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九一臉感激之色,聲音都有些哽咽地說道:"公公說得極是。所以為報公公之恩,我洪九粉身碎骨自當無悔。"
曹公公疲倦地揮揮手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隻要記得,隻要你是個人才,咱家都會給你們出頭之日。咱家其實最需要的不是奴才,而是人才,咱們大明最需要的也是人才,不是奴才。"說到這裏,眼前浮現了幾個人的樣子,禁不住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道,"咱大明其實有的是人才,隻不過,是不是能分得清哪些人是奴才,哪些人是人才,那就要靠眼力了。咱大明缺的就是這些有眼力的人。"說到這裏,又轉個話題,"那個人怎麼樣了?"
洪九道:"已經安排到後宮裏了。"
"她是不是還在尋死覓活?"曹化淳道,"野性難馴樣兒?"
"她沒有。這個女人很聰明,到屬下手裏後,什麼話也不再說了,基本上是讓做什麼就做什麼。"
曹化淳點點頭道:"識時務!看來這人有那麼大的名氣兒,也不是浪得虛名的。這人若是個人才,能為我們所用,那真是事半功倍。"接著又問,"田國丈怎麼樣?"
"不礙事。田國丈是在喝醉的情況下被她用鈍器打傷頭部,幸喜此女手勁較小,沒傷著要害。"
曹化淳道:"好辣的女子!得好好調教,看來田國丈調教她是有些難度的,得咱家親自出手了。那個吳三桂今天在朝上看了我,裝得沒事的樣子,但咱家一眼看出,他心裏虛得很,若我猜不錯的話,這一時半刻他也該過來了,這人倒也是人才,但他的人品啊,"說到這裏鄙夷地哼了一聲,"咱家是半個眼睛也看不上的。"
正說著,門外有人報,吳三桂求見,洪九道:"公公神機妙算,他果然來了。"
曹化淳冷笑一聲,命人傳進來。不一會兒,一個小太監領著吳三桂進來了,吳三桂進屋就拜,叩頭道:"曹公公,罪臣吳三桂前來領罪,得罪了公公,請公公處置,千刀萬剮,三桂甘願受之。"
曹化淳裝出一副大驚失色的樣子,走上前拉住吳三桂道:"吳將軍這是怎麼說的?這不是要折殺咱家嗎?你是邊關大將,朝中棟梁,你今日拜了我,這要傳出去,這僭越之處,皇上知道了還不砍我的頭?"
吳三桂道:"三桂行事不慎,確有該死之處,請公公降罪,三桂絕無怨言。"
曹化淳道:"哪裏哪裏!吳將軍言重了。"兩人推推揉揉,做足了表麵工夫,才在洪九的"勸解"下,各自歸位。等大家坐好後,曹公公命人上茶,吳三桂端起茶來還要賠罪,曹化淳擺擺手道:"不要再多說了,我知道你是為何而來。都是一場誤會,不知者不怪嗎?你也不要太計較了。咱家不是小肚雞腸之人,不會抓著這個事不放。"
吳三桂說聲多謝,從袖口中拿出一個布包,道:"公公大德,令三桂慚愧之餘,更是心悅誠服。這幾日回來的倉促,也沒有什麼合手的禮物進獻,這裏有些許意思,是家父特意囑托的,請公公笑納。不敢有勞公公原諒,隻盼公公能允許小人將功折罪,多做些事補償,三桂也就心滿意足了。"
曹化淳道:"你也太客氣了吧,咱們還用得著這個嗎?"使個眼色,洪九將包拿了下去。吳三桂見他收了銀票,心裏也踏實了一些,正想說點謙遜話就告辭,但還沒等開口,曹化淳卻又陰陰一笑,道:"自古美人愛英雄,那也無可厚非。這陳美人見了吳將軍的風姿,一時心儀,咱家也理解;吳將軍見了美女,產生憐惜之心,更是在情理之中。現在吳將軍英雄救美之事,已經傳遍京師,咱家倒以為,這舍身一救,倒也一舉兩得,若是以做生意做個比方,吳將軍做的這一單生意,那是沒本錢套來的大彩頭,真是令人自歎不如啊?"
