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情況下,朝廷隻得命令嶽飛領兵救援楚州。嶽飛接到命令後,便差統製官張憲守泰州,自己率主力到三墩安營紮寨,聲援楚州。隨後就進軍承州。在承州境內近一個月的時間裏,嶽軍與金軍重兵大戰三次,每次都取得勝利。
嶽飛這次挺進淮南,實際上處於孤軍作戰的局麵,嶽飛曾幾次請求劉光世增派一兩千名士兵,調撥十幾天的軍糧,以便激勵士卒,解楚州之圍。但劉光世始終未允,這樣,嶽飛也難以把軍隊直接開到楚州去跟敵人作戰。
在糧盡援絕的情況下,九月底,楚州城被金兵攻破。知州趙立英勇犧牲。楚州淪陷後,嶽飛隻得退回泰州,加緊措置防禦工作。浙西安撫大使劉光世為了推卸不救楚州的罪責,竟然向朝廷一再聲稱,承、楚兩州的失陷完全是因為嶽飛拖延時間,否則一定能打敗承州的敵軍和解救楚州之圍。但朝廷並未加罪嶽飛。
金撻懶攻下楚州城後不久,帶領二十萬人,沿著大運河轉向泰州。撻懶首先進攻泰州的水寨。張榮一直堅持到十一月,隻好放棄水寨,率領水軍向南轉移。泰州地處平原,無山險可恃,唯一的地利是湖泊和河道。水寨的失陷,使泰州城完全暴露在金軍麵前,嶽飛軍已經無險可恃。這時,往湖州催督軍糧的使臣空著手回來報告說,湖州知州趙子璘借口尚未接到朝廷命令,拒絕調撥。在這種困難情況下,嶽飛估計敵我力量過於懸殊,決定放棄泰州城,向南撤退。嶽飛軍由柴墟渡過長江,移屯江陰,隨即把失守的消息報告朝廷,聽候治罪。朝廷下詔答應他領軍在江陰就糧,盡力防禦金軍過江。
艱苦轉戰,收複失地
後來,金軍改變戰略,集中東、西兩路兵力征服陝西和四川地區。兀朮引主力進入川、陝作戰。在中原,則扶植漢奸劉豫建立齊國,作為金、宋中間的緩衝,使宋不能直接威脅金朝,而金朝可以隨時通過齊國攻打宋朝。
金朝統治者還施展了一條更為毒辣的詭計,把已經投降的秦檜放回宋朝去充當奸細。目的就是讓秦檜勸諭南宋皇帝自動歸順,世代臣屬,年年納貢,這樣就可以“不煩汗馬之勞,而坐享厚利”。
秦檜突然歸來,引起許多官員的懷疑。隻有宰相範宗尹跟秦檜是老相識,在趙構麵前極力推薦秦檜“忠心”,因而得以見到趙構。秦檜一見趙構,就兜售“議和”妙策。趙構顯然對秦檜表示出了好感,任命秦檜為禮部尚書。三個月後,即紹興元年(公元1131年)二月,升為參知政事。七月,範宗尹罷宰相職,秦檜乘機做了右相兼知樞密院事。秦檜在朝網羅主和官員作為自己的黨羽。
次年七月,左相呂頤浩出師回到朝中,與秦檜意見不和。八月,殿中侍禦史黃龜年彈劾秦檜“專門主張和議,阻礙國家恢複中原故土的長遠計劃”,“培植黨羽,獨專大權”等罪。呂頤浩也向趙構極力揭露秦檜。趙構向兵部侍郎說:“秦檜說‘南人歸南,北人歸北’,朕是北人,該歸哪裏?”又說:“秦檜做宰相已經幾個月了,說要聳動天下,可是到現在還沒有聽說什麼。”於是將秦檜罷免相位,並且在朝堂出榜宣告,朝廷“永不複用”。秦檜的黨羽也被驅逐一空。
從紹興元年到紹興三年,嶽飛前後三年馳騁在江西、湖南等地,既平定了叛亂武裝,也鎮壓了農民起義。他從這些武裝力量中收編了一部分精明強幹的士兵,用來補充隊伍,繩以紀律,使自己的部隊逐漸發展成一支擁有近三萬人的勁旅。嶽飛逐漸成為與劉光世、韓世忠、張俊相提並論的大將。紹興三年九月。嶽飛帶著長子嶽雲,到臨安府(浙江杭州)朝見趙構。嶽飛被提升為鎮南軍承宣使、神武後軍都統製、江南西路舒蘄州製置使,在江州(江西九江)、興國軍(湖北陽新)、南康軍(江西星子)一帶駐軍防守。
同年十月,劉豫軍隊切斷了朝廷通向川、陝的交通,也直接威脅湖南、湖北的安全。嶽飛接連不斷地向朝廷寫奏章,建議及早進兵中原,收複襄陽等六州。在朱勝非和趙鼎的勸說和鼓勵下,趙構勉強同意嶽飛的計劃,任命嶽飛為製置使,把收複襄、鄧等州的重任完全托付給了他,並把熟悉襄漢一帶地利的勇將牛皋調到他軍中。
五月初1,嶽飛領兵出征,在初5到達郢州(湖北鍾祥)城外,次日一舉攻下郢州。稍事休整,即派張憲、徐慶分兵攻取隨州(湖北隨縣),嶽飛親自領兵直趨襄陽府。
當嶽飛順利地收複了襄陽府時,張憲、徐慶帶兵往東攻打隨州,連攻一個多月,還是沒有得手。嶽飛得報,派牛皋前去支援。此後,嶽飛按照預定的計劃,在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內,迅速收複了襄、鄧等六州,有力地保衛了長江中遊,打開了川陝通向朝廷的道路。與此同時,擊潰了偽齊的主力李成大軍,偽齊從此一蹶不振。
嶽家軍本來可以乘勝長驅直入,收複中原更多失土。但是,趙構並非真想收複中原,他隻是迫於形勢,不得不派嶽飛出兵。他害怕過於刺激金朝統治者會招惹對方更大的報複。所以,在嶽飛領兵出發之前,就用“三省、樞密院同奉聖旨”的名義,告誡嶽飛:這次出兵,隻準收複襄陽等六個州軍的土地,不得越出這一界限;敵軍逃遁出境,不須遠追;不得提出“提兵北伐”、“收複汴京”之類的口號;此仗打完,大軍回江上屯駐。遵照這些規定,嶽飛在收複六州後,很快就任命新的地方官,分撥人馬鎮守,安頓流亡百姓,然後下令班師,帶領大軍回到鄂州。
襄、鄧大捷,嶽飛被提升為清遠軍節度使、湖北路荊襄潭州製置使,兼管新成立的襄陽府路(包括襄、鄧六州)。不久,進封武昌郡開國侯。
主張北伐,反對議和
紹興六年二月,堅決主張抗金的張浚以宰相兼都督諸路軍馬事的身份,召集各路將領集議北伐,嶽飛進駐襄陽府,準備收複中原。
從七月到十一月間,嶽飛率部屢屢痛擊劉豫的偽齊軍。紹興七年(公元1137年)十一月,金下令廢黜劉豫為蜀王,取消齊國政權。撻懶等人主張將河南、陝西地區歸還給宋朝,要求趙構向金稱臣,貢納歲幣。金熙宗與群臣議定後,就將宋朝在金的使臣王倫放回,讓他回去報告金朝準許和議的消息。
十二月,王倫向趙構轉達了撻懶的口信,還把金朝允許歸還“梓宮”(徽宗的靈柩)和皇太後,以及退還河南各州等事告訴趙構。趙構得報大喜,立即厚賞王倫,決意加緊與金議和。為了準備和議,趙構重新想起了秦檜,認為秦檜是乞和的最合適人選,於是不顧幾年前發布的“永不複用”秦檜的命令,第二次任命他為右相兼樞密使。
秦檜再次任相,完全摸透了趙構急於求和的心理,便盡力迎合;同時,打擊和排擠所有反對和議的官員,扶植黨羽。許多大臣都因反對和議而相繼被罷官。
秦檜與趙構沆瀣一氣,十分露骨地向金朝統治者乞降,引起宋朝文武官員和廣大人民的激烈反對。福建安撫大使張浚連續五次上書,駁斥秦檜等人的謬論。韓世忠連上十多道奏章,要求拒絕議和,發兵決戰。吏部尚書張燾等聯名上書反對。臨安城內外連續喧騰了好幾天,街頭巷尾出現了“秦相公是細作”的匿名揭貼,甚至有些人準備要刺殺秦檜。
在全國上下反對與金議和的熱潮中,嶽飛一直在準備對金用兵,策劃如何北伐。他要求朝廷乘金人廢劉豫之機,發兵出征,以雪積年的恥辱,無奈大勢不由己。
紹興八年十二月,秦檜以宰相的身份,到臨安金朝使臣的賓館,跪拜在金使的腳下,誠惶誠恐地接受了金朝的詔書。金朝答應把陝西、河南“賜還”給宋朝,並歸還徽宗及其皇後的靈柩;宋朝向金稱臣,每年進貢銀25萬兩、絹25萬匹。趙構、秦檜一夥就這樣使宋朝變成了金的屬國。紹興九年正月,趙構以和議達成布告全國,大赦天下,以示慶祝。滿朝文武百官也因之加官進爵。
