和這熱鬧近在咫尺，可是完全無關。麵前有條路隱隱地浮動著，喜雲看了一下，路遠遠的那頭是溪裏寨，喜雲立即伸手去拍打那條路，希望把那條路打散。喜雲相信自己離開就是為了不回去，甚至這些年的長大都是為了離開。喜雲希望長大，甚至希望隻有長大，沒有小時候。她的生命完全不需要小時候的，去掉了那一段，她的生命才是幹淨的，簡單的，陽光的。
想去掉的那一段在路那頭浮起來，清晰，兩個影子。交纏，喘息，變形，呢喃……喜雲雙手亂舞，要尖叫了。
超市的人看她，漠然而奇怪。
喜雲奔跑，上二樓，甩開那一段。
二樓，化妝品貨架撲麵而來，喜雲的腳步緩了，目光也緩了，與溪裏寨有關的日子遠了，與城市有關的日子撲麵而來。
喜雲沒用過化妝品，但這些日子她見識了。
每天書店宿舍那兩個主人鏡前一坐，開始往臉上塗塗抹抹，畫畫點點。再轉過臉的時候，雙頰白了嫩了粉了，眉眼有神了活泛了，唇潤了紅了，鼻子挺了俏了……喜雲看呆了，下巴長長地掛著。
小姐，需要什麼？一個售貨員迎上來，滿臉笑意，聲音和她的臉一樣有紅有白。
啊，我看看……喜雲的聲音和目光同樣底氣不足。
這邊有個好牌子……售貨員住了口，又突兀又怪異。她細細打量喜雲，這樣的打量驚嚇了喜雲的目光。
喜雲？你是喜雲？對方突然開口。
喜雲的目光有了焦點，認認真真落在對方身上，反彈出一聲驚呼，素容！
兩雙手拉在一起了，陌生人群裏的熟悉總是讓人容易動容。
喜雲和素容鄰寨，初中是同班同學。素容比喜雲先退學一年，初二就出門打工了。
素容，你一直在這打工？等到素容下班，隨她去宿舍，咽下一碗泡麵，喜雲才問出這一句。
一直？不知換過幾個超市了。開始是做普通售貨員，整天看貨。直到今年，才做了化妝品促銷員。
化妝品促銷員？和其它售貨員不一樣？喜雲很奇怪，素容胸前的牌子和其它售貨員毫無差別。
素容笑了，差別大了，當然，隻有我們自己知道。這塊牌是戴給顧客看的。
喜雲用眼睛表示所有的好奇和疑惑。
直接掛促銷員的牌子，顧客先就顧忌幾分，誰聽你推銷？掛了這牌，你就和超市其它售貨員一樣了。你介紹產品，顧客認為你幫助他們，有了好感，促銷就有戲了。
喜雲半張的嘴巴表示，她還是不懂，但有一點是明白的，這裏麵有學問，有學問的工作就不一般。
素容笑了，是那種見多識廣的寬容，說，以後我一點一點說，城裏怪事和城裏的燈一樣多。
16
喜雲說了這些天的經曆，淚水搖搖欲墜。素容聽得極細，用搖頭皺眉睜眼眯眼表示她的共鳴。
喜雲，笨人我見過，沒見過你這麼笨的。素容用這句話作總結，有那樣的公子哥對你好，你跑什麼？
我沒那種意思。喜雲聳肩，不想欠什麼。
意思是什麼？城裏講實在，不講意思。他自願對你好，你就受之無愧。
喜雲晃頭，欠了就還不清。
素容說，喜雲，你知道你放掉了什麼？靠山，免費的。除了錢，這是城裏最要緊的東西了。
喜雲默不作聲，目光湧動著千言萬語，素容變了，在城裏的霓虹裏，她幻出了各種色彩，各種模樣。
喜雲喝水，又無助又固執。
素容的恨鐵不成鋼無法描述，歎出最現實的問題，就算走也得留條後路。至少先幹著，別的地方慢慢，找到了再換，至少有吃有住。城裏最忌沒地方落腳，兜裏沒點錢，餓死的事就在眼前。
喜雲痛了，隱得好好的痛揭開了，一絲絲滲出來，捂也捂不住。痛滲到眼皮，眼眶紅了濕了，這些天所有希望失望，所有的低頭碰撞全軟了，軟成一團又濃又粘的疲憊。喜雲撐不住了，在素容床上躺下。
喜雲低頭了，朝城市深深垂下頭。喜雲說，素容，我第一次進城，氣頭太重，不懂得想，狼狽了。可我不能回家，回家呆著會要了我的命。素容，碰上你是我的運氣。你城裏住得久，能不能幫我找個活？
