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後淒然一笑,說:“皇上有些過分了,女人那裏邊多麼嬌嫩,怎麼好往裏插竹管呢!咱們這位皇上啊,把那天大的才份都用在這上邊了!前兩天我聽說,皇上給長阜苑殿閣裏的宮娥下了道聖諭,從早到晚都不準她們穿胸衣內褲,以便隨時禦幸。起初我還不相信,就讓人叫了一個宮娥來,掀起她的裙子一看,唉,不說這些了……”
皇上諸如此類的奇怪想法,一時半會是說不完的。蕭後的耳朵裏麵已經聽了太多,與其說是習以為常,還不如說現在已經變得麻木了。
直到這個時候,柳娣才發現皇後的臉色與表情和往日有些不同,於是便問道:“皇後,你找我來,不隻是想要說說話吧?是不是還有什麼其他的事情?”
蕭後被柳娣一問,又是一聲長長的一聲歎息,轉過臉去,兩隻眼睛望著窗外。窗欞上麵粘著厚厚的雪白的絲絹,根本看不清楚窗外的景色,很顯然,蕭後在努力著平靜自己的心情,極力將眼眶中的淚水忍回去。這樣過了好大一會兒,她才回過頭來,對柳娣說:
“阿娣!”
柳娣感覺渾身一震,皇後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稱呼自己了,那是年輕時候的稱謂,隨著時間的流逝,皇後早就不這樣稱呼她了,所以柳娣才會感到吃驚:“皇後,你……”
蕭後平靜地說:“阿娣,來揚州之前,你曾說過想回家鄉去看看。唉,來這裏一年多了,也沒顧得上這件事。我想,現在你可以回去了。”
柳娣大吃一驚,說:“皇後,你是說讓我出,不再回來了?不,皇後,我那是跟你說著玩兒的,我不想走!”
“我托你辦件事。”蕭後說,“回到家鄉安頓好了以後,抽點空到我舅舅村裏看看。舅舅、舅媽大概都不在世了,你打聽一下他們的墳墓在哪兒,去替我上幾炷香,化些紙錢。”
柳娣幾乎要哭出聲來,她喊道:“皇後,我走了誰陪伴你啊?我不能走!”
“你想陪葬麼!我都不想陪葬,可是我不能走,也走不了。誰叫我是皇後呢!”蕭後指指桌上的那隻木匣,“回去以後,如果有鄉親們問起,皇後是個什麼樣的人啊?你就把那篇《述誌賦》給他們看看,讀讀。對他們說,皇後啊不是一個好皇後,她沒做好皇後。她應該是在河邊青石上洗衣裳的小丫頭,她應該是坐在織機前的老太婆,不該是一個永遠不會年輕,也永遠老不了的皇後。”
“皇後!”柳娣流著眼淚落下來。
“我在匣子裏麵放了一些金銀細軟,本想多給你一些,但是帶多了又多有不便,再說可如今道路上也不太太平。”
“皇後,我走了,皇上要是問起來,你應該怎麼交待?”
蕭後嗬嗬地大笑起來,她一邊將跪著的柳娣攙扶起來,一邊說道:“柳娣呀柳娣,你認為現在的皇上還會問起你嗎?他如今都在想做長城公了!”
長城公是陳朝後主陳叔寶死後,楊廣賜給他的諡號。有一天深夜,已經醉薰薰的楊廣突然回到歸雁,屁股還沒坐穩便又叫內侍上酒。蕭後勸他:“皇上還要喝到天亮麼?”
楊廣說:“當然,通宵達旦,這才叫通宵達旦!如今外麵有許多人算計朕,沒什麼大不了的!最終也還可以做個長城公,可以痛痛快快地喝酒嘛!”
蕭後明白了,皇上已經想好了後路,即便不做皇帝了,還可以像陳後主那樣,過著衣食無憂、花天酒地的王公生活。
蕭後捧起那隻木匣,遞到柳娣手裏,說:“回去收拾一下,走得越早越好。什麼時候走,都不許再來告別……”
“皇後,皇後啊!”
柳娣哭叫著,雙臂緊抱那隻木匣又要跪下,被蕭後一把拉住,將她推搡著出了門。柳娣站在門口,深深地鞠了一躬,才轉身走了。
確信柳娣已經走遠,蕭後匍伏在桌上放聲慟哭……
中原大亂,北歸無望了,楊廣召集群臣,商議建都丹陽一事。
丹陽,即過去陳朝的國都建康。楊廣的意思是,建都丹陽,有長江天塹能守,可保據江東。
虞世基以為這是一個絕好的主意,他上奏說:“江東百姓仰望聖駕已久,陛下過江,安撫黎民,這是大禹之舉!”
