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疇和曹化淳走上來,裝模作樣地將信傳看,兩人都是一目十行,匆匆看完後,雙雙跪倒在地,齊聲道:"皇上洪恩浩蕩,有好生之德,君臣同心戮力,遼東平定,指日可待。"
吳三桂呆立那裏,看著他們兩人,麵無表情。
崇禎卻沒有注意到這個場麵,他茫然注視前方,已經陷入了沉思之中。片刻過後,他緩緩說道:"遼東軍事,並未因此而受影響,孫承宗起的作用不小,就讓他留在遼東,掌控大局吧。祖大壽他們一直拿袁蠻子敬若神明,朕雖不喜,但這次朕不罰他們,朕還要加他們的職,讓他們也知道,朕對付的人隻是亂臣賊子,絕不冤枉好人。遼東沒有袁蠻子,朕也一樣能控製局麵。洪承疇,你還是暫時留在陝西,有孫承宗在,朕想你過不過去,意義不大。朕加你一年俸祿,你還要為朕剿匪,這條路長得很啊。吳三桂,你這次急著趕到北京,給朕帶來寬心的消息,功勞也不小,朕也要賞你。曹化淳,你看看他這個遊擊將軍上麵的官職是什麼,給祖大壽擬旨,升他兩級。"
洪承疇、吳三桂跪下叩著,說道:"謝主龍恩,臣等以後當盡忠為國,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崇禎揮揮手,洪承疇站了起來。吳三桂跪在那裏,雖然一下子升了職,但心中仍然有如壓著一塊巨石,沉重之極。他將心一橫,突然說道:"皇上,臣還有一事請詢。"
曹化淳聞言吃了一驚,急忙向他使眼色,吳三桂隻做不知。崇禎道:"你說。"
吳三桂豁出去了,說:"皇上,遼東平定,孫大帥居功第一,但是,若沒有袁崇煥的那封信,恐怕此事未必能如此順利,皇上如何處置袁崇煥,遼東軍民甚為關注,末將鬥膽,請皇上慎重。"
崇禎聞言臉色一沉,不置可否,曹化淳怒視吳三桂,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
洪承疇見勢不好,也急忙跪下,道:"聖上,吳三桂雖然莽撞,但是他說的卻也是不容忽視的問題,袁崇煥在遼東頗有聲望,皇上確實要三思。"
崇禎道:"你們起來吧,不用怕朕生氣。吳三桂說得也有道理,這袁崇煥,朕也有些拿他沒辦法。這個事上,他確實有功,不過――"崇禎臉上突然寒氣乍現,"他雖有些微小功,但與陰結私黨的大罪相比,這小功並不能抵過。曹化淳,給我仔細審著,看他的後麵還有什麼文章。那些幫他說話的,也都給我記下來吧。朕累了,諸位愛卿,今天就這樣吧。"
洪承疇、吳三桂再也不敢多言,謝恩後告辭。崇禎那最後的話裏透露出來的陰森寒意,令兩人不寒而栗,再也不敢多說什麼。
兩人辭別了前來送行的曹化淳,從皇極殿順左順門出發,自東華門、午門,一路出來紫禁城。兩人一路無話,麵色沉重,各懷心事。
到得紫禁城外,洪承疇這才長出了一口氣,道:"你剛才好險!"
吳三桂單膝跪地,道:"剛才若不是大人相助,三桂恐怕已經有死無生了。"
"快快請起,"洪承疇將他扶起,"今天其實十分委屈你了,你的心裏,是不是仍然有些不快啊?"
吳三桂歎口氣道:"遼東軍情未變,隻可惜了袁大人。我都不知如何向孫大人去交差。"
"孫大人那裏我也寫了信過去,一切事情由我洪承疇解釋。你放心,孫大人不會怪你的,事已至此,一切都無法挽回,我們隻能向前看。"洪承疇關切地說,"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吳三桂心灰意冷地說:"我先回客棧,那曹公公剛才也說了,八百裏急遞收回了,我父親不會來了。我收拾一下,回遼東去罷。"
"也倒不急。你難道忘了我昨天說的話。"洪承疇望著吳三桂,似有深意。
吳三桂微一思索,頓時明白了:"大人,你是說要收我――"
洪承疇抓住了他的手,親切地道:"孫大帥信中囑我,要我收你為門生。你在北京多待一些日子吧,我們也好多親近親近。那個客棧你也不要住了,就在我的聽濤閣住下吧,就不知你是否會嫌棄我才疏學淺,覺得我不配教你呢?"
吳三桂再次跪倒,道:"大人說哪裏話,能拜大人門下,是三桂前生修來之德。"用力叩頭,"恩師在上,請受晚生一拜。"
洪承疇再次將他拉起,笑道:"好,從此後,你是我洪某的弟子,師徒之誼,終生不變。"
十三
崇禎三年八月十六日,崇禎在紫禁城平台接見自山海關趕來的孫承宗,陪同的還有內閣眾閣臣及司禮監總管曹化淳、王承恩等人。
約一年之前,崇禎在這裏接見薊遼督師袁崇煥,並當場將其捕獲,今天,在同樣的地方,接見的是袁崇煥的恩師孫承宗。
孫承宗緩緩走上前來拜倒。自臨危受命離開京師執掌大局後,半年來,孫承宗披肝瀝膽,夙夜辛勞,憔悴了許多,上次離開京師時,發間還有黑發混雜,此時已經全白了,臉上的皺紋深刻,也比以前蒼老了許多。
崇禎坐在高高的坐椅之上,看孫承宗步履沉重地走來,心中不禁有了幾分悲憫之心,道:"孫大人為國奔波,其行大勇,其心可嘉。來人,給孫大人賜座。"
孫承宗叩首道:"不敢。眾位大人都立於君之兩側,為臣德行淺薄,怎敢擅專?"
崇禎眉毛挑了挑道:"這樣說來,朕還要是公平一些的。孫大人所言有理。來人,端幾把椅子來,請這幾位大人坐下,"掃了一下腳下,"請內閣首輔錢龍錫大人、太傅韓廣大人、閣部李標、成基命、周延儒大人看座,噢,還有你,梁廷棟大人,此次你接替孫大人執掌兵部,朕以後還要多靠你了。"言語中有很多譏諷之意。兵部尚書梁廷棟臉一紅,忙說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