吳三桂聽了這話心裏一驚,急忙拱手道:"三桂不知公公此話的用意,但請明示,以聞其詳?"
曹化淳道:"藥王廟內,將軍救了才子,又救了佳人,結果是複社上下,對將軍有口皆碑,而陳美人更以將軍為當世英雄。田宅之內,將軍二次出手相救,這份大德,更令美人折服。將軍是賺了口碑又賺了人心,所以我才說,這真是一舉兩得。"
吳三桂聽了這話,全身發冷,頭皮發麻,急忙離座,向曹化淳深深一揖道:"公公誤會了,三桂隻是一時衝動,其實並無此等深意――"
"哎呀!"曹化淳將手一擺,陰陽怪氣地說道,"將軍不必著急。其實咱家對將軍一直是青睞有加的。將軍之人品,咱家還不清楚嗎?我今天和將軍透個不該說的話,今日一早起來,咱家翻開奏折,發現舉薦將軍的折子數不勝數,而這其中,最有文采的莫過於錢謙益大人和黃宗羲大人的,這兩位大人,據說都是什麼複社的領袖,在朝野在民間全是響當當的人物,大人能讓滿朝清流如此高看,看來這國家棟梁之任,將來非將軍莫屬。咱家還正想著,擇時去看看將軍,將來也沒準兒,還要靠將軍您提攜呢?"
這一番話連噎帶損,把吳三桂聽得臉上直冒汗,急忙拱手道:"三桂能有今天,一切都是拜公公所賜,三桂粉身碎骨,亦無可回報。請公公放心,以後有用三桂之處,盡管吩咐,三桂絕無冒犯和輕視公公之意。"
"哎呀,你看你,一說又急了。"曹化淳走下來,親切地拉著吳三桂的手道,"其實我一直念你是個人才,在皇上麵前多有舉薦。現在你和洪大帥聯手,這是國家的幸事,咱家也替皇上高興啊。不過――"他將臉湊到吳三桂耳邊,低聲說道,"國家重任,係於一身,那些兒女情長,我看將軍也要放一放了,若能重整山河,壯我大明天威,不用將軍說話,咱家自然會為將軍爭一份公平,說一句公道的。"
吳三桂惶恐地說道:"謝公公美意,謝公公大德。"
曹化淳哈哈一笑,道:"將軍明白了就行了,那這就請回吧。一會兒咱家要去宮裏見皇上,就不留將軍了。"
吳三桂惶惶恐恐,行禮道別。曹化淳看著他的身影遠去,臉上的表情漸漸嚴峻起來,洪九在一旁說道:"公公教訓得好,把這廝嚇得沒尿了褲子?屬下看著都解氣得很!"
曹化淳搖搖頭道:"錯了,你以為他真怕我?"
洪九道:"我看他嚇得滿臉淌汗,那還不是怕嗎?"
曹化淳冷冷說道:"你隻是個武夫,還是不懂人心啊。這姓吳的父子兩人,這心眼都深著呢!他們全會演戲。吳三桂以為跑我這兒來,說兩句好聽的話,裝幾下可憐和害怕,就騙得過我?真是太小看咱家了!哼,他心裏其實一點都不怕我,這個人,他就沒什麼可怕的人。"
洪九恍然大悟道:"公公,剛才他是裝的?"
"豈止是剛才,他幾天前就開始裝了。在藥王廟裏,他裝成好漢的模樣,替什麼小吳公子出頭,你以為他真是路見不平?那是他早就從吳公子的話頭裏聽出端倪來了,他這是向複社買個好,博個好名聲。後來沒想到他出頭得罪的人,竟是魏胖子的人,又想上我這來找個靠山替他擋著,昨天他老子來找我,就是為這事來的。卻又沒想隻一夜間,他又為了陳圓圓,得罪了我,今天他自己又來這裝孫子,忽悠起咱家來了。這父子兩人,是一路貨色,人品不正,遲早是個禍害。"