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節 西伯利亞的熊媽媽(2 / 2)

“這是什麼意思?”保郎問。

“意思是,它們沒食物,要餓死了,想吃掉我們。我們也沒食物,想吃掉它們。但是,我沒把握一槍打死母熊。它會在我裝子彈的空隙撲過來。我可以一槍打死熊崽,母熊也會一掌打死我兒子。然而我有槍,它不敢。”

保郎問:“熊知道槍的厲害嗎?”

當然。熊像你們中國人一樣聰明。我們就這樣對峙。它們母子、我們父子,靜靜坐著,誰也不動。我兒子朱格已經昏迷過去了,腹瀉脫水,加上餓。我心裏懊惱,但沒辦法。我一動,母熊就會撲向我兒子。

母熊的眼睛始終看著我的槍。它的小眼睛對槍又迷惑又崇拜。好吧,我舉著槍,走到懸崖邊上——我身後十步左右是一處懸崖——在石頭上把槍摔碎,扔下去。母熊見到這個情景,頭像斧子一樣往地上撞,這是感激,我能看到它流出的眼淚。這回公平了,我想,搏鬥吧,要不然你們走開,像陌生人那樣。

熊不走,也不上來撲我們。這下我沒辦法了,我毀掉槍,表明傷不到你們,還要怎麼樣?再想,母熊是想為幼崽謀一點食物。為了讓它們走,也為了我兒子,我閉著眼用刀把左小臂割斷扔了過去。上帝啊!熊崽撕咬我的左臂,上麵竟然還有我的手指。你們想不到後麵的事情,母熊走過來舔我的傷口。它的帶刺兒的舌頭舔著上麵的血,我閉著眼睛對熊說:吃掉我吧,但別傷害我的兒子。

可能我昏了過去,總之被母熊的吼聲弄醒。它看著我,然後,瘋一樣奔跑,從懸崖撲下去。我費了很長時間才弄明白,母熊自殺了。要知道動物從來不自殺,但熊媽媽從懸崖跳下去了。我膽戰心驚地爬到懸崖邊往下看,母熊躺在一塊石頭上,嘴和鼻子冒血。它死了。

德維用殘臂抱著頭,說了一大段話,保郎翻譯不出來。我想問“後來呢”,沒敢也沒好意思問。

霍騰說:“告訴他們結局,德維。”

“結局就是,我們活到了今天。我兒子朱格去鐵匠家取火鐮,明天回來。”

“說熊。”霍騰提示。

“唉!我們吃了熊的肉,活了過來。我又蹬著冰水給熊崽撈來很多魚,它吃飽走了。熊媽媽(指標本)被我帶回來。我的傷口被它舔過之後好了。”德維給熊的嘴邊塞一支“紅河”牌香煙,往它頭上灑一些啤酒。

“這是哪一年?”我問。

“普京第三次到我們圖瓦打獵那年。”

“二〇〇六年。”霍騰說。

之後,德維問:中國還有皇帝嗎?長城上有酒館嗎?中國女人會生雙胞胎嗎?我一一作答,卻不敢看牆上的熊媽媽的眼睛。為了熊崽,它竟有那麼大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