嶽飛在接到朝廷頒發的議和赦令後,必須上表致謝。在謝表中,嶽飛再次申述他一貫反對“和議”,堅持抗敵的主張。他列舉一些曆史事實來證明“夷虜”背信棄義,往往盟約的墨跡未幹,他們便又興師侵犯中原。為了暫時解除國家的危難而議和,決不是長遠之計。為了國家的前途,他堅決表示願意製定方略,收複河東、河北,直搗燕雲,為國複仇。嶽飛這篇充滿愛國激情的謝表,道出了廣大愛國人民的心聲,士大夫們爭相傳誦,以致很快就家喻戶曉。這篇謝表實際上變成一道討伐投降派的檄文,因此,秦檜對嶽飛恨得咬牙切齒。
為了粉飾太平,取得武臣對“和議”的支持,趙構授予劉光世、張俊、韓世忠三大將新的封號和官爵,也提升嶽飛為開府儀同三司。嶽飛連上四奏,提出了辭免新頭銜的要求。在奏章中,他指出“虜情奸詐”,“現今的形勢是隻能引以為危而不能引以為安,隻足以使人憂慮而不足以使人祝賀,應該加緊訓練士兵,以備不測,而不應該論功行賞,被敵人恥笑。”要求朝廷追回成命,以便“保全臣節”。
嶽飛堅決反對“議和”,引起趙構的不滿,更引起秦檜的仇視。但他們自己心虛,對嶽飛一時也無可奈何。
北伐捷報,詔書班師
紹興九年秋,金熙宗以謀反的罪名處死了撻懶等大臣,提升兀朮為都元帥。兀朮認為,把陝西、河南疆土歸還給宋朝是最大的失策,決意發兵奪回,並進一步滅掉南宋。紹興十年五月,金熙宗采納兀朮等人的建議,撕毀和約,下令元帥府伐宋。金兀朮決定一改秋季出戰的常規,在盛夏用兵。金軍分成四路,向宋發動大規模的進攻。在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裏,金朝歸還的土地重新全部陷落。
趙構和秦檜一夥慌了手腳,急令各軍分頭進行抵抗。
嶽飛接到趙構命令他“乘機戰勝”金軍的親筆詔書,立刻調兵遣將,準備出擊。這時,順昌被圍,情勢危急,嶽飛派遣張憲、姚政帶領一支兵馬,日夜兼程趕去應援。嶽飛自己則統率大軍,從駐地鄂州出發,大舉北伐,一舉取得了郾城大戰、朱仙鎮大戰等戰役的勝利,重創金兀朮。
正當宋朝軍民精神振奮,迎接即將到來的勝利時,突然從臨安傳出了一個驚人的消息。原來趙構既怕嶽家軍打敗,又怕嶽家軍全勝。打敗了,南宋小朝廷難保,他自己可能淪為階下囚;全勝則又擔心嶽飛功勳太大,有震主之威,難以駕馭。尤其令他擔心的是,如嶽飛完全恢複失地,金將欽宗送回,自己就要將皇位讓與欽宗。這是他的一塊大心病。秦檜更怕嶽飛打勝,因為他是為金朝主子效勞,以主和起家的。嶽飛得勝之日,便是他性命難保之時。他摸透了趙構的心理,指使一名官員上書趙構說:“現今兵弱將少,民困國乏,嶽飛如果深入敵境,豈不危險!希望陛下命令嶽飛暫且班師,待將來兵強將眾,糧食充足,再興師北伐,當可一舉而定,這才是萬全之計。”趙構本來心懷鬼胎,一見奏書,正中下懷,立即下令各路大軍停止進擊,一律撤回原來的駐地。
嶽飛接到朝廷的命令,一麵讓將士整裝待發,一麵在七月十八日上奏力爭。他在奏章中說:“金賊屢次敗衄,銳氣喪盡,內外震駭,打算棄掉輜重,迅速渡河。況且現今豪傑聞風響應,將士奮不顧身,天時人事,誰強誰弱,已一目了然。大功即將告成,時機不可輕失。”他堅決要求乘勝北進,擴大戰果。但是,嶽飛的這一奏章還沒有送到臨安,趙構已在一天之內用金字牌(朱漆的木牌,長一尺多,上麵刻著金字,是用來傳遞皇帝發下的特急件的一種標誌,按規定不分晝夜,鳴鈴走遞,一天行四百到五百裏)發出十二道詔書,催促嶽飛班師,理由是“孤軍不可久留”。
一道道詔書使嶽飛悲憤不已。嶽飛淚流滿麵,悲傷地說:“十年的努力,一旦付之東流!收複的各州,一朝全部丟棄。社稷江山,難以中興;乾坤世界,無由再複!”諸將也痛哭流涕。就這樣,嶽飛被迫下令撤軍。在撤軍前,為防備兀朮聞訊派兵偷襲,故意放出風聲,說明天將要渡河。金兀朮害怕汴京城內百姓作嶽家軍的內應,連夜棄城,北逃一百多裏。
嶽家軍班師的消息不脛而走,百姓們紛紛趕來挽留。他們擋住嶽飛的坐騎,痛哭失聲地訴說:“我們頂香盆、運糧草,迎接王師,金賊知道得一清二楚。現今相公一走,我們就沒法活命了。”嶽飛勒住馬頭,流著淚,拿出趙構的詔書,讓百姓們觀看,說:“朝廷有詔書,我不能不走嗬!”他隻好再三安慰百姓,勸他們南撤到襄、漢一帶。為此,他命令留兵幾天,掩護百姓撤退。
嶽飛率軍從郾城班師。
金兀朮聽說嶽家軍已經撤走,不禁額手稱慶,緊接著便派兵重新奪占了中原地區的許多州縣。
罪名何有 冤殺忠臣
金兀朮曾秘密寫信給秦檜說:“你一天到晚請求講和,而嶽飛卻正想進攻河北,還殺死我女婿,此仇非報不可。必須殺了嶽飛,才可以講和。”他向秦檜明確提出以害死嶽飛為議和的條件。
紹興八年,嶽飛多次要求增添兵力,趙構加以拒絕,說“寧可縮小防區,也不能添兵”。要防止“尾大不掉”。嶽飛曾當麵建議趙構早建皇儲,趙構更大為不滿,說:“武將不應幹預朝政。”嶽飛重創金軍主力,聲威大震,這在趙構看來是武將挾震主之威,更難於容忍。加上嶽飛始終不渝地反對苟安投降,堅持抗戰,以“直搗黃龍”為目標,這就更難為趙構所容忍。
紹興十一年正月,金兀朮再次征兵十多萬,侵犯淮西,趙構命令韓世忠、張俊等大將合兵淮西。二月初,金軍已占領廬州。嶽飛二月九日接到前往江州應援的詔令,稍作準備,十一日便領兵上道。三月四日,金兀朮采用酈瓊的計策,發兵急攻濠州,八天後破城。張俊會合楊沂中、劉錡所部,回兵救援,為金兵所敗。接著,韓世忠在濠州附近也被金軍打敗。十三日,嶽飛率部趕到濠州定遠縣(安徽定遠)。這時,張俊、楊沂中、韓世忠等部宋軍已經敗退,而金兀朮聽說嶽家軍開到,立即引兵退回淮北。
趙構和秦檜經過密議,以酬賞柘皋之捷的名義,把韓世忠、張俊、嶽飛召到臨安。趙構任命韓世忠、張俊為樞密使,嶽飛為副使。幾天後,宣布撤消三大將的宣撫司機構,將所轄人馬直屬皇帝“禦前”。
趙構和秦檜一舉剝奪了三大將的兵權,這是他們蓄謀已久的陰謀的第一步。緊接著是解散三大將的軍隊,防止他們的部屬因懷念舊帥而違抗朝廷命令。同時,利用三大將的矛盾,逐個翦除。五月,趙構命令張俊和嶽飛出使淮東,檢閱韓世忠的兵馬,籌措戰守之策。實際上,趙構和秦檜布置給張、嶽的任務是拆散韓家軍、羅織韓世忠的“罪狀”。臨行前,秦檜向嶽飛透露趙構的真實意圖,要他到韓家軍駐地去搜羅韓世忠的“罪狀”。秦檜還假示關懷,要嶽飛防備韓家軍叛變。生性耿直的嶽飛立即回答秦檜說:“韓世忠已經升任樞府,楚州的軍隊就是朝廷的軍隊。公相(指秦檜)命我帶兵自衛,有什麼用處呢?至於叫我去收羅同列的陰私,隻會使公相失望。”
嶽飛和張俊到楚州後,張俊一夥按照秦檜的預謀,誣告韓世忠的心腹將領耿著,說:“耿著企圖動搖軍心,圖謀叛逆,而且還要韓世忠螢掌兵權。”嶽飛事先已經知道秦檜的陰謀,對韓世忠的遭遇極為感歎,他說:“我和韓世忠一起為朝廷做事,豈能使他無辜被罪!否則,我就對不起他了。”於是立即寫信急報韓世忠。韓世忠得報,緊急求見趙構,哭訴了一場。趙構假裝不知道這件事,讓秦檜審理耿著一案,因而耿著得以免死,以刺配流放了事。
嶽飛在韓世忠的問題上秉公盡義,因此更得罪了秦檜,也得罪了趙構。七月間,嶽飛從楚州回到臨安。十六日,秦檜唆使右諫議大夫萬俟卨首先發難,上書指責嶽飛“爵高祿厚,誌滿意得,日漸頹惰”。具體“罪狀”有二:一是柘皋之戰,違反詔旨,不及時發兵,很久才到蘄、舒;二是揚言楚州不可守,沮喪士氣,動搖民心。萬俟卨請求罷免嶽飛的樞密副使。趙構親自出場配合,首肯萬俟卨的話,說:“嶽飛公然聲稱楚州不可守,修城有什麼用,這是因為將士久戍楚州而感到厭煩,想棄城而到別處去,嶽飛的用意是附合下級以釣聲譽,所以說出這種話來,叫朕去依靠誰!”
