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炎、姬周兩後稷的時代及其代興考(3 / 3)

也正是夏代中後期幹冷型氣候,處於渭河流域關中地區武功一帶的先周族其情況可能更為惡劣。關中地區土壤條件雖然優越,但全是靠天吃飯。我國黃河流域全年雨量稀少,但黃河中遊的關中與黃河下遊的華北地區相比,情況更為不好。華北全年雨量雖少,不過由於它的雨量相對集中在農作物生長需要的夏季6~8月,相當於夏曆的五至六月,對農事還是有所裨益的竺可楨:《華北之幹旱及前因後果》,《竺可楨文集》,科學出版社1979年版,第181頁。而關中就不同了,屬華西秋雨區的關中雨量相對集中在9~10月,相當於夏曆的八至九月,各種農作物已基本成熟,正是不需太多雨量的時節;農作物生長的夏季卻往往少雨。碰上幹冷型氣候情況下更是雪上加霜。《禹貢》把關中土壤條件列為九州第一等“上上”,而貢賦卻是第六等“中下”,其因可能在此。在夏代中後期這種幹冷型氣候環境下,關中已經不再適宜於種植粟麥一類農作物了,不窋便“棄稷不務”,並竄於戎狄之間。

四、商人尊祀後稷棄與先周公劉至古公的農業再次興盛

《左傳》昭公二十九年蔡墨雲:“有烈山氏之子曰柱,為稷,自夏以上祀之。周棄亦為稷,自商以來祀之。”周棄作為稷神自商以來被祭祀的情況,在《逸周書·商誓》篇中可得到印證:

王曰:“在昔後稷,惟上帝之言,克播百穀,登禹之績。凡在天下之庶民,罔不惟後稷之元穀用蒸享。在商先誓王,明祀上帝,□□□□,亦惟我後稷之元穀用告和,用胥飲食。肆商先誓王維厥故,斯用顯我西土。今在商紂,昏憂天下,弗顯上帝,昏虐百姓,奉天之命。上帝弗顯,乃命朕文考曰:殪商之多罪紂。肆予小子發,弗敢忘天命。朕考胥翕稷政,肆上帝曰:必伐之。予惟甲子,克致天之大罰,□帝之來,革紂之□,予亦無敢違大命。

這是周武王在克商之後向殷遺民宣講的一段訓誥之辭。這一段是說,後稷播種百穀成功之後,商代的天下之民,沒有不用後稷嘉穀去祭祀商先哲王及上帝的。而且天下之民用後稷嘉穀去供獻,並作為食糧。也正是因此緣故,商先哲王才重視我西土之國。從這一點看,商代的先周族(實際上是豳國及岐周)之所以得到商王國的重視,原因是自後稷棄粟稷等穀類的種植成功,後來周族也成了向商王國提供穀類作物的重要產地。反映商代先周族的農業生產是很成功的。不過,這種情況應是從夏末公劉時代開始的。《詩經·大雅·公劉》雲:

篤公劉!逝彼百泉,瞻彼溥原。迺陟南岡,乃覯於京。京師之野,於時處處,於時廬旅,於時言言,於時語語。

篤公劉!於京斯依。蹌蹌濟濟,俾筵俾幾,既登乃依。乃造其曹,執豕於牢,酌之用匏。食之飲之,君之宗之。

篤公劉!既溥既長,既景迺岡,相其陰陽,觀其流泉。其軍三單,度其隰原,徹田為糧。度其夕陽,豳居允荒。

篤公劉!於豳斯館。涉渭為亂,取厲取鍛。止基迺理,爰眾爰有。夾其皇澗,溯其過澗。止旅乃密,芮鞫之即。

公劉所遷之地,故有在今陝西旬邑縣之說,近現代則有在晉南汾水下遊聞喜一帶說錢穆:《西周地理考》,《燕京學報》1931年第10期。筆者依其詩中有“於豳斯館,涉渭為亂,取厲取鍛”,既然在豳建築宮室時,曾涉渭河取石材,可肯定豳地在陝西旬邑一帶的說法是可信的。公劉的時代《周本紀》,言之不詳。《史記·劉敬列傳》記婁敬說:“公劉避桀居豳。”《吳越春秋·吳太伯傳》亦雲:“公劉避夏桀於戎狄,變易風俗,民化其政。”依此說可知公劉遷豳的時代大概在夏代末年後桀之時。這與《國語·周語上》祭公謀父所說“昔我先王世後稷,以服事虞、夏。及夏之衰也,棄稷不務,我先王不窋用失其官,而自竄於戎、狄之間”的說法也是相合的。

公劉為夏桀時代,也就相當於二裏頭文化四期。如前所說,這時氣候屬於溫涼較濕,幹旱程度有所減緩,植被中含有一定量的水生植物,並形成以落葉闊葉為主的針闊葉混交林草原。氣候條件好轉了,於是公劉也就在涇水流域的豳地又重新繼承後稷的農業生產。這時豳地水文條件顯然是比較好的:“逝彼百泉”、“觀其流泉”,可見豳地水泉甚多;“夾其皇澗,溯其過澗。止旅乃密,芮鞫之即”,“皇”、“過”是二處澗水之名;“芮”又作“汭”,是水邊向內的凹處,“鞫”是水邊向外的凸處,由於隨從公劉到豳地定居的人口日益密集,公劉就安排他們到水邊兩邊的地方居住。也正是從公劉時代起氣候水文條件逐漸好轉,農業生產也就得到了很快地發展。於是才有《逸周書·商誓》篇所說的情況:商代天下之民沒有不食後稷之穀的,也沒有不用後稷嘉穀去祭祀商先哲王及上帝的。因此西土之國豳地和岐周才得到商先哲王的重視。這應即《左傳》昭公二十九年“周棄亦為稷,自商以來祀之”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