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過後便是國慶，國慶放長假，我回到了農村。
我與妻悄然推開一座農家小院的大門，這就是我的家。母親在世時，我經常回到這裏，陪伴母親，安慰母親盼兒歸的心。在她老人家心目中，這裏才是我的家。在城裏住的鴿子籠不過是兒子出門在外歇腳的地方，那算什麼家？！家，就在這裏。這裏有一個小院子，有親戚鄰人，有豬圈羊圈，有貓叫狗叫。這裏生了我養了我又送我出了門。
打掃完房子和廚房，從井裏汲一缸清水，燒鍋做飯，飯罷，已是傍晚。
這才是真正的秋夜。天藍得讓人心醉。星星撲閃撲閃在藍天下此起彼伏。月亮更是冰清玉潔般掛在當空，把院子裏的杏樹、龍爪槐、石榴和紫薇印在地麵上。枝葉密處顯深疏處顯淺，空隙間卻露出片片月光，恰似一幅水墨畫鋪在地上。我在院子裏踱步，時而舉頭望那明月繁星，時而低頭欣賞這朵朵樹影；我在院子裏久久地佇立，盡情享受這秋天的寧靜和愜意；我在院子裏啥也不想，隻是深深地吸進滿院的清新，一次又一次地盡力吐出從城裏那灰蒙蒙霧沉沉裏帶出來的汙濁；終於，我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凝思自問：兒時怎麼沒有如此這般的感受？莫不是在城裏呆得久了，隻知道熱了涼了，回到了這裏，才知道春了秋了？
正是收獲的季節。滿世界的莊稼成熟了，等待著收獲。酥梨，熟得黃亮黃亮，咬一口一包水。蘋果紅中透著粉白，脆甜脆甜，這是紅富士，套了袋的。村莊被蘋果和梨樹的林子包圍，田間的路被一片接一片的果園埋沒。掛滿蘋果、梨的果樹像一個一個多子女的漢子，被累累果實壓得直不起枝幹。樹葉也不似春天那樣的翠綠，顯現出秋天的成熟和滄桑。
走出果園的重重包圍，便可見一片又一片的玉米。今年雨水好，玉米長得齊刷刷像海一樣見風起波。玉米稈半腰處卻是一條黃中見白的腰帶，那是農民們就要到手的果實。
閑時閑得呻喚忙來忙得要死的農民，目下可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最忙的時月，這一年麵朝黃土背朝天就是為了這一秋。秋後才能算一年的賬，秋後還要種下明年的莊稼，那是為了明年的收獲。
首先忙起來的是女人。平時出門總是要照照鏡子抿抿頭發的媳婦女子們這時也顧不上打扮，天一亮睜開眼就下地去了。男人們平時遊手好閑，沒活打麻將，有活也打麻將，活讓女人幹。女人幹完活做好飯，幾次從麻將桌上叫不回男人。要是碰上男人打麻將輸了，他會一邊搓牌一邊回頭臭罵女人：“叫你媽的比！越叫越輸！”女人一肚子委屈，卻要照顧男人的麵子，便不吭聲，隻是在回家的路上低聲罵一句：“還不死在麻將桌上！”秋收秋種開始了，這時男人們便撂下麻將，車子一拉，卸蘋果卸梨，掰棒子挖杆杆，一大晌一大晌悶著頭幹。裝滿一車蘋果梨，男人駕轅，女人推坡，到了家門口，男人兩隻胳膊各掛一個籠往回搬，女人從籠裏往外撿。這時的男人顯出了力量和威風，顯出了男人的不可缺少，這時的女人為有如此壯實有力氣的男人而心滿意足。
村裏人知道了我從城裏回來，晚上便來看我，和我聊天，向我訴苦。他們說，現在給農民減了稅，補了錢，糧食又漲了價，公家的好處農民知道，可化肥漲價又拿去了。娃娃上學要錢，老人看病要錢，農民還是缺錢，農村還是窮呀！
話雖這般說，第二天麻早，男人女人們又都下了地。蘋果梨得抓緊摘，玉米也要收了，日子就靠秋天的收獲過了。
但願今年的蘋果和梨賣個好價錢！
right2004年10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