秦檜乘機推波助瀾,說:“嶽飛的話說到這個地步,而朝廷內外有的人還不知道。”接著,禦史中丞何鑄、殿中侍禦史羅汝楫也交章彈劾嶽飛,大意跟萬俟卨所說相同,請求趙構“速賜處分”。嶽飛立即連上三奏,要求辭職。八月九日,趙構罷免嶽飛樞密副使之職,改任萬壽觀使的閑職。
嶽飛居閑後,既無兵,又無權,但是,趙構和秦檜對嶽飛的迫害並不到此止步。他們覺得嶽飛雖已罷官,但他的愛將王貴和張憲仍分別擔任嶽家軍的都統製和副都統製;同時,英勇善戰的嶽家軍依舊存在。這些都使他們不能放心。因此,他們又施展一係列陰謀詭計,以達到殺害嶽飛和解散嶽家軍的目的。
還在六月間,趙構和秦檜就已派林大聲為湖、廣總領官,不僅總管嶽家軍糧餉,還有權統率各軍。林大聲到鄂州後,想方設法收集嶽飛的材料,網羅敗類,企圖使嶽飛的部將們互相攻擊,然後牽連嶽飛父子。嶽飛手下有一個叫王俊的前軍副統製,屢次因奸貪而受到張憲的處罰,對張憲懷恨在心。林大聲覓到王俊,如獲至寶,便向王俊暗示了秦檜的意圖。王俊受寵若驚,覺得這是難得的升官發財的好機會,還可乘機報複張憲。
林大聲和王俊經過精心策劃,由王俊出麵誣告說,張憲曾對王俊談及,為嶽飛罷官,準備裹脅大軍由鄂州移屯襄陽,逼迫朝廷釋放嶽飛,並把兵權交還給嶽飛。如朝廷派兵來剿,則請番兵幫助。王俊的狀詞破綻很多,最明顯的是張憲和王俊原來關係並不融洽,王俊又是盡人皆知、專事告密的無恥之徒,張憲決不會跟他推心置腹地商議這種大事。
張憲原準備去臨安朝見趙構。等張憲經過鎮江時,王俊的誣告狀已送到了張俊手中。張俊立即在鎮江將張憲拘押起來。根據宋朝的法製,樞密院無權審訊犯人,但張俊求功心切,不等將張憲解往臨安,就在行府私設刑堂。張俊使用種種毒刑,把張憲打得體無完膚,企圖逼迫張憲承認收到過嶽飛的親筆信,信上命令張憲設法使朝廷將兵權歸還嶽飛。並把王俊叫來當堂對證,但張憲寧死不屈,不肯誣認。張俊見動刑和對證都不能使張憲屈服,便假造供詞,上奏說:張憲已供認“在收到嶽飛文字後謀反”。
按照事先的策劃,不論指使王俊誣告,或者脅迫王貴,拷打張憲,無非是為了順藤摸瓜,以牽連嶽飛父子。十月十三日,趙構傳下“聖旨”,命令在刑部大理寺設立製勘院,以審理此案,然後“聞奏”。於是嶽飛和嶽雲都被逮捕,押送到大理寺獄中。與此同時,朝廷還出榜公布,說張憲一案“其謀牽連嶽飛,遂逮捕歸案,設詔獄審問”。此案由趙構親自審理,可見關係重大。
嶽飛被投入牢獄後,由禦史中丞何鑄、大理卿周三畏共同審訊。何鑄原來附和秦檜,曾參預彈劾嶽飛。審訊時,何鑄傳嶽飛到庭,要嶽飛交待“謀反”的罪行。嶽飛撕開衣服,袒露背部,叫何鑄看他背上刺著的“精忠報國”四個大字。這幾個字深深透入肌膚,是他老母姚氏早年親手刺上的。何鑄不禁深受感動。在繼續審訊時,何鑄逐步發現王俊的狀詞、張俊的奏章等都是無實據的誣陷之詞,說明嶽飛蒙受了不白之冤。他把這一看法稟告秦檜。秦檜聽罷,大為不滿,便向何鑄透露,這次逮捕和審訊嶽飛不是他秦檜的主意,而是“聖上的意思”。何鑄不聽,仍然據理力爭,說:“我何鑄豈止是為了一個嶽飛!強敵未滅,無故殺一名大將,會失去士卒的信心,不是社稷長久之計!”秦檜無言以對,憤憤而去。
何鑄為嶽飛鳴冤,審訊工作自然毫無進展。趙構和秦檜就用別的名義,將何鑄調離禦史台,不久後又將他貶官。十一月二十一日,改由萬俟卨、羅汝楫、周三畏等人重新審理嶽飛這一案子。
萬俟卨以前任湖北提點刑獄時,嶽飛宣撫荊湖,曾對萬俟卨很不客氣,萬俟卨一直耿耿於懷。這次,萬俟卨主動要求負責審訊嶽飛,顯然不懷好意。嶽飛和張憲第一次受審,被帶到堂上,蓬頭赤腳,渾身血染,戴著沉重的枷鎖鐐銬。萬俟卨等人向嶽飛大聲嗬斥道:“國家哪裏虧待你們,你們二人卻要謀反?”嶽飛理直氣壯地說:“對天起誓!我絕對不辜負國家。你們既然主持國法,就不該損陷忠臣。否則,我到冥府也要與你們對質到底!”萬俟卨又追問嶽飛說:“你既然不想謀反,你記不記得遊天竺寺時,在壁上題有‘寒門富貴在何時’一句,這是什麼用意?”羅汝楫等陪審官員一齊隨聲附和說:“你既然寫這些東西,豈不表明想造反嗎?”嶽飛看到這些審訊官員無一不是秦檜的黨羽,跟他們講道理還有什麼用處呢?不禁長歎一聲說:“我現在才知道已落入國賊秦檜手裏,使我為國盡忠之心都白費了!”說罷,閉上眼睛,再也不說一句話,任憑獄卒去拷打。
在以後的許多次審訊中,嶽飛屢經酷刑的折磨,但始終以堅強的意誌、非凡的毅力,忍受肉體上的極大痛苦,拒絕回答萬俟卨們提出的任何問題,拒絕承認王俊、張俊等人捏造的“罪狀”。為了表示抗議,嶽飛開始絕食。連續好幾天,嶽飛一口粥也不吃。他終於病倒了。
秦檜、萬俟卨還繼續派他們的黨羽搜檢嶽飛的文書檔案,又派黨羽分頭到各地去羅致別的“罪證”。他們說,在當年淮西戰役中,嶽飛故意藐視同朝大將,而且是想殘害友軍。又說,嶽飛有一次召集諸將開會,他忽然揚言:“國家今天的景況不得了啊,官家(指趙構)又不修德!”這是“指斥乘輿”,即攻擊皇帝。他們還說,幾年前,嶽飛第一次作節度使時,曾經高興地向別人誇耀說:“我三十二歲建節,自古少有。”而在這個年紀做節度使的,隻有開國皇帝宋太祖。這是與太祖皇帝相提並論,顯然懷有不測的野心。此外還編造說:嶽飛罷兵權後,曾經命幕僚孫革寫信給張憲,叫張憲“采取措施,另行籌畫”,又指使張憲謊報金兀朮大軍侵犯襄、漢一帶,以便占據襄陽作亂。萬俟卨等人還捏造了嶽雲的一些罪名,說他寫信給張憲,要張憲想法把嶽飛弄回軍中來,並說這封信已經焚毀。
在這樣的“罪狀明白”以後,萬俟卨決定立即結案定罪。按照宋律,應該召集此案審訊官和刑部、大理寺官員一起集議。大理寺丞李若樸、何彥由提出,嶽飛的罪依法隻可判處兩年徒刑,不應判死刑。萬俟卨等人置之不理,仍然決定嶽飛、嶽雲、張憲三人犯下了“私罪”,應該判處嶽飛斬刑、張憲絞刑、嶽雲徒刑,並將所定罪名奏報朝廷,請趙構最後“裁斷”。
正當秦檜、萬俟卨等人迫害嶽飛的時候,朝廷內外許多主持正義的官員展開了營救嶽飛的活動。一個宗室首領力辯嶽飛無罪,他說:“中原未寧,禍及忠義,這是忘記二聖,不想恢複中原了。臣願意以全家百口,擔保嶽飛沒有罪。”福建布衣範澄之上書指出,全國百姓不知道嶽飛因犯何罪而被逮係詔獄,但又怕指責為造謠惑眾,所以都不敢說話。宰輔大臣獻媚虜人,急於求和。陛下正下定決心恢複祖宗大業,豈可叫將帥們互相屠殺!希望陛下特予赦宥,釋放嶽飛。抗金名將韓世忠不顧個人的安危,親自責問秦檜,秦檜含糊其詞地回答說:“嶽飛子嶽雲寫給張憲書雖然不清楚,但是這件事莫須有(也許有)……”韓世忠聽了,義憤填膺,說道:“相公,‘莫須有’三字,何以服天下?”從此,“莫須有”成為冤獄的代名詞,後代還稱冤獄為“三字獄”。在趙構和秦檜一夥操縱下,愛國的官員和士大夫的營救活動都成為徒勞。
嶽飛被捕入獄後,趙構、秦檜一夥加緊向金朝投降。十月,趙構派吏部侍郎魏良臣等出使金朝,在兀朮麵前再三叩頭,哀求甚切,兀朮才準議和。十一月,宋、金和談成功,金朝規定宋朝投降的條款為:劃定兩國的國界,東從淮水、西到陝西大散關以北的土地全部歸金朝所有,宋在京西割唐、鄧二州,陝西割商、秦二州之半給金;仍向金稱臣,每年奉送金朝銀子二十五萬兩和絹帛二十五萬匹。
