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腿和胸都被石頭磕出了血,我輕鬆地想:流吧,願意流多少就流多少。喘息,看一眼紅泳衣女人,她既然是我的目標,我又活著就應該看一眼。該女姿色一般,正跟兩個穿褲衩的男人調情,沒有看頭。此刻六根清淨矣。即使該女脫光泳衣舞蹈,我也決不旁視了。因為她之光腚與我之生命相比,後者更重要。當然她也不會無緣無故地光腚,她沒那麼蠢。但我蠢,我為什麼無緣無故遊到這邊來,險被溺斃呢?
但過了一會兒,我卻自覺豪壯,感到自己長了一顆英雄膽,做了一件讓我很佩服自己的事情。
歇夠了,我沿一段渡人較多的地方渡回去了,幾乎沒費什麼勁兒。太子河的詭黠我總算領教了。
到對岸後,我向單位的幾個人簡述曆險記,他們都淡然,隻稱“是嗎?”我一想,按新聞學原理,我遇難是新聞,未遇難自然引不起別人的新聞欲。另外,人與人之間原本就是淡漠的。他們當時正忙著玩,即在膝蓋深的水裏趴在氣墊子上麵,鼓著腮幫子劃水操練。我原本請他們可憐我,這時反而很可憐他們了。
這次旅遊是單位組織的,河邊這一幕結束,又上車去水洞、關門山水庫參觀。回頭的路上,於本溪市區左近,車停了,又有人下河玩。
這仍是太子河,我像毛委員一樣叉腰於河畔,盯著它看。我還想下河,一種報複的心理作祟。說“報複”有些可笑,太子河差點淹死我,但我不可能把太子河淹死,何報複之有。我又下河了,仍橫渡。此處的太子河,的確有些低三下四了。我踩著路腳的鵝卵石,左搖右晃地向裏麵走,欲於深處泅渡。但河水隻沒腿肚子,走到河中間也是如此。河水嘩嘩流著,冒一寸多高的小浪頭,淺水即如此,喧嘩而輕薄。就這樣,我從河裏走過去了,很無趣。太子河服了,我對自己說。
往回返,走到河心,我坐下來。水到腋窩,卻衝得我往前出溜,屁股在卵石上顛簸,甚不適。我抱著一塊大石頭,水衝不動我了,穩坐水中央。
這時,我感到了水的美妙溫柔。它從你的肋下、耳邊甚至腳趾縫間悠然穿過。你全身都感到了水的流動,我體會到河裏的石頭和水草的快樂,日夜有水流過,焉能不樂?
水流我。流吧你們,我想到我與太子河原是朋友。既然不被溺斃,何妨溫柔待爾。我與它握手言和了。所謂惺惺惜惺惺。
這是幾個月前的事了,近日讀報,聞一青年在太子河遇險(估計正在沒淹死我那個漩渦),有俠義青年下水將其救出,救人者卻獻身了。新聞的核心部分在於,被救的人上岸便逃逸了,因為他知道自己的恩人被淹死了,怕攤麻煩事。這樣的龜孫子你救他幹啥?後一句不是報上寫的,是我說的。
這使我又想起了太子河,其險我已不放在心上,難忘的是抱石盤坐河心,水流我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