同病相憐讓素容善感了，有關於城裏難熬的片段在麵前飛舞。素容很快對善感背過身，和現實麵對麵，喜雲，我也是打工的，能認識什麼人？
喜雲頭往下沉。
沒想到素容的話是轉折的，她坐到喜雲身邊，也是你運氣好，我這個品牌的促銷員還差一個。這個牌子本來有兩個人做，前段日子另一個辭工了，還沒找到合適的人，經理讓我幫著留意。這段時間，我一人頂兩個人的班，要命。我和經理說說。
素容！喜雲想跳，不敢跳。運氣撲地一聲落在你麵前，她都來不及準備。運氣這東西太玄，她怕太歡喜，把它驚走了。
喜雲站起來，謹謹慎慎地。謝謝。她說，隻能這樣說。
促銷員和普通售貨員不一樣，不是看看貨點點貨，稱稱東西就行的。促銷員底薪不高，但賣出的東西都有提成，全看你幹得怎樣。幹得好工資比其它售貨員高幾倍，幹得不好辛苦一個月比他們好不了多少，還得吃自己的。
沒事。喜雲說。現在她想不到工資，她隻想有吃了，有住了，城市把往外推她的手縮回了，她就留下了。
記住，明天經理問你，你就說幹這行很久了，大膽地說，看著他的眼睛說。
我沒幹過。喜雲怯怯地。
死腦筋。素容手一揮，想要這份工作？那就這麼說。
我行麼？
上學的時候，你比我聰明多了。
喜雲到書店宿舍搬東西時，兩個主人一下子友好了。喜雲謝她們，她們笑著，也謝喜雲。
17
穿上超市的工作服，喜雲感覺穿上了一件通行證，留在城市的證據。歸屬感煙一樣從頭籠到腳，溫溫的，柔柔的。
喜雲，今天你隨著我，先看我怎麼做，我邊一點點講。好了，頭抬起來，這樣縮頭縮脖，你是小偷呀。素容扯了扯喜雲，東張西望的喜雲立即捋直了目光。
走這邊。素容說，穿工作服上班的時候，一定要走後麵的員工樓梯，外麵樓梯是顧客走的。走錯了要罰款，你一天就白忙了。
喜雲閃閃身子，很自豪地記住這一規定。
今天你要仔細看。太好了，明天有你和我輪班，這幾天我腳要折了。超市裏要站直，多腰酸背疼也不能靠貨架，超市經理看見了會挨訓，碰上他心情不好，罰款算你倒黴。不過，你眼睛要是尖一點，可以偷偷靠一會。我們那個貨架位置挺好，對著樓梯口，方便迎顧客也方便看經理。嘻嘻。對了，記得收起你對機繡廠公子哥的態度，和超市裏的保安搞好關係。關係好了，你偶爾違點小規，他們全看不到。關係要是不好，你做得再好也有一身錯處，能讓你焦頭爛額。
站到貨架前，素容臉麵立即專業了。喜雲繃緊了，從發尾到腳後底。
喜雲，“香馨”就是我們的牌子。這邊是沐浴露，這邊是洗麵奶，這邊是潤膚、美白和去痘的各種保養品，發膠之類的在第三層。素容一一指點，喜雲默默地記，背課文一樣。
素容，這些化妝品都有人促銷？望著排得滿滿的貨架，喜雲覺得有一頂巨大的帽子兜頭扣下來。
也不全是，促銷的牌子一般是沒什麼名氣的新牌或雜牌，利潤高，但很難自銷。名牌、老牌子的產品一般是商場的貨品。
促銷的產品不是……喜雲的好奇急不可待。
促銷產品是外麵的人入的貨。商場出租貨架，每個月再從銷售中提成。促銷員是超市裏最特殊的，也最不老實的。因為我們有各自的老板，超市其實不是我們真正的老板。——小姐，有什麼可以幫忙的？素容啪地轉過身。喜雲糊塗地轉了半圈，看見素容搶前一步，跟上剛上來的一個時髦的年輕女士，又敏捷又熱情。
喜月極力回想，剛剛素容明明和她說話，眼睛是怎麼轉過去的？喜雲看到其它促銷員幾乎同時跟上前。但又默默退回來。喜雲忙跟上去，豎著耳朵聽，素容說的每個字，她都應該記下。
18
請問要點什麼？素容滿臉燦爛，目光上上下下地跳。
那女士眼皮垂著，愛理不理地，話懶懶地，說，看一看。喜雲腳步立即頓住了。
素容笑意一點沒淡，小姐，看你這氣質，應該是用高檔品的。
喜雲看到，那女士抬了下頭，眉梢和嘴角有了鬆動的意思。