趙構和秦檜一夥屈膝投降後,又按照金朝統治者的意旨,決定對嶽飛下毒手,置嶽飛於死地。
紹興十一年冬,嶽飛經過許多天的絕食,身體已經極度衰弱。趙構審批尚書省轉呈的刑部大理寺奏狀,當即下旨:“嶽飛特賜死。張憲、嶽雲並依軍法施行,命楊沂中監斬,仍多差將兵防護。”刑部大理寺原來議定不殺嶽雲,但趙構和秦檜一夥連嶽雲也不肯放過。
當天,大理寺執法官遵旨進入獄中,作最後的處決。他們再次提審嶽飛,逼他在供狀上畫押。嶽飛知道已經到了生命的最後時刻,他仍然堅持自己抗金愛國無罪,決不乞求開恩赦免。不過,他覺得如果老天有眼,一定會證明自己的一生光明磊落,無辜被害,於是他鎮定自若地取過筆來,在供狀上寫了八個大字:“天日昭昭,天日昭昭!”獄吏拿來毒藥,放入酒中,嶽飛一飲而盡。張憲、嶽雲同時也被押赴刑場。三位民族英雄就這樣沒有戰死在抗敵的疆場上,卻慘死在妥協投降派的毒刑下。這時,嶽飛僅39歲,嶽雲22歲。
嶽飛等三人被害的同時,嶽飛和張憲的家屬也受到株連,按照趙構的“聖旨”,被分別押解到廣東、福建拘管,家產被查抄,沒收入官。嶽飛的許多部將都卓有戰功,這時都被作為嶽飛的同案犯,根據趙構的“聖旨”,被判處流放、監管、杖脊等刑罰。一些曾為嶽飛鳴冤的官員也都受到牽連,被貶官或罷官,不一而足。嶽家軍由張俊的心腹田師中接管,牛皋被毒死,很多將領被田師中用各種名義驅逐。至此,嶽家軍實際上已被瓦解。
嶽飛被害後,不斷有人為嶽飛喊冤。20年後,趙構才下詔釋放嶽飛和張憲的家屬,準許他們隨意定居。直到宋孝宗繼位後,為了平息民憤、鼓勵將士抗敵,才正式昭雪嶽飛的冤獄,追複他原有的官職,並將他的遺體依禮改葬。後來,在鄂州替嶽飛蓋造“忠烈廟”,表示紀念,追封鄂王。宋理宗對嶽飛改諡“忠武”。至此,嶽飛終於恢複了他的抗金名將的名譽,受到後世的景仰。
紅顏奇才消 “十香淫詞”隕
――蕭觀音之冤
遼代第八代皇帝是遼道宗耶律洪基。這時的大遼已基本上漢化,帝王們尊重儒術,仰慕和接受中原文化。道宗24歲即位,雅好儒學,喜愛詩文,能自己製文作詩。遼道宗是遼代一位能文能武的皇帝,因此史書稱他性情沉靜,為人嚴毅,以致每次上朝時,他的父皇遼興宗都為之斂容。道宗是興宗耶律宗真的長子。道宗的皇後是宣懿皇後蕭氏。這場《十香詞》淫詞冤案的主要受害者就是道宗的蕭皇後。
入主後宮,母儀天下
蕭氏小字觀音,是興宗生母欽哀皇後弟樞密使蕭惠的女兒。史稱她姿容冠絕,工於詩詞,善長談論,能自製歌詞並吟唱,還擅長彈奏琵琶。重熙年間,耶律洪基為燕趙王,納為王妃,年僅16歲。據說,她的母親懷她時,夢見明月入懷,接著明月上升,月華四射,最終被一片烏雲遮掩以至消逝。蕭氏就是在這神秘的夢境中來到人世的,雖然命運迷離,但樣子卻十分可愛,她的母親滿心歡喜。她的父親知道了夢境,心情卻十分沉重。經過反複考慮,她的父親嚴肅地說:烏雲蓋月,是大不吉,犯天狗小人;小女五月降生,正是古來大忌;女兒看來雖然命貴,但恐怕不會善終。剛剛生育的母親大驚,盡管心情沉痛,但決不同意將女兒送入佛寺出家為尼。蕭氏於是在錦衣玉食和至善至美的良好教育中撫育長大,14歲時即出落成了一位傾國傾城、才藝雙絕的美人,以至見者無不感歎地稱她為觀音。觀音的美名因之遐邇傳播。
蕭觀音以16歲的芳齡進入燕趙王王宮,占盡美色、才藝、名望門第,因而很快冊為王妃。入王宮的第二年,興宗去世,耶律洪基入主大位,為遼道宗。喪事完畢,道宗便立美麗風雅的王妃蕭氏為母儀天下的皇後,行隆重的冊立儀。冊立儀在巍峨的清風殿舉行。芳齡17歲的美麗皇後,頭戴裝飾著珠玉翠羽的金冠,身穿典雅高貴的白綾袍,係著紅帶佩玉,腳登光澤照人的皮靴,在十六名命婦的護衛下,參加這隆重的冊立儀。蕭皇後的典雅高貴,驚呆了年輕的道宗,更使宮中上下欽佩、敬仰無比,人們由衷地讚美她:孤穩壓迫,女古華革,菩薩來做特裏蹇。意思是說:玉飾頭,金飾足,觀音來做遼皇後。
遼是由契丹建立的一個強盛的帝國。契丹是個遊牧民族,逐水草而居。遼在不斷的征戰和遊牧中建有四京:臨潢府為上京、遼陽為東京、大定為中京、幽州為南京。遼帝王們有個傳統的習俗就是所謂捺缽。《營衛誌》說,四時各有行在之所,叫做捺缽。春捺缽在鴨子河灤。夏捺缽沒有常所,一般在吐兒山。秋捺缽在伏虎林。冬捺缽在廣平錠。《通鑒補編》說,契丹製度,居有宮衛,叫斡魯朵;出有行營,叫捺缽。契丹中書舍人王師儒入宋祭奠時,宋龐元英任接伴使。龐氏問王師儒,捺缽是指什麼?王氏回答,是契丹家語,意即行在。所以有詩雲:馬上貂璫壓錦韉,四時捺缽恣遊畋。
遼皇帝離京遊獵時,一般由皇後或宰相居京留守。遊獵時使用的是牛皮帳,禦林軍不離左右,所以遼皇帝禦林軍稱為大帳皮室軍。會寧二年秋天,道宗率臣僚、近侍到黑山秋捺缽,命年輕美麗的蕭皇後侍駕。他們先行祭山禮,殺死白馬、紅牛、黑羊各一,由皇帝率領皇後、命婦,一身戎裝,向山神致祭,然後,奏樂飲酒。次日大獵開始。先射空中飛雁,射中第一隻雁者將雁獻給皇帝。皇帝皇後設宴,大會群臣,稱為頭鵝宴。宴上,皇帝將頭雁的羽毛賜給射中者,成為一種特殊的榮耀。然後,皇帝參與射獵。
黑山秋獵中,道宗獵獲了一隻虎,皇太後獵獲了一隻熊。道宗獵虎後群臣歡呼,奏請將此地賜名伏虎林。道宗允準。從此,伏虎林成為遼帝秋天遊獵常去的場所。道宗大宴群臣,共同慶賀。歡樂的宴席上,另有歌舞、角力等助興。道宗寵愛蕭皇後,知道皇後多才,便命皇後即興賦詩。蕭皇後略一沉思,揮筆而就:
威風萬裏震南邦,東去能翻鴨綠江。
靈快大千都破膽,那教猛虎不投降。
賦詩氣吞山河,胸襟萬裏,睥睨天下。道宗和群臣無不歎服。道宗讚賞不已,傳諭近侍立即謄寫傳抄,令萬民同樂。群臣奉觴恭賀,歡天喜地。一場大宴由此推向了歡愉的高峰。道宗對皇後更加愛幸不已。道宗和皇後縱情恩愛,可惜連著三年,竟沒有子嗣。太後決定為道宗舉行隆重而莊嚴的再生儀。請先帝神靈顯靈。再生儀舉行的第二年,蕭皇後便懷孕生子,道宗賜名耶律浚。
耶律浚小字伊羅斡,相貌像道宗,小時即好學能文,道宗疼愛無比,感歎說:這兒子聰慧,簡直是天授!道宗清寧九年,耶律浚6歲,封為梁王。第二年梁王隨道宗出獵,三發三中,道宗大喜,讚歎說:我們祖宗以來,騎射過人,威震天下。這孩兒雖小,卻不失其風!後來遇上了十隻鹿,梁王射獲九隻。道宗喜得大宴慶賀。一年後,梁王被冊為太子。
道宗愛蕭皇後,也極愛皇後所生的皇太子。可惜奸臣作梗,無端地製造了一場淫詞冤案,結果葬送了蕭皇後,也葬送了太子,遼也因此江河日下,走上了窮途末路,僅傳一帝曆15年而最後滅亡。這場淫詞冤案之奇之絕,在古今帝後史上可謂絕無僅有。
乙辛得寵,禍機初生
禍機是從皇太子赤山秋獵時十箭獲九鹿的慶宴上發生的。太子如此天賦,道宗當然喜不自勝,吩咐大宴三日。赤山林蔭中三日歡聲笑語不絕。三日的歡宴,皇族自然參加。皇族中地位最高的是皇太叔耶律重元。重元是道宗父親遼興宗的同母弟,當年興宗得以繼承大位,重元有扶立大功,興宗對他極為敬愛。道宗即位後,禮敬太叔重元,委他為天下兵馬元帥。三日野宴盡歡,重元和其妃子蕭氏也參加。蕭妃徐娘半老,卻濃妝豔抹,舉止輕佻,史稱其以豔冶自矜。莊重的蕭皇後看在眼裏,當然很不舒服。蕭皇後便單獨將蕭妃召入自己的座帳,略帶責備的告誡她:你是貴家婦女,何必如此!