來揚州的時候,宇文述突然得了種不知名的急病,死在南下的船上。如今,楊廣最可信賴的臣將,隻有內史侍郎虞世基了。
右侯衛大將軍李才站出來厲聲喝道:“虞世基!你還想欺君誤國到什麼時候!”
這一聲喊,把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虞世基這麼多年身居高位,備受聖寵,絕沒想到有人敢在皇上麵前指名道姓地罵他,一瞬間氣得臉色煞白,結結巴巴地說:
“陛下,他,他……”
楊廣正色喝道:“李才,有話好好說,不得無禮!”
李才向楊廣跪下,說:“陛下,江東卑濕,地域險狹,若遷都丹陽,內要供奉皇上和百公卿,外要供給三軍,百姓必不堪重負,恐怕終究還會散亂的。臣以為,遷徙丹陽不是上策!”
這時虞世基緩過勁兒來,大聲吼道:“大膽李才,竟敢胡言亂語,誹謗朝政!江南是肥腴之地,物富糧豐,難道連公卿三軍也供養不了嗎?一派蠱惑人心的鬼話!”
李才說:“陛下,就算是內史侍郎的話有些道理,微臣還是請陛下三思。此次隨駕揚州的有十五萬之眾,軍中驍果衛士多是關中人,隨駕久居揚州,無不思念家鄉。如果陛下詔令北返,將士們一定個個奮勇,不怕什麼盜賊草寇橫行。但是,假若他們知道皇上意欲定都丹陽,回鄉無望,萬一驍果人人逃亡,其後果不堪設想!”
“人人逃亡?還萬一?”楊廣冷笑著說,“不是已經有人逃亡了麼?虞卿,那個帶領幾個驍果西逃的郎將竇賢怎麼樣了?”
虞世基會意地答道:“陛下,叛將竇賢已經追回,與隨他逃跑的衛士一起全部斬首!”
“嗯,好極!”楊廣得意地說,“李才,你是不是也要逃亡呀?”
“陛下,微臣絕無此意。李才如果想逃,今天就不會在陛下麵前了。”言外之意,我要想逃走,也不會被追回來的。
楊廣笑笑說:“好,一片忠心難能可貴。你可以退下了。”
李才剛走出殿門,楊廣對虞世基說:“派人盯著他,隻要他走出江都一步,就以叛逆謀反論處,就地斬首!”
楊廣又看看侍立殿下的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和司馬德戡幾個人,問道:“遷都丹陽之事,幾位愛卿以為如何?”
幾個人齊聲回答:“臣永遠遵從皇上聖意!”
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是宇文述的兩個兒子,宇文述死後,楊廣見這兄弟兩個有其父遺風,忠勇能幹,況且自己身邊缺人,便任命宇文化及為右屯衛將軍,宇文智及為將作少監。還讓宇文化及承襲父親爵位,掌握侍衛大權。
司馬德戡也是一名楊廣寵信的侍衛將領。楊廣見他們幾個都表示了忠君之意,心裏就踏實些了,揮揮手說:“你們都可以走了。”
然而楊廣有些疏忽,他沒有看到宇文化及他們在表示忠心的時候,眼睛裏隱含的那種陰森冰冷的神情。一場大的變亂正在醞釀之中。
看到臣僚們都走了,虞世基才又對楊廣說:“陛下,李才說的驍果思鄉,並非都是妄言,還需早作安定之計。”
楊廣說:“這件事朕也想到了,不知虞卿有什麼好辦法。”
虞世基說:“驍果衛士都是青壯,所謂思鄉,不過是想女人了。陛下隻需下詔,允許驍果在此地娶妻,他們就不會再惦記關中妻室,定能安心了。”
楊廣一聽笑了,說:“你真是多智多謀,這是條奇計。隻是哪裏有那麼多人為驍果們牽線說媒?”
虞世基搖頭說:“不用說媒。陛下敕令揚州城裏及其四鄉的寡婦和未嫁女全都集於宮監,再讓驍果兵士前往,任意挑選一個為妻就行了!”
楊廣覺得這個辦法太妙了,高興地說:“好!這件事就交給你了,你覺得怎麼好就怎麼辦!”
這一夜,楊廣回到了歸雁宮。他果然沒有問及柳娣的事,隻是吩咐內侍備了佳肴,讓蕭後陪他一起喝酒。
蕭後陪坐在側,卻滴酒不沾,眼看皇上一杯接著一杯地喝。許久,蕭後終於忍不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