小姐，請這邊，有個牌子很適合你。那女士的腳步隨了素容，那麼自然，就站到了“香馨”係列的產品麵前。這個牌子不錯，小姐你這樣的用了不可惜。
女士終於開口，想買沐浴露。
素容彎下腰，再直腰的時候，手裏有了一瓶家庭裝，最大的一瓶。素容說，您皮膚本來就好，隻要好好保養就行。要入秋了，這滋潤型的最好。
女士接過沐浴露，瞄了一眼，慢吞吞地說，這個牌子，沒見過。手裏的沐浴露就放回貨架了。喜雲的心往上吊。她看見其它促銷員的目光了，刷地投過一片，勾子一樣。
素容緩淡地說，噢，這個牌子質量有保證，貴一點，一般人用不起，買的少，知道的也少。老牌子也不錯的，請這邊看。素容把她帶到有名氣的老牌子前。喜雲暗暗著急，素容沒搞錯吧。
你看看這個。素容拿起一瓶牌子響當當的，這就很不錯，不過實話實話，名氣太大，難免有手腳，這是新包裝，你看，比舊包裝稀很多。說著，擠出沐浴露，沐浴露順瓶口流出，果然很稀。小姐，我看你人漂亮又識貨才說。剛才那牌子就不一樣。素容又拿起“香馨”沐浴露，也擠了一下，沐浴露湧出一團，真是很粘稠。質量明擺著。你聞聞，這沐浴露味道很好，清而不俗，衝過涼能保持很長一段時間。
那女士看看素容，那瓶老牌子放下了，又接過素容手裏那瓶。喜雲舌頭在口裏打卷，身後那片目光縮回去了。
好吧，我試試。那女士歪想了想，說，不好用回來找你。
素容笑容可掬，真金不怕火煉，你會成為我們的老顧客。
喜雲跟著笑，對那女士點頭，笨拙地說，真的不錯。
喜雲胳膊和腿都鬆展了，這樁生意算圓滿做成。素容卻在那女士轉身之際，加了一句，小姐，你這麼漂亮，應該用很好的保養品，看看有沒有合適的。那女士停下腳步，轉身了。
後來，除了沐浴露，那女士又拿走了一瓶滋潤霜和一瓶洗麵奶。
女士下樓了，喜雲湊過去，素容，你行。你怎麼敢一下子推薦最貴的？
素容揚起臉，這種人我見多了，妝化成那樣，又穿那麼露，準是酒店裏陪客的。這種人最怕人家說她俗，你就就誇她氣質高雅。不過，這種人也有好處，就是出手大方，錢花得痛快。隻要她們合心意，愈貴她們愈覺得高檔。人不高檔卻偏要用高檔品。素容嘴撇出極不屑的樣子。
喜雲就怪怪的，買東西的人怎麼想得到，和顏悅色後麵是這樣的念頭。
素容的本事確實讓人開眼界。
19
喜雲想不明白，素容，你說過促銷的雜牌比不上老牌子，為什麼擠出來的時候，老牌子很稀，我們這種牌子卻很稠？
素容笑了，有決竅，你過來。她聲音神秘地低了。她拿一瓶洗發水，動作很快地揉捏瓶子，洗發水很快地冒出來又縮回去，很粘稠。還是那瓶洗發水，放慢動作，洗發水慢慢出來，任它們流在瓶蓋上，稀了。喜雲恍然大悟，原來東西可以這樣賣。
素容，剛才你明明和我說話，卻是最快跟上顧客的，眼真尖。
你以為我隻在說話？貨架前，嘴可以說話，眼睛不能離開樓梯。有時，我們五六個促銷員圍一起，偷閑說話，別看每張嘴都興致勃勃，全心投入的樣子。隻要樓梯有一個人影，全都上去，勁是叫在暗處的。
喜雲沒信心了，一個人搶得過這麼多人？
放心，有規矩的。誰最先跟住，顧客就是誰的，其它人不能再跟。跟上了你就憑能力介紹，盡量別讓顧客拿別人的貨。如果顧客的手碰了別人的貨，該貨的促銷員會立即上前，介紹權就是她的。你得立即停嘴。
難怪剛才顧客放下你介紹的沐浴露時，其它人就盯過來了。喜雲感慨，她幾乎聞到硝煙的味了。
你也不能走開。隻要她沒爭取到，顧客一放下她的貨，你就可以繼續介紹。
素容，我們促銷的這個牌子真有你說的那樣好？喜雲的問話是試探性的，底氣不足。
拜托，喜雲，你是真笨還是假天真？那樣好的東西有多少？再說我從未用過，怎麼知道？
可是，這麼貴，比名牌還貴，能這麼賣？喜雲心裏有個結，害怕在胸前繚繞成一團。