蕭妃是皇後的叔母,年紀又大那麼多,蕭後的戒斥雖然輕描淡寫,可她哪裏受得了?何況她心胸狹窄,又極愛算計。禍事便從這裏產生了。蕭妃先纏著重元,要他想法奪回皇位,重元猶豫不決。蕭妃生有一個兒子,名叫烈魯古,生性陰狠毒辣,並狂妄自大,把誰都不放在眼裏。道宗封烈魯古為楚王,拜官南院樞密使,二十餘歲便手握重權,高貴顯爵,楚王更加目空一切。蕭妃鼓動重元不成,便將希望轉向這個手握重權、目空一切的兒子。烈魯古當然樂意,並明智地提出,要取得帝位,必先偵知皇帝的行動;而要熟悉皇帝的行動,就得結交皇帝的近侍。
當時,道宗身邊最得寵的近侍是耶律乙辛。乙辛本是一名牧民的兒子,其父終日牧羊為生。想不到憨厚的牧羊民竟生出了一個聰明絕頂又詭計多端的兒子。乙辛聰明伶俐,為人機敏,又風儀俊偉,長於察言觀色,體貼入微,因而極得道宗的歡喜。乙辛便由一名禦前專管筆硯的近侍,很快提升為護衛太保。
楚王烈魯古聯絡舅舅北院知事蕭胡睹和蕭迭裏得、陳六等人,引為心腹,決議想法拉攏耶律乙辛為內應,並許諾事成以後,均委高官。烈魯古計劃詐稱父親耶律重元重病,道宗得訊後必定會親自探望,等道宗一到,立即殺死,然後調集重兵直撲皇宮,擁父親重元登基。
耶律乙辛與楚王周旋,知道了楚王的謀位意圖,乙辛則從另一麵盤算:這套計劃肯定會成功,然而成功以後,楚王難逃叛逆之罪。全國也會群起而反對,楚王能入主天下?恐怕很難。這樣,不論成功與失敗,自己的身家性命都難以自保。假如借機向道宗告密,那必定會得道宗的終生信任,至富至貴至尊至顯在皇帝一人之下便唾手可得,如此何樂而不為呢?乙辛於是決計倒戈。
楚王烈魯古費盡心機,終於說動了父親重元,並按計劃嚴密部署,選親信軍士二百人,埋伏在重元府邸。道宗行獵中京,宗人府派人到行宮奏報,皇太叔兵馬元帥重元病重。乙辛見時機成熟,便自京師直奔行宮,報告道宗。結果不言而喻,楚王烈魯古被殺,重元拔劍自盡。道宗回京,大捕重元黨羽。蕭妃自盡。
這場變故耶律乙辛獲得了道宗的信任,青雲直上。道宗委他為北院樞密使,權重位尊,並將重元的豪華府第賞賜給他。乙辛隨侍道宗多年,深知道宗的性格。道宗生性多疑,自重元謀逆平複以後,他更是敏感,對什麼都不相信。乙辛便充當心腹,時常刺探內外隱私,奏報道宗,並廣選美女,不惜逼自己的弟媳離婚,獻給道宗。乙辛在朝中的地位穩固了。
乙辛勢力膨脹,引進士張孝傑和蕭十三為私黨和心腹。張孝傑能文、多謀,乙辛任他為樞密院參事;蕭十三能武、果斷,乙辛委他為殿前副檢點,主掌宿衛事宜。道宗對乙辛信任有加,以至封他為趙王,委諸軍旅重事,乙辛權傾朝野。淫詞案便是乙辛一手操縱和炮製的。
道宗愛好遊獵。乙辛為道宗廣選良駒,終於得一匹全身雪白、神姿勃勃、奔競如電閃追風的駿馬,獻給道宗。道宗興奮不已,賜駿馬名電飛。道宗終日騎電飛馳聘射獵,快樂無比。道宗的電飛極快,動輒馳奔數十裏,侍衛遠遠拋在身後。這種情形,蕭皇後十分擔心,恐怕終有不測。蕭皇後知道了乙辛的所為,覺得乙辛身為宰相,不匡輔政務,卻引導道宗終日遊樂,這不是良相,也肯定為人卑劣,心術不正。於是,蕭皇後找了個機會婉轉進奏道宗,希望道宗不要沉溺遊獵,更不要把政事盡委乙辛,要防止重元之亂重演。
深宮孤影,詩詞自娛
蕭後的進言引起了道宗的注意。道宗醒悟,覺得太子已經16歲,應該曆練政事,取代乙辛。道宗下旨封太子為燕趙國王,參預朝政,各部奏事先送太子過目。太子仁愛天下,正直無私。太子目睹乙辛的所作所為,自然不能引為同道,因而對乙辛多懷戒心。太子參與國政,便開始對乙辛加強控製。乙辛知道太子一旦即位,他便死無葬身之地,於是設下毒計。
道宗在位46年,死時68歲。中年以後,蕭皇後色衰,道宗就常常帶著別的愛妃巡行各地,到好去處狩獵。太子留守中京。蕭皇後中年好靜,也很識趣,便也留守中京。道宗對皇後愛弛,又嫌她動輒進諫,反對出外遊獵,因此,道宗即便回到京師,也不到皇後宮中,而去別的宮室去愛幸更加年輕美麗的美人。盛年的皇後愛意久曠,哪裏受得了長夜寂寞,盼望能挽回昔日的愛情。她徹夜難眠,寫出了一首情意綿綿的《回心院》詞:
掃深殿,閉久□,金鋪暗,遊絲絡網塵作堆,積歲青苔厚階麵。掃深殿,待君宴,拂象床,恁夢借高唐。敲壞半邊知妾臥,恰當無處少輝光。拂象床,待君王,換香枕,一半無雲錦。為是秋來轉展多,更有雙雙淚痕滲。換香枕,待君寢,鋪翠被,羞殺鴛鴦對。猶憶當時叫合歡,而今獨覆相思塊。鋪翠被,待君睡,裝繡帳,金鉤未敢上。解卻四角夜光珠,不教照見愁模樣。裝繡帳,待君貺,疊錦茵,重重空自陳。隻顧身當白玉體,不願伊當薄命人。疊錦茵,待君臨,展瑤席,花笑三韓碧。笑妾新鋪玉一床,從來婦歡不終夕。展瑤席,待君息,剔銀燈,須知一樣明。偏是君來生彩暈,對妾故作青熒熒。剔銀燈,待君行,熱熏爐,能將孤悶蘇。若道妾身多穢賤,自沾禦香香徹膚。熱熏爐,待君娛,張鳴箏,恰恰語嬌鶯。一從彈作房中曲,常和窗前風雨聲。張鳴箏,待君聽。
顯然,多情寂寞的皇後如一堆幹柴,有點熬持不住。皇後寫好這首詞後,讓諸伶彈唱。當時,諸伶中隻有伶官趙惟一譜成樂曲,能熟練地演奏彈唱,因此,趙惟一便常常見召,出入禁宮,和蕭皇後在一起。
耶律乙辛麵對太子的挑戰,知道凶多吉少,就召心腹黨羽張孝傑、蕭十三商量對策。經過密議,決定從久守空房的皇後下手,進而將皇後和太子一舉傾覆。密計的第一步,是在皇後身邊安插心腹,掌握皇後的日常起居,伺機行動。乙辛受到道宗的信任,接受了道宗賜賞的重元府第,同時接受了府第中的舞妓歌女。歌女中,有一位名叫單登的女子,善於吹笙和彈奏琵琶。單登已經出嫁,丈夫是教坊藝人朱頂鶴。乙辛重利收買了朱頂鶴和單登,經過一番精心布置,就把單登送到了皇後宮中,伺候喜歡音樂的蕭後。蕭後很賞識單登,讓她隨侍左右。單登取得了蕭後的信任,便常常將蕭後的一切告知乙辛。
乙辛得知蕭後的《回心院》詞和伶官趙惟一出入宮禁的一切。又得知蕭後有時與趙惟一對彈琴曲,並時有賞賜。蕭後寂寞時,常常填詞作詩,或抄寫佛經。乙辛的一條毒計就有了眉目。乙辛召張孝傑、蕭十三共商大計。於是,張孝傑奉命寫了一首淫詞《十香詞》。淫詞寫好以後,第二天就交給了單登。
單登口齒伶俐,人極乖巧。有一天,蕭皇後悶極無聊,又坐在桌前,弄筆作詩。單登知道蕭後寂寞,久曠之下極為饑餓。於是,單登拿出了《十香詞》,遞給蕭後,對蕭後說,這是從外麵抄下的,據說是宋國的皇後所作。蕭後舉目細看,不禁心驚肉跳:
一、青絲七尺長,挽作內家妝;
不知眠枕上,備覺綠雲香。
二、紅綃一幅強,輕闌白玉光;
試開胸探取,尤比顫酥香。
三、芙蓉失新豔,蓮花落故妝;
兩般總堪比,可似粉腮香。
四、蝤蠐那足並,長須學鳳凰;
昨宵歡臂上,應惹領邊香。
五、和羹好滋味,送語出宮商;
定知郎口內,含有煖甘香。
六、非關兼酒氣,不是口脂芳;
卻疑花解語,風送過來香。
七、既搞上林蕊,還視禦苑桑;
歸來便攜手,纖纖春筍香。
八、鳳靴拋合縫,羅襪卸輕霜;
誰將煖白玉,雕出軟鉤香。
九、解帶色已顫,觸手心愈忙;
那識羅裙內,消魂別有香。
十、咳唾千花釀,肌膚百和裝;
元非瞰沉水,生得滿身香。
蕭後如久旱逢甘霖,讀得津津有味,心裏也舒服了很多。蕭後發現單登還站在一邊,喜滋滋地望著她,問寫得如何?便從容地說,寫得好是好,隻是太浪了點,想不到宋國的皇後這樣大膽,敢寫出這樣的詩。單登於是笑著請求說,這首好詩奴才想要一份,要是皇後能手寫一份賜給奴才,那可真是雙絕。蕭皇後淡然一笑,連想都不想,就拿起筆,抄寫了起來,抄得心曠神怡,極其舒暢。抄完以後,興之所至,蕭後又在後麵寫了一首詩:
宮中隻數趙家妝,敗雨殘雲誤漢王。
惟有知情一片月,曾窺飛鳥入昭陽。
禍生“淫詞”,終遭冤害
這是太康元年十月,道宗遊獵歸來。乙辛命單登、朱頂鶴到北院告發,稱蕭皇後和伶官趙惟一通奸,並附上物證《十香詞》和蕭後的詩。道宗大驚,氣得臉色鐵青,萬萬想不到平日一本正經、端莊有禮的皇後競幹出這等好事!道宗氣過以後,有些疑惑,問這樣的淫詞淫詩如何被單登拿到?乙辛回答,趙惟一和朱頂鶴是至交好友,一天,趙惟一醉了,拿出了這些淫詞,在朱頂鶴前炫耀。朱頂鶴不相信,就問妻子單登。單登是皇後的侍女,不離左右,證實確有其事。朱頂鶴害怕,便灌醉趙惟一,拿到詩詞,和單登一同到北院告發。道宗氣得渾身發顫。乙辛乘機進奏,說這樣的大事,微臣不敢隱瞞,立即稟報,但這等事不宜張揚,皇上可以傳單登單獨詢問。
乙辛的說辭道宗不得不信。道宗傳問單登,供詞和乙辛的一樣。隻是更細致、更精彩些,簡直繪聲繪色。說到最後,還說她有一次在窗外窺聽,隻聽室內傳出笑聲,接著聽皇後說:可封你為有用郎君。趙惟一說:奴才哪裏比得上真龍天子。皇後回答:什麼真龍天子,一條懶龍而已!
道宗隻覺得五雷轟頂,氣得頭暈眼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道宗立召蕭後對質。蕭後什麼都不知道,奇怪皇上為何如此急召?蕭後來到建昌宮,隻見坐在寶座上的道宗臉色陰沉,眼中滿含殺機,樣子十分可怖。蕭後驚問出了什麼事?道宗怒衝衝地將《十香詞》朝蕭後扔去,冷冷地說:你自己看。蕭後撿起《十香詞》,心中冷了半截,但還是如實而從容地說:這是自己抄錄的,但並不是自己所作。
道宗步步質問,問得蕭後目瞪口呆。蕭後定定神,方知自己已被單登出賣和暗算。蕭後大罵單登,說她血口噴人,希望道宗不要聽一麵之辭。可是道宗冷冷地說,這詩是你的親筆,寫的如此淫穢,該如何解釋?蕭後再次陳述了事情的經過,並說詞中有親桑之說,這顯然是宋朝的,本朝沒有采桑養蠶。道宗已經認定了此事是真的,有人證又有物證,皇後不過是在狡辯而已。道宗便冷不防地質問:本朝沒親桑之說,那詞中的鳳靴拋合縫如何解釋?蕭後被問得啞口無言。
道宗見蕭後無言以對,認為是理屈詞窮,那麼奸情一定是真的!道宗大怒,順手操起禦座旁的鐵骨朵,怒衝衝地朝蕭後擊去。蕭後躲閃,骨朵擊在肩上,頓時血流如注,蕭後失聲痛哭。道宗大罵賤婦,吩咐將她送往別院囚禁,待拘拿拷問過趙惟一後再一同正罪。蕭後臨走時還哭訴辯解,指斥道宗聽信奸人之言,誣蔑栽贓,日後肯定會後悔。道宗根本不聽。
道宗基本上認定了奸情屬實,將蕭後別宮囚禁以後,便把此案交給乙辛審理。乙辛派心腹張孝傑主審此案。張施趙惟一以五毒之刑,趙不勝痛苦,寫下了供狀。乙辛又據實上奏。朝臣中大多震驚,但也有一些明識睿智的懷疑此案的真實,尤其是樞密使蕭維信。蕭氏和幾位大臣麵見乙辛,慷慨陳詞:皇後素稱賢德,已經生育太子,母儀天下,且已添了孫子,如何能聽奴婢之言,使皇後蒙冤?樞相身為輔弼,不思化解,反而促成大獄,天下如何信服!大臣們哪裏知道,這一大冤案,正是乙辛炮製的。
乙辛、張孝傑奏上趙惟一供詞,麵見道宗。道宗看著皇後在淫詞後附的《懷古詩》有些猶豫。道宗說,這首《懷古詩》,是罵漢皇後趙飛燕的,皇後怎會寫這個?張孝傑早已研究透了確實是出自皇後的這首《懷古詩》。這時,張氏便從容地說道,這是首皇後思念趙惟一的詩。道宗再次大驚,問其所據?張氏說,詩中一句和三句,嵌有趙惟一三字。道宗再也忍耐不住了,立即吩咐,族誅趙惟一,皇後賜其自盡。
處決的命令下達以後,太子顧不得什麼了,馬上到道宗跟前求情。道宗拂袖而去。內官捧一匹白練,來到蕭後跟前。蕭後淚如雨下,臨終前百感交集,揮筆寫了一首《絕命詞》,然後閉戶自縊身亡。時年36歲。道宗餘恨未消,吩咐剝光蕭後,用草席將裸屍送往蕭後家。這真是莫大的恥辱。《絕命詞》雲:
嗟薄祐兮多幸,羌作儷兮皇家;
承昊穹兮下覆,近日月兮分華。
托後鉤兮凝位,忽前星兮啟曜;
雖釁累兮黃床,庶無罪兮宗廟。
欲貫魚兮上進,垂陽德兮天飛;
豈禍生兮無朕,蒙穢惡兮宮闈。
將剖心兮自陳,冀回照兮白日;
寧庶女兮多愆,遏飛霜兮下擊。
顧子女兮哀頓,對左右兮摧傷;
共西曜兮將墜,忽吾吾兮椒屠。
呼天地兮慘悴,恨今古兮安極;
太子得知母親自盡,大罵樞相耶律乙辛。駙馬都尉蕭霞抹是乙辛的私黨,乙辛在蕭後死後,說動了道宗,選蕭霞抹的妹妹蕭坦思入宮,第二年,冊蕭坦思為皇後。乙辛希望坦思早生皇子,從而取太子而代之。然而,坦思受寵幾年,竟沒有一點動靜。乙辛更得寵信,道宗封他為魏王,官拜太師。張孝傑出任丞相,並賜國姓耶律。道宗讚歎說:狄仁傑是唐朝名相,張孝傑是我的能相,可改名為仁傑。
乙辛布置妥當,就誣告太子心懷怨恨,私結黨羽,想廢道宗自立。乙辛的黨羽護衛太保耶律查刺告發都宮使耶律速撒,護衛蕭忽古,準備聯絡宮衛,廢去道宗,擁太子自立。道宗得報,為慎重起見,命北院大王和魯斡、南院大王耶律吳哥一同查問。乙辛又命心腹牌印郎蕭訛都斡此時自首,說他曾參與了太子逆謀,準備殺死乙辛,擁立太子。道宗相信了,立即幽禁太子,命左夷離畢耶律燕哥審問。
耶律燕哥是太子的堂兄,但卻黨附乙辛。太子最後陳述說,皇上隻有我一個兒子,我位居儲嗣,絕不會幹謀逆之事,伏望兄弟念我無辜,稟告父皇謀逆純是乙辛的陷害。蕭十三強迫燕哥更改供詞,說太子伏罪。燕哥考慮,一旦太子被廢,道宗又無他子,自己有乙辛一幫人的支持,還能不取太子而代之?燕哥就接受了乙辛、蕭十三的安排。於是,道宗廢太子為庶人,吩咐囚押上京,由蕭十三押送。太子便在密閉的囚車中押解上京,囚在一處破敗的土室。上京留守蕭撻得是乙辛私黨。乙辛命心腹蕭達魯到上京,將太子食物中放毒。太子中毒身亡,時年20歲。
心懷報國誌 終死小人手
――脫脫之冤
元至順四年(公元1333年),妥歡貼睦爾即帝位。從此,元朝進入元順帝統治的最後36年衰敗時期。年僅13歲的妥歡貼睦爾,麵臨著年複一年造成的積重難返的政治局麵:權臣擅權、吏冶腐敗、財政空虛、社會動蕩。隨著年齡的增長,他深感社會危機的嚴重,因而力圖推行新政,實現中興,以擺脫危機。元丞相脫脫就是在這種曆史背景下走上了從政治世之道。
然而,可歎古往今來,多少英雄豪傑,一腔熱血未灑疆場,卻在奸佞小人的暗箭下倒下。元末賢相脫脫乃一代英傑,可惜壯誌未酬,便冤死在奸臣的陰謀之下。
年輕有為,正直不阿
脫脫(公元1314~1355年),字大用,蒙古人,公元1314年出生於一個封建貴族家庭,其父和伯父都曾是元朝丞相。
脫脫自幼便有超群之能,誌向非凡。他曾師從浦江名儒吳直方,對漢文和儒家典籍造詣頗深。有一次他向老師請求說:“如果讓我整天端坐讀書,不如每天記古人嘉言善行,可終身受用。”吳先生看著這位入學不久的學生,覺得小小年紀便有如此誌向,將來必可大用。從此便勤加教導,將自己所學傾囊而授。
隨著年齡的增長,脫脫不僅聰明過人,而且長成了體貌俊偉的男子漢。天曆元年(公元1328年)襲授成製提舉達魯花赤。元文宗非常器重這位初出茅廬的小夥子,說:“此子將來必可擔當大任。”因此對他格外提攜,到元順帝元統二年(公元1334年)他已由中政使遷為同知樞密院事。
脫脫為人正直,具有遠見卓識,其他人無法與其相比。他痛恨朝中的腐敗惡習,從不與飛揚跋扈、恃強驕橫的大臣同流合汙。
脫脫的伯父伯顏,此時任中書右丞相。此人專橫而暴戾,尤其在平定了權臣唐其勢的叛亂之後,更加目空一切,在朝中為所欲為。他可以擅自做主赦免已定死罪的犯人,任意對人封官加爵。任用奸人,網羅死黨,獨柄朝政,禍國殃民。他可以隨便把諸衛的精兵據為己有,國家府庫的錢財他也可以任意揮霍。元順帝雖然一肚子不滿意,但看到他權勢熏天,也隻好強壓心中不平,朝中諸臣則更是敢怒而不敢言了。
伯父的行為既令脫脫非常氣憤,又令他感到痛苦不安。從國家大局來看,伯父的行為已足以壞政亂朝;從感情上說,自己曾寄養在伯父家,養育之恩終生難忘。怎麼辦?他怎麼也想不出一個兩全的辦法,他知道欺君妄上是犯滅族之罪的。他去找父親說:“伯父驕縱已極,萬一天子震怒,我們就要族誅了。不如在他未敗之時先想辦法。”他的父親也覺得有道理,但那畢竟是自己的哥哥,心裏猶豫不決。
如果讓伯父繼續下去,即使沒被抄家滅族,大元的江山也會敗於其手。脫脫隻好向老師吳直方請教。吳直方知道脫脫的心思,他對學生的個性十分了解,沉思了片刻說:“《左傳》上就有大義滅親的例子,大夫隻知忠於國家,還有什麼可以顧慮的呢?”老師的話堅定了脫脫為民除害的決心。但是要除伯顏並非那麼簡單。當時在元順帝的周圍,伯顏早已安插下心腹黨羽,皇帝和大臣們的一舉一動都在其監視之下,朝中可以信賴的大臣隻有世傑班、阿魯和奎章閣廣成局副使楊璃,脫脫便在私下裏與他們結納,準備伺機而動。
至元五年(公元1339年)秋天,順帝到上都巡幸,伯顏正好也出門在外,脫脫和世傑班、阿魯計劃在伯顏回來時將其拒於東門外,以奪其相權。但由於雙方力量相差懸殊,隻好作罷。恰在此時,發生了範孟矯詔殺省臣一案,經過追查,廉訪使段輔也被牽連進去。伯顏於是大耍淫威,對三台大臣說,以後不準漢人當廉訪使。奸臣別兒怯不花此時任禦史大夫,他最善見風使舵,雖然伯顏在朝中橫行無忌,權傾朝野,但很多大臣對他義憤填膺。別兒怯不花怕人們說他阿附伯顏,便裝病不上朝,因此伯顏給皇上的奏章便被壓了下來。伯顏急三火四在催,監察禦史忙去找脫脫,脫脫說:“別兒怯不花的職位比我高,而且是掌印官,我怎麼敢專權?”