要不，要促銷員幹嘛？再說，不貴檔次能上去？價錢一低，顧客立即懷疑是次品貨。素容晃頭，說服喜雲比說服顧客難。
剛剛顧客說，用得不好要回來找你，到時真回來了，怎麼辦？喜雲極擔心。
喜雲，你太可愛了！素容這次笑徹底了，捂住肚子。氣喘通了才說，你什麼時候在超市或者小賣部退東西順利過？那女的皮膚本來就不錯，用什麼都還是不錯，她隻會覺得產品算好。就算沒大作用也沒關係，我們的產品是次了點，但總沒什麼副作用。沒副作用，她拿什麼理由來找？又不是過期，也不會過敏。就算碰上個凶的，頂多讓她罵幾句，下次別介紹給她就行。這超市人流量大，進來買的多是流動人口，誰有心思為這點東西來退錢？
素容看透了東西，更看透了人的心思。喜雲明白了，賣貨的還要會賣心眼。
正說著，樓梯上來幾個年輕太太，喜雲和素容站在第二行貨架前。喜雲剛邁腳，早被其它促銷員一人一個跟住了。喜雲退回來的腳步就有點沮喪，有點愧疚。自己纏著素容說話，失了這個機會。
素容扯了下喜雲的胳膊肘，別皺臉，幹這一行的，哪能每個顧客都讓你跟了？有時慢一步，說不定又會跟上更好的顧客。素容翹翹下巴，你看，來了。喜雲一看，眉頭皺得更緊，上樓的是一個老伯，頭發稀疏斑白，這種顧客和化妝品有關係？
20
素容跟上去了，手伸在背後做手勢，喜雲就掐斷念頭，幾步隨上。
阿伯，買點什麼，我幫你找。素容笑出一副乖乖女的模樣。
阿伯轉過臉，皺紋裏全是歡喜，說，買瓶洗發的，大瓶的，不用老跑路。
阿伯，你自己洗？
阿伯點頭。
這種最好了。素容拿起家庭裝，指住瓶子的說明，它含有何首烏和黑芝麻，能黑發亮發，也有利於生發。
我看看。阿伯興趣很高，你是洗這種的？他望住素容卷過的，但是又濃又黑的頭發問。
素容稍愣了愣，笑綻了滿臉，阿伯，您眼睛靈，我就是用這個才紹給您，我阿爸也用這種。
有效？阿伯的目光在洗發水和素容的發上跳來跳去的。
當然要堅持用，又不是仙丹妙藥，也不是說用一兩瓶就顯了大效果。我是實話實說。你看，這洗發水很粘的。素容又擠瓶子了，黑色的洗發水一冒一冒地，又稠又香。
老伯笑了，當然。你這女仔說話實在，就要這瓶了。他接過洗發水朝素容揮手，直向樓下收銀台而去。
喜雲目瞪口呆，素容，這麼說行？你沒用過不說，你阿爸哪知道這牌子？
素容狠瞪了她一眼，那你就老老實實告訴他，這是雜牌，你喝西北風去。
喜雲沉默無言。過了一會，喜雲還是忍不住問，素容，他一個老人，你怎麼知道他上樓買的東西和我們的產品有關？
所以說，眼要尖。他上來時，眼光直朝化妝品貨架來，準八九不離十。老人不像逛街的女人，什麼都要看看。他們想買什麼是想好了的，直衝著那東西去，目光不會看到別處。
心悅誠服，喜雲看素容的目光有些癡了。
可一個老人家，怎麼能介紹這麼貴的？喜雲覺得有點冒險。
你沒看？他穿得不錯，手上的表不是普通貨。這種老人，家裏肯定有錢，平日兒女照顧得很好。一定是家裏人忙，才親自跑來買洗發水，肯定外行。
這半天的成績不錯，下班的時候，素容心情燦爛如門外的陽光，帶喜雲進小飯店炒了兩個小菜。喜雲吃得抬不起脖子。素容鼻子突然就酸了，她也這麼吃過飯，餓死鬼一樣。她說，喜雲，不用這樣吧，幾年沒吃飯？
十來天沒正正經經吃上頓熱飯。
喜雲鼓著雙頰，話被嚼得含含糊糊。
喜雲，上午我說得夠多了，下午我自己去。你回宿舍休息，明天正式上班。你剛做這工作，開始不能站太久，再站明天會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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