別兒怯不花畏於伯顏的權力,聽脫脫這樣說,心裏很害怕,馬上要出來辦公。脫脫覺得不好阻止,便去找吳直方商量對策。吳直方指點說:“這是祖宗製定的法度,決不可廢,為什麼不先對皇上說清楚。”於是脫脫便把情況報告了順帝。等奏章上來時,順帝根據脫脫的意見,說漢人任廉訪使是祖宗定的,不能廢除。伯顏已經知道這是脫脫的意見,便在順帝麵前發起火來,根本不顧及君臣禮儀。他憤憤地說:“脫脫雖然是我侄子,但他在心裏袒護漢人,必須嚴加懲治。”順帝隻好解釋說:“這都是我的意見,與脫脫無關。”伯顏雖然囂張,但對皇帝他還不敢太放肆。事後順帝氣得向脫脫哭訴,並流露出堅決斥逐伯顏的意思。於是脫脫找世傑班和阿魯商議,準備在伯顏入朝時將他抓獲。但此計劃讓伯顏看破。產生了懷疑,於是增加了兵衛,計劃也隻好告吹。
多行不義必自斃,這是曆史的規律。至元六年(公元1340年)二月,伯顏請太子到柳林打獵,就在他們縱馬追趕獵物之時,怎麼也不會想到垮台的日子到了。在朝中,脫脫、阿魯等人正在策劃,用所掌握的部隊和皇宮衛隊抗拒伯顏。晚間,順帝親臨玉德殿,召集近臣汪家奴等出午門聽命,又讓楊璃等人草擬詔書,列數伯顏罪狀。一切都布置妥當時,順帝命中書平章政事隻兒瓦歹齎到柳林送詔書。當伯顏急忙騎馬回到京城時,天色已蒙蒙亮了。伯顏見脫脫坐在城門上,不禁大怒,準備下令衛兵攻城。脫脫對城下喊道:“皇上有旨,隻驅逐丞相一個人。”那些衛兵平時懼怕伯顏,那是因為他手中有權,此時皇帝下詔逐他,大權盡失,衛兵們紛紛散去。伯顏喝止不住,見大勢已去隻好向南逃走。伯顏集團從此瓦解。
脫脫不畏強權,即使是皇帝的所作所為如果有誤,他也敢於犯顏直諫。至元四年(公元1338年),順帝從上都回來,到雞鳴山的渾河時,準備在保安州狩獵。脫脫認為不妥,便勸諫順帝說:“古代帝王端居九重之上,每天和大臣、積學之士講求為政為道,至於飛鷹走狗,不是帝王的事。”脫脫的話雖然很讓順帝掃興,但他卻欣然接受了這一勸告,並授脫脫金紫光祿大夫,兼紹熙撫使。
在清除伯顏集團後,脫脫於至正元年(公元1341年)出任中書右丞相。這位年僅二十幾歲的青年丞相,開始施展自己的抱負。此時他熱血沸騰,恨不得一下子把朝中腐敗的惡習改變過來,重振朝綱。上任伊始就更改伯顏時的舊政,重新恢複了科舉取士法,恢複了太廟四季的祭祀活動,還昭雪了伯顏所製造的一些冤案。同時還開馬禁,減少鹽額,蠲除拖欠的賦稅。廣開經筵,挑選德才兼備的儒臣為皇帝講經。還親任都總裁官,監修遼、宋、金三史。他采取的一係列新政,受到了朝野內外的普遍讚同,人們都稱他為賢相。正當他大展宏圖,勵精圖治的時候,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樹大招風”,脫脫年僅二十幾歲,便位居右丞相,處理國家大事,握有重權,難免招惹忌賢妒能之人的忌恨,在實施政治革新措施時,又難免得罪一些穢官汙吏。而脫脫偏又生不逢時,他所處的時代正是元朝日益走向腐朽沒落的時代,自世祖忽必烈以後,政治就一直處於動蕩不安之中,皇室為爭奪帝位進行無休止的混鬥殘殺,朝中大臣彼此傾軋,各政治集團不斷爭鬥,腐敗惡習比比皆是,皇帝濫用親信,朝中奸佞當權,壞人得勢。脫脫的命運也隨之發生了變化。
小人陷害,報國依舊
元末皇帝元順帝是一個庸柔之主,不善朝政,偏聽讒言。左丞相別兒怯不花,雖係無能之輩,但卻野心勃勃,很不安分。按元朝製度,丞相分左右二職,右丞相職位高,左丞相輔助右丞相處理政務。別兒怯不花在一個比自己小很多的年輕人手下工作,心裏很不是滋味。尤其脫脫才高識卓,稱譽朝野,令他心生忌恨,於是想方設法誣陷脫脫。
別兒怯不花多次在順帝麵前進讒言,對脫脫進行誣陷誹謗。順帝也不辨是非,偏聽偏信。在別兒怯不花的挑唆下,順帝開始懷疑脫脫,有些事情不找脫脫,而直接讓別兒怯不花辦理。
脫脫年輕氣盛,他痛恨奸佞小人暗箭傷人,更痛心元順帝遇事不察,偏聽讒言。他一氣之下,便上書順帝,以自己身體不好為由,請求辭去官職,並推薦阿魯圖繼任右丞相。順帝起初不同意,還下旨封他為鄭王,食邑安豐,賞賜巨萬,但脫脫都堅辭不受,最後順帝同意了。
別兒怯不花排擠脫脫的陰謀終於得逞了,他本該高興得跳起來,但望著脫脫遠去的背影,卻怎麼也樂不起來。他似乎有種預感,此人還會重返朝廷。唯一阻止他重返朝廷的辦法是置之於死地。於是別兒怯不花又籌劃下一步陷害脫脫的詭計。
他打算先拉攏阿魯圖,利用他去加害脫脫,害死脫脫後,再想法把他從相位上趕走。哪知君子和小人不足與謀,阿魯圖對別兒怯不花陷害脫脫早已痛恨不已,現在竟想讓自己助紂為虐,不由心頭火起,對別兒怯不花進行了痛斥。惱羞成怒的別兒怯不花便開始向順帝進讒言,又唆使心腹黨羽排擠阿魯圖。在四麵夾擊下,阿魯圖隻好辭去相位。
阿魯圖下去之後,昏庸的順帝便任命別兒怯不花為右丞相。別兒怯不花終於實現了自己的野心,但他同時又坐立不安起來,因為脫脫這塊心病未除,他怎能睡得安穩。但脫脫的威望太高了,的確又抓不到他的什麼把柄,立即害死他根本不可能。於是別兒怯不花便把目光投向了脫脫的父親。
脫脫的父親馬紮爾台,在清除伯顏集團後被任命為右丞相,不久因病辭去相位。別兒怯不花便在順帝麵前大進讒言,誣陷馬紮爾台企圖謀反。偏聽偏信的順帝便下詔將馬紮爾台流放到甘肅。當時被流放的人很多未等到達目的地便死於途中,馬紮爾台已是60歲的老人了,又體弱多病,為了照顧父親,脫脫上書力請與父親同行,這一年是至正七年(公元1347年)。
這西行路上,人跡稀少,大漠孤煙,讓這一老一少怎能不感慨萬千。父子都曾為朝中丞相,為朝廷也立下了汗馬功勞,如今小人構陷,皇帝昏庸,竟不分青紅皂白,把他們向死亡線驅趕。不知經受了多少風雨,走過了多少險灘崎嶇,父子倆飽受勞苦之後,終於活著到達了甘肅。可是剛到那裏不久,便接到順帝的詔令,命令馬紮爾台移到西域的撒思(今新疆境內),分明是讓他們死於路途。這又是別兒怯不花的陰謀,當他知道馬紮爾台父子活著到甘肅時,心裏總覺得不舒服,因為隻有讓他們父子死在途中,才能去掉自己的心病,他才會有安全感。於是便請順帝將他們移到撒思,企圖使脫脫父子死在流放途中。撒思是一個讓人生畏的地方,不僅路途險惡遙遠,而且要穿過沙漠、越過冰山,踏過杳無人煙的荒原才能到達,被流放到那裏的人,很少有人能活著回來。當時脫脫替父親接過詔書,遠眺西方。悲憤與哀怨湧上心頭。他痛楚地與父親又一次踏上存亡難卜的路程。
人算不如天算,別兒怯不花擠走了右相阿魯圖,又將脫脫的父親發配到撒思,按照他的想法,脫脫父子不死在路上。也會死在流放地,絕無生還之理。於是在朝中弄權,大搞陰謀,無所顧忌。他的行為受到了朝中很多正直大臣的反對,不少大臣紛紛上書為脫脫父子鳴冤,請求順帝立即下詔讓他們返回。
詔書下達時,脫脫父子剛好來到黃河邊,望著滾滾翻騰的黃河之水,脫脫心潮起伏難平。他很想在政治上有所作為,但是朝中就像這黃河之水,渾濁而又險惡。自己空有報國之誌,卻難以實現。
回到甘肅後,馬紮爾台由於年老多病,加上流放路上的折磨,不久便去世了。順帝顧念脫脫為朝廷立下的豐功偉績,便將他召還京師。
至正九年(公元1349年),順帝重新起用脫脫,任命其為中書右丞相。此時的元朝,不僅國庫空虛,而且自然災害不斷。加上各地紛紛發生農民起義,整個大元王朝如同一座快要倒塌的大廈,千瘡百孔。脫脫受命於危難之時,他要努力支撐,不讓大廈倒下。
當時黃河在白茅堤決口,又在金堤決口,連續五年的缺口不能堵住,中原地區方圓數千裏被淹,給百姓帶來了巨大災難。作為丞相,脫脫覺得有責任為百姓解除痛苦,他下定決心治理黃河。他采納了賈魯的計劃,決定施工堵塞缺口,並親自掛帥,擔任治河總指揮。很多大臣出於各種動機勸他慎重,有的大臣顧及財政上困難,也來阻止他這樣做。但脫脫看著那些流離失所的百姓,他對大臣們說:“皇帝方憂慮百姓,為大臣的職責所在,應當為皇上分擔國憂,大家都明白黃河決口若不解決,將來危害更大,這就好像人得了病一樣,如果拖延不治,最終會病死。自古以來河患就是難治的疾病,現在我一定要除去這個疾病。”說服眾人之後,脫脫奏請起用賈魯為工部尚書,具體負責治理黃河的工程。僅用了八個月的時間,便疏通了黃河故道。元順帝令人製河平碑,以記載脫脫的功勞。
元朝末年又出現了紅巾軍起義,脫脫親自領兵征討,將徐州的紅巾軍起義鎮壓下去。班師回朝時,順帝派使者到郊外迎接,並賞賜他上尊珠衣。一時,脫脫成了元末亂世中聲譽日著、叱吒風雲的人物。脫脫也希望能以自己右丞相的力量,以一顆報效朝廷的忠心,挽救將要崩潰的元朝,然而新的危險已經悄悄向他襲來。
再遭誣陷,枉死“禦賜”
當時朝中有位大臣叫哈麻,他的母親曾是元寧宗的奶媽。父親名禿魯,曾受封冀國公。哈麻與其弟弟雪雪依靠父輩的庇蔭,都得到順帝的寵信。尤其是哈麻,專會諂媚奉承、溜須拍馬。因此成了順帝的心腹近臣,深得順帝寵愛,官至侍禦史。
脫脫隨被流放的父親在甘肅時,順帝曾在言語中時常提及脫脫,流露出重新起用他的意思。哈麻最懂得怎樣逢迎順帝,於是多次在順帝麵前大談特談脫脫的經世之才,及在朝之功。在別兒怯不花下台、脫脫重新出任右丞相後,哈麻便不放棄任何機會,在脫脫麵前極力誇耀自己的舉薦之功,以取得脫脫的信任和好感。脫脫見哈麻言語懇切,認為哈麻是個舉薦賢良的忠臣。當脫脫親自率軍鎮壓紅巾軍時,便向順帝推薦哈麻可以重用,並再三告誡哈麻:“如今國事繁重,亂賊四起,侍禦史輔佐皇上應盡職效忠,這樣我才能安心出師。”脫脫離京以後,順帝令哈麻任中書右丞。
脫脫離開京城之後,哈麻為了進一步討得順帝歡心,得到皇帝的寵信,利用作為皇帝近臣的條件,偷偷為順帝引進了一位西番僧,專門向順帝傳授尋歡作樂的方法。昏憒之極的順帝,於是便不思政事,把朝廷的安危置於腦後,廣采民女,日夜在後宮行樂宣淫,醜聲穢行,著聞於外,而哈麻卻博得了順帝的賞識。經過一番活動之後,哈麻得以進入中書省升為平章政事,並任宣政院使,進階光祿大夫。
不久,忙於戰事的脫脫聽說順帝整天忙於淫樂,不思朝政,心裏十分著急。他非常氣憤地說:“國家本來就不太平,哈麻又如此作惡,我上對不起皇帝,下對不起天下百姓。”他的心裏十分不安,哈麻是自己向皇上推薦的,所薦非人,以致誤國,自己也是有責任的。
為了維護元朝的基業,他決定回到京城,規勸順帝以國事為重。於是他簡單收拾了一下,帶著隨從,星夜趕奔京城。
回到京城後,聽到人們的議論,尤其聽了治書侍禦史汝中柏和弟弟禦史大夫也先帖木兒的報告,更增強了他入宮進諫順帝的決心。
這一天脫脫來到後宮,請守門的太監稟報求見順帝。那太監說皇上正忙,請稍等,脫脫等了好半天也不見順帝的人影。有些急了,於是催促太監說:我軍務在身,不能久等,我有要事求見皇上,請速通報。那太監這才進去通報。
此時順帝正在後宮與宮女們玩得興致勃勃,見脫脫來了,心裏老大不高興。問他所來何事?脫脫為了社稷著想,也顧不上自己的話是否讓順帝聽了滿意,直言規勸說:“古時的暴君,莫過於夏桀、商紂。夏桀寵愛妹喜,商紂寵愛妲己,都是由於受不良之臣引誘,導致亡國。現在哈麻引誘皇上,做出這種事,應該將其革職流放,將西番僧驅逐出宮,以杜絕淫亂。”
此時後宮裏絲竹琴聲隱隱傳到順帝耳中,使他更感到心不在焉,不耐煩地說:“哈麻不是你推薦的嗎?”
順帝的反問讓脫脫很難張口,但他馬上回稟說:“臣確實為國家江山社稷著想,不料臣一時糊塗,錯薦了哈麻,臣知罪。現在哈麻禍亂朝廷,脫脫不能包庇縱容他。如果皇上仍信任哈麻,那後人豈不是將皇上比作夏桀、商紂了嗎?”此時的元順帝尚還信任脫脫,便將哈麻降為宣政院使,但仍留在朝中。
脫脫在京呆了幾天,此時,紅巾軍起義的聲勢更大,各地警報如雪片似地飛向京城,脫脫為了穩固元朝的統治,仍向皇帝請命出征,但是朝中的奸佞未除,這使他感到十分擔心。就這樣,脫脫帶著奸臣未除的遺憾,一路南下江蘇高郵,去攻打張士誠的紅巾軍。
此時,朝中又展開了另一場鬥爭。
在朝中,治書侍禦史汝中柏,對哈麻的罪行十分痛恨,脫脫離開京城後,哈麻的活動更加猖獗。汝中柏感到了哈麻要等脫脫回來後再動手。他們沒有料到隔牆有耳,他們的談話被哈麻的暗探聽到,並立即報告了哈麻。哈麻聽到這一消息,驚得目瞪口呆,他感到一場生死搏鬥就要開始,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於是決定在脫脫回來之前先下手搞掉也先帖木兒和汝中柏,哈麻夥同其弟雪雪暗中搞起了陰謀活動。他們在朝中大造輿論,首先找到曾在立皇太子問題上不滿的奇皇後挑唆說:“皇太子的確立和冊寶及不行郊廟之禮,都是脫脫兄弟幹的。”一下子激起了奇皇後對脫脫兄弟的憎恨。
哈麻計劃首先搞掉脫脫的弟弟也先帖木兒,於是首先把皇太子拉到自己一邊,接著又糾集了桑哥實理、明理明古等人在皇太子麵前誣陷脫脫。此時,也先帖木兒有病在家休息,離開了禦史台。哈麻覺得有機可乘,便指使自己的親信、監察禦史袁賽因不花,反複上書,編造了也先帖木兒的罪狀。順帝此時興趣主要在後宮,根本沒有心思去分辨忠奸,更沒有精力去調查是否屬實,加上哈麻的讒言,順帝便下詔收繳了也先帖木兒的禦史台印,將其撤職並賜死,籍沒全部家產。為了表彰哈麻的忠心,竟將抄沒也先帖木兒的家產賞給了他。
整倒了也先帖木兒,使哈麻大為振奮,此時他便凶相畢露,向脫脫伸出了魔爪。其實,他整也先帖木兒隻是小試鋒芒,試探一下順帝對自己究竟信任與否。如果順帝支持的話,說明他對脫脫有戒心。如果順帝不同意整垮也先帖木兒,那麼對脫脫的行動就要小心。現在他終於敢於站出來與脫脫決一雌雄了,因為順帝是站在他一邊。
哈麻經過精心策劃之後,立即指使死黨袁塞因不花上奏彈劾脫脫,奏書中誣陷說:“脫脫出師三月,勞師費財,寸功未立,傾國家之財以為己用,領朝廷一半官員以為自隨。”
接到皇帝詔書時,脫脫正在與張士誠的軍隊展開浴血奮戰。他一心為了元朝的江山社稷,哪裏想到背後會有人捅刀子。正當脫脫準備對張士誠發起強攻時,皇上的詔書到了,脫脫的部下似乎預感到此詔書凶多吉少,有人私下裏對脫脫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請丞相不要打開詔書,一旦打開,大事將去矣。”但脫脫卻認真地說:“天子之命,如果不從,就是違命,身為人臣,應以君臣大義為重,我不計較生死利害。”說著,就毅然將詔書打開,果如人們所料到的那樣,皇上在詔書中命河南行省左丞相太不花、中書平章政事月闊察兒、知樞密院事雪雪(哈麻的弟弟)三人代替脫脫統率大軍,削奪脫脫的官爵和兵權,安置淮安。此時軍中將士都為脫脫鳴不平,但脫脫十分鎮靜,他知道自己進京彈劾,哈麻一定會懷恨在心,遲早是要受其害的,隻是沒料到會如此之快,脫脫知道此詔是順帝聽信了哈麻的讒言才發出的,因而叩首謝旨道:“臣至愚笨,蒙天子寵愛,委以軍國重事,早晚兢懼,弗能勝,一旦釋此重負,上恩所及者深矣。”隨即交出了兵權,赴淮安,這是至正十四年(公元1354年)十二月。
脫脫又一次踏上了流放之路。發配途中,脫脫不禁想起了自己上一次隨父親流放甘肅的情景。兩度慘遭奸臣陷害,使脫脫的心猶如寒冬遇凜風。他不僅為自己的不幸悲哀,也為世祖忽必烈南征北戰創下的大元江山悲哀。除夕那天,脫脫看到往年喜慶之日,今時百姓卻背井離鄉,他仿佛看到了大元氣數已盡,自己卻無回天之力,不禁痛心疾首。
哈麻終於用奸計扳倒了脫脫,升任為中書右丞,其弟弟雪雪為禦史大夫。但他們並沒有停止對脫脫的迫害,因為他們非常清楚,但憑脫脫的文才武略,隻要他不死,還會東山再起的。因此當脫脫抵達淮安不久,他便請旨將脫脫改徙到雲南大理鎮西路。脫脫的兩個弟弟也分別被流放,並將其家產抄沒入官。
雖然哈麻慫恿順帝屢次下詔,將脫脫流放到一次遠於一次的邊遠之地,妄圖使脫脫死在發配路上,但脫脫經過半年的時間,闖過無數的艱難,安然到達了滇邊。
哈麻得知脫脫未死的消息後,害怕日後脫脫象前一次再度複出,心裏總是不安。他想再請皇帝下詔將其處死,但又恐怕順帝不會這麼做,因為順帝畢竟還是十分欣賞脫脫的才能。於是他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矯詔賜脫脫鴆酒,於是出現了這樣一幕:
元朝至正十五年(公元1355年)十二月,在距都城大都(北京)數千裏以外的西南邊疆雲南邊境小鎮一座四處透風、雜亂陰暗的小木屋裏,一個身材魁偉但麵容憔悴的中年男子在軍卒的監視下,兩眼滿含淚水,用顫抖的雙手捧住一杯鴆酒。他怔怔地望著這杯被軍卒稱為“禦賜”的好酒,想到了自己20年仕途的沉浮,自己忠心耿耿報效朝廷卻被奸佞陷害,被解除兵權,淪落到如此地步。不知不覺,兩行熱淚滾落下來。他麵向北方,雙膝慢慢地跪下,嗚咽著說道:“皇上,臣不能輔佐朝廷了,皇上可要明辨,臣實無罪嗬!”接著舉起酒杯,一飲而盡,頃刻便倒地身亡。
就這樣,脫脫終於死在奸臣哈麻的手上,死時僅42歲。
脫脫兩度出仕為官,正是元朝日趨走向腐朽、沒落、直至滅亡的時候,在政治泥潭中,權相奸多忠少,脫脫能“出汙泥而不染”,在宗法製度嚴格的封建社會裏,脫脫能以國家社稷為重,大義滅親,在元朝危機四伏已是搖搖欲墜的情況下,脫脫能甘冒被奸佞陷害的危險革除弊政,圖救元朝危亡,扶將傾之大廈,這在中國的曆史上,實屬罕見。脫脫“功施社稷而不伐,位極人臣而不驕,輕財貨,遠聲色,好賢禮士”,單就人品而言,脫脫就是一個在封建社會中難得的士大夫,而他在“事君之際,始終不失臣節”,這在有元一代,更是鳳毛鱗角,稱之為賢相,實不過分。
至正二十三年(公元1363年),監察禦史張衝等大臣上書,為脫脫鳴冤。順帝下詔恢複了脫脫的官職,把他的兒子召回朝中,家產奉還,一代賢相脫脫的冤案總算